车子开出了桃花湾，陈成栋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嘀咕道：“但愿往后的日子能风调雨顺吧，至少让大家伙儿日子过的能宽裕些。”

    陈曦开着车没答话，心里却跟着叹气。她很清楚‘风调雨顺’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她没记错，八十年代东北连续大旱之后，宁省这边曾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洪水。

    因为之前的连续干旱，导致了水利设施方面的疏忽，加上河道年久失修，洪水宣泄不畅，造成了中小河流数千处决口。致使几十个市、县超过一千万人口受灾，大批农田工矿企业遭受洪水侵袭，直接经济损失近五十个亿，东三省粮食更是减产一百亿斤。

    只可惜陈曦对宁省大水的记忆不是来源于查阅的资料，而是小时候听外公和父母聊天的时候偶然提及。

    当时她还没上小学，又不是她感兴趣的话题，也没记住具体的爆发时间。

    重生之后沈城这边近些年并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洪涝灾害，七八年到八三年的大旱到是一般无二。只是陈曦并没有乐观的以为那场大规模的洪涝被顺利避过，她只希望洪水能来的更晚一些。

    毕竟顾三舅那边已经在抓紧修复和督建水利设施，怎么样也能把洪水带来的灾害和经济损失降低一些。

    陈曦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略显疲惫的陈老爷子，老人嘴上没说什么，估计心里也没少跟着担忧。

    三人一路沉默，到家的时候杨芳华正在准备晚饭，看样子是料定他们不会留在桃花湾那边吃晚饭。

    杨芳华见陈成栋和陈老爷子脸色，就知道劝说肯定没起作用。如今卖鱼赚钱，乡亲们看着正是眼热的时候；再加上之前北方连续几年干旱，洪涝风险就都被抛诸脑后了。

    既然猜到了结果，杨芳华也没多话询问，直接招呼几人洗手吃饭。

    陈晨收到大哥陈旭递来的眼色，忙哒哒哒跑过去把电视打开。虽说他们家服装厂效益特别好，可市里、县里最近都没啥好消息，搞的家里吃个饭都觉得气氛沉重。

    昨天就因为他没看见饭碗外面剩的那粒儿米饭，还被老爸揪着训了一顿。庆幸的是有市里奖励给他姐的电视机在，总能分散下老爸的注意力。他可不想再被气儿不顺的老爸修理了。

    饭后穆朝阳来了电话，陈曦听他声音带着些慵懒，就知道准是事情忙完了，这才能歪在沙发或者床上给她打电话。

    果然，穆朝阳让陈曦把电话扯回房间，想跟她多聊一会儿。

    陈曦提着电话往房间走，看见捂着嘴对她挤眼睛做鬼脸的陈晨，抬手就弹了小家伙一个脑瓜崩。陈晨瞬间逃跑，生怕再被他姐修理，惹的陈晓、陈旭闷笑不已。

    回了房间，陈曦也半靠在床上，电话里穆朝阳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中午的时候三舅来电话了，房子的事情差不多敲定了，不过你得去京城那边看看，顺便走走程序。”

    陈曦明白穆朝阳的意思，以顾三舅的能力，办这些手续太轻松了。一个电话自然就有工作人把所有齐全的手续恭敬送过去，可事儿不能那么做。

    拾王街的房子是上面给她的奖励，另一处三进的院子也是她花大价钱堂堂正正买来的，由她出面走正规的程序，才能避免有心人制造对顾三舅、对他们不利的流言蜚语。

    陈曦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慢悠悠道：“服装厂这边订单虽然不少，但有我没我问题都不大。县里我妈盯着，工人都是成手；市里有柳厂长和鲁光耀他们跟着，质量上也没问题。

    不过……我自己进京也没什么意思，要是三舅那边不急，我想等你忙完了那边的事情再一起进京。”

    穆朝阳也想和陈曦一起去，想了想回道：“房子的事情不急，那你等我两天，我把这边事情安排安排。”

    陈曦随口问道：“招商的情况怎么样了，影响大吗？”

    穆朝阳长出口气，缓缓回道：“局面是控制住了，对招商引资的影响也不大，就是破产厂子的工人安置有些棘手。

    你也知道市里现在什么情况，除了几个企业效益还可以，其余的都在‘吃钱’。之前你帮忙整理的那些资料，上面审批通过了一些意见和建议，不过整改什么的还需要时间。”

    这一点之前穆朝阳就和陈曦透露过，陈曦也算了解情况，闻言禁不住跟着叹了口气。

    电话另一边穆朝阳继续说道：“效益好的厂子，一百双眼睛盯着，人家厂里的家属子弟不少还在等着名额进厂，冒然把防爆厂的职工安排过去，不用想都得吵翻天。

    效益不好的厂子，开支都费劲，往里塞人别说厂里有意见，就是防爆厂职工自己也不乐意去。”

    想到这些穆朝阳也忍不住头疼，虽然他只是侧面辅助王市长的工作，主要的责任还在王市长肩上；可这不是谁担责任的问题，老百姓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防爆厂破产牵扯的是几百个家庭的生计，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穆朝阳从床上坐起身，缓缓道：“说白了也是防爆机械厂上层管理的责任，去年市里工作会议上，一共宣读了三份破产警戒通告。除了眼下破产的防爆机械厂之外，还有市里的农机三厂以及市五金铸造厂。

    其余两家企业在收到破产警戒通告后，通过加强管理、精简人员和承包责任等等实现了盈利，最终摆脱了破产的命运。而防爆机械厂，一来没有定型的产品，二来连个防爆产品方面的技术人员都没有。

    更可气的是这么多年，领导层完全不顾生产能力和自身条件，刻了十几枚公章，到处乱签合同，欠债总额都高达五十多万，债权人都有两百多个。”

    “五十多万的欠款……他们也真敢！”

    陈曦听的咋舌，之前她仅仅是在网上见过有关防爆机械厂的一些报道，具体情况了解的不多。可听穆朝阳说的情况，要是不让防爆机械厂破产，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乱子呢。

    要知道这可是八十年代，人均月工资才几十块、万元户都稀奇的时候。一个不太大的厂子，能有五十多万的外债，也足够让人惊讶的了。

    穆朝阳疲惫的搓了把脸，闷声道：“前天还有人建议说让破产下岗的职工自主创业，手头太紧的市里再帮忙想想办法。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一时间也没什么头绪。

    毕竟人数不少，就算想让他们自主创业，那也得有本钱啊。

    防爆机械厂之前啥情况你也知道，估计家家都没什么余钱了。破产之后也是没办法了，市里开了个紧急会议，才决定从市财政里挤出一部分钱来，按月给每个职工发些基本生活补贴。

    为这事儿，市财政那边意见特别大。好几个管事儿的人都说，要是再有破产企业跟他们要钱，他们就集体跑王市长家门前大树上‘自挂东南枝’去。

    不过也不怪市财政那边的同志有意见，现在财政本来就吃紧，招商的钱还没到位，各种配套的工程又必须得跟上，搞的财政那边人人都跟红眼鸡似的。恨不能谁再跑过去跟他们要钱，就扑上去叨谁一口。”

    本来想到破产企业职工生计问题，让话题都沉重了不少。结果听了穆朝阳的形容，陈曦反而被逗笑了。

    穆朝阳长出口气：“你别笑，真的，一点儿都不夸张。

    现在啊，指望市财政能给工人们另外的补贴，支持他们做些小本生意，基本上是没可能。

    没这个先例不说，万一开了口子，以后再出现破产的单位，市财政就得被掏空，其余的建设什么都别干了，大家一起发愁吧。

    再说防爆机械厂是建国后第一家破产企业，关注的人太多，一旦咱们沈城那么做了，其他地方再出现破产的情况，没能给予破产企业职工经济帮扶，恐怕会出现更大的不满情绪，这个责任谁都承担不起！”

    陈曦能理解穆朝阳的顾虑，原则上他们不能掏钱给破产企业的职工，让他们自主创业；情理上又不能放着不管，得解决下岗职工的生活问题。

    穆朝阳跟陈曦提及破产企业职工的事情，也是希望陈曦能给点儿建议，他和王市长等人是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无奈实际情况摆在这里，左右都为难。

    陈曦笑笑提醒穆朝阳：“之前我听你提到了整改后的沈东农贸市场……”

    沈城市内现今一共有六处农贸市场，受陈曦提议对福爱市场整改的启发，市里也在对农贸市场进行整改。

    只是农贸市场关系到民众的菜篮子，不可能同时对六处农贸市场一起整改。最终会议决定，对情况最糟糕、也是最大的沈东农贸市场先行整改。

    原本沈东农贸市场里有不少商贩自建摊位，横七竖八很不规范，导致市场里死角特别多。一些不自觉的人常常往那些死角里扔垃圾，还有尿急、图方便的躲在里面上厕所。天冷的时候味道都不好闻，就更别说天热的时候了。

    也因为自建摊位特别多，导致买菜的通道都很窄，赶上高峰的时候常常挤得水泄不通，卖菜的着急、买菜的更急。

    整改清拆了所有自建摊位，充分利用市场内的空间，统一规划了售卖区摊位。这样一来整洁美观没有卫生死角不说，走道也更宽敞，买菜也不那么拥挤了。

    只是改建后的农贸市场因为要收取一定的摊位费，导致不少人宁愿挤在路边摆摊也不去农贸市场里面售卖，让市领导也跟着发愁。

    穆朝阳脑子活，陈曦一提到沈东的农贸市场，他就猜到了陈曦的用意，立刻激动的站了起来：“你是说可以鼓励他们使用农贸市场的摊位！”

    洪涝参考的是网上一九八五年辽河大水的情况，防爆机械厂参考的是网上对其破产真实情况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