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缓缓捏着发夹, 晕头晕脑的往回走。

    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所以孙玫瑰从一旁冒出来的时候竟一时半会儿没发现。

    直到孙玫瑰唤了声“缓缓”，这才猛的抬起头来看向她。

    “我吓到你啦？”孙玫瑰伸手挽了苏缓缓的胳膊, 一面亲热的和她往里走，一面冲她挤眉弄眼，“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苏缓缓冲孙玫瑰笑了笑, 微吸了口气，将宋君问抛诸脑后一转话题问, “你怎么没去看武铃铃？”

    一说到这个孙玫瑰的兴致便显得没那么高了。她撇了下嘴说, “房间就那么大点儿, 大家都去了也挤不下不是？所以我到门口见人太多, 就干脆来找你了。”

    “而且……”孙玫瑰顿了顿又说, “……郑幽兰就在玲玲身边坐着呢。”

    她说这话的语气闷闷的，让苏缓缓一下子便听出了情绪。便又扭头细细看向她，想了想后试探开口，“玫瑰，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苏缓缓以为孙玫瑰从别人口中, 间接知道了之前郑幽兰在楼梯口说的那些话。

    话音刚落孙玫瑰便满脸讶异的看向她，微睁大了眼问，“你也看见了？！”

    顿了顿后又觉得不对, 摇摇头后说, “你是后来跟杜老板进来的, 应该没看见啊。”

    看样子她两说的不是一回事。

    苏缓缓见状又开口, “怎么？你是看见郑幽兰……？”

    孙玫瑰见她语带询问，先左右看了看, 确定周围没话剧社的同学后，这才将苏缓缓拉到一边小声, “刚才陈倩倩砸东西的时候我看见了。”

    “她是直接冲着郑幽兰去的，可是……”孙玫瑰顿了顿又说，“我亲眼看见郑幽兰把武铃铃给推了出去。”

    “啊？”这倒是苏缓缓没想到的，她诧异的看向孙玫瑰又问，“你没看错？”

    孙玫瑰连连摇头，“绝对没有！我看得真真的。”

    顿了顿后微嘟了嘴冲苏缓缓抱怨，“原本我很喜欢郑幽兰的，现在……好讨厌她。”

    苏缓缓抿了抿唇，想了想后对孙玫瑰说，“玫瑰，这事你就暂时当做不知道。”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苏缓缓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说，“总之要是等会儿大家出来，没人对真幽兰表示不满，就说明这事武铃铃自己选择了没说。”

    “如果是这样……你也没有必要去做这个恶人。”

    “啊？武铃铃不说？”孙玫瑰睁大眼，更不解了，“为什么她会选择不说啊？郑幽兰刚刚的做法，要是出那么一点点偏差，说不定她就毁容了。”

    “等会儿看吧，反正如果没人说你也别说。”苏缓缓又叮嘱孙玫瑰。

    “……好吧。”孙玫瑰有些不情愿，但苏缓缓说得正经，便勉强点头同意。顿了顿后深吸一口气，“哎呀”了一声挥挥手，好像要将这件不开心的事情给挥得烟消云散似的。

    脸上重新带笑看向苏缓缓问，“对了，我差点忘记问你了。你和宋先生怎么认识啊？”

    “不仅我和他认识，你也吃过人家给的东西呢。”苏缓缓拐着弯儿说。

    “我？什么时候？”孙玫瑰一脸疑惑，一副“我怎么不记得？”的模样。

    直到苏缓缓出声提醒说，“你忘记前段时间的栗子蛋糕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孙玫瑰“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想起。眼睛微微睁大看着苏缓缓说，“你帮的那位老太太，是宋先生的家人？”

    “对啊。”

    “可是……我总觉得宋先生跟你说话的样子，感觉……不像是才认识的。”孙玫瑰微微偏头，总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

    他刚才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缓缓单膝虚跪，亲手穿上鞋了呢！

    那位是谁？是北平城威名赫赫的宋先生！

    就这样在缓缓面前低头弯腰。

    就……真的只是因为缓缓帮过他的家人吗？

    “哎呀，除了这个还会是什么理由呢？”苏缓缓见孙玫瑰这个模样，笑着出声打断她，顿了顿又说，“我听说宋先生的亲人就只剩祖母了，在他心里分量自然是不轻的。现在我帮了老人家。他对我礼遇，不间接说明宋先生是个很孝顺的人吗？”

    “你呀……就别想太多了。”苏缓缓笑看孙玫瑰，“事情原本就没我们想的那么复杂。”

    是吗？

    孙玫瑰还是一脸“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的困惑模样，“可是……”

    “哎呀没有可是，总之这件事你记得，我就是顺手帮了宋先生一个小忙，所以他今天便回帮了一下而已。我两根本不熟，别人要是问起你，你记得这样说啊。”

    苏缓缓打断孙玫瑰未出口的话，难得噼里啪啦一大堆。顿了顿又补充，“记得这样说哦，不然……以后我就不跟你好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知道了。”孙玫瑰听了连连应声。虽说自己还是觉得事情不简单。但缓缓都这样反复提醒了，身为朋友自然得向着她了。

    这就对了嘛……

    苏缓缓见孙玫瑰点头，笑眯眯的冲她说，“等会儿彩排完了请你吃糖葫芦。”

    “糖葫芦我不想吃，馄饨可以来一碗。”孙玫瑰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顿了顿后朝陈倩倩的方向看去，颇为没好气的说，“刚刚闹那么一出，我都饿了。”

    苏缓缓憋笑，点点头后回答，“行，馄饨就馄饨。”

    孙玫瑰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就连刚才因为郑幽兰而产生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空。

    而另一边，周老师等人在杜老板的带领下，一行人前往包厢查看武铃铃的伤势。在确定人没大碍后，这才松了口气，面上一扫担忧露出笑意来。看着武铃铃微微点头后说，“武同学，要不你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别参加彩排了。”

    “是啊玲玲，周老师说得对。”周老师话音刚落郑幽兰便接了话尾开口，“不然你要是有点儿什么事，那我……”

    郑幽兰说到最后不仅语气哽咽，眼圈儿也微微红了。但因为脸上化了妆，为了不化妆努力忍着。

    她站的位置巧妙，恰好在杜老板的右手边。郑幽兰很清楚自己的左脸角度更好看，此刻眼帘敛垂，微微低着头的模样，让站在她左手边的杜老板一扭头便能看见她沾了泪珠的睫毛。

    我见犹怜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得紧。

    谁会对站在自己身边暗自神伤的佳人视若无睹呢？所以杜老板便从袖子掏出干净的手绢递了过去，温声劝着，“同学，用这个擦擦吧，万一状花了就不好看了。”

    郑幽兰听了一惊，抬头看向杜老板的模样像只眼神怯怯的小鹿。直到杜老板又冲她笑了笑，并将手上的手绢儿又抬了抬，示意她接过去后，郑幽兰这才小声的道了声谢，并微垂了眼从杜老板手里接过手绢，轻轻的沾了下眼角泪花。

    众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是单纯的关切而已。杜老板是第一个拿出手绢的，那幽兰接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武铃铃却不这样认为。

    她偷偷朝郑幽兰瞪了一眼后，这才看向周老师微蹙了眉头摇头，“不行啊，这次能来大戏院彩排机会难得，我不能因为我便耽误大家。不过是点儿小伤，不打紧的。周老师，您就让我继续彩排吧。”

    “可是……”不等周老师开口，站在一旁的副社长便率先一步出声。为难的朝大家会儿看了一眼后这才接着往下说，“刚才陈倩倩耽误了我们的彩排时间，现在……距离半小时也没剩多少了……”

    副社长说到最后，越说越小声。懊恼又愧疚，“周老师，对不起。你就交给我这么简单的事，我最后都没做好。”

    吴丹在一旁听了冷哼了一声，剜了副社长一眼后嘀咕，“当然是你的问题了。……真没用。”

    “吴丹！”她话音未落便被周老师皱眉呵斥，一脸不赞同的看向她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吴丹被周老师当众呵斥，又气又委屈。不服气想说什么可又不知怎么开口。

    她明明是在替话剧社着想，吴丹搞不懂为什么周老师竟然扭过头来说自己。

    但周老师也没兴趣听吴丹辩解什么，眉头微蹙冲她挥了挥手，好似在说“好了不用解释了”一样。也不等吴丹回应便率先扭过头去，重新看向杜老板说，“杜老板，能不能……再麻烦您帮忙找个时间给我们？晚一些也没关系，价格也好商量。”

    “这次是我们学校话剧社第一次有机会能在大戏院登台演出。所以非常重视这次机会。”

    他刚说完其余学生也跟着点头附和。

    “是啊杜老板，晚上也行。或者……等人都散场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帮您打扫大戏院呢。”

    “是啊是啊，您帮帮忙吧杜老板。”

    话剧社众人眼巴巴的看着杜老板，七嘴八舌的求着情。

    杜老板见状伸了双手做了“往下压”的姿势，等大家的声音都逐渐低了下去后，这才看向周老师笑着说，“周老师，其实这事应该由我来说抱歉才对。您来我们大戏院彩排，却遇见陈倩倩这样的事。所以我刚才决定了。”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话剧社众人后，又重新看向周老师说，“被陈倩倩耽误的那半小时不算，为表歉意我再多给你们一小时。所以从现在开始，接下来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你们就安心彩排吧。”

    “太好了！谢谢杜老板！”杜老板这话才说完，立刻惹得众人欢呼了起来。还有情绪外露的女孩子抱着平时交好的同伴，又笑又跳。

    总之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周老师也笑着双手握了杜老板的，不住的上下摇晃道谢，“真是太谢谢你了杜老板，那……原本在这一个半小时要彩排的……”

    “这就是我的事了。”杜老板笑着对周老师说，顿了顿补充，“放心，大家还是会卖我这个薄面的。周老师你不用担心。”

    说完看向周围同学又对周老师说，“那我先去安排之后的事，周老师你们准备一下就开始彩排吧？”

    “好好好，那就麻烦杜老板您了。”周老师笑呵呵的。

    “留步。”杜老板微微颔首，这才转身往外走。

    而周老师则高兴的看向话剧社众人说，“好了，大家赶紧准备准备吧。我们要开始彩排了。”

    “是！”同学们大声笑应。

    正当大家开心得叽叽喳喳时，都没留意到郑幽兰已跟在杜老板身后快步出了包厢。

    快步走出一小段路才看见杜老板的背影，扬声喊了好几声“杜老板？杜老板！”后，才让前面的人听见，停下脚步回头朝郑幽兰看来。

    等看清是她后，杜老板站在原地趁着郑幽兰还未最近时，先对跟在身边的老徐说了句“你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处理就好”，等老徐点头离开，这才又重新看向郑幽兰。

    在她快步走到自己面前后才又笑吟吟的开口，“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我……”郑幽兰听他这样说，脸上表情不由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对杜老板说什么又觉不好意思。顿了顿后才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眼神闪烁满是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感激，“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亲自对杜老板您再说声谢而已……”

    她一面说着这话时，两只手不断的搅着手绢儿，很是羞涩。

    但等做完这个动作后才惊觉想起什么，“啊”了一声后又抬眸看向杜老板，“您的手绢……等我洗干净后再还给您吧？”

    杜老板听了她这话，视线落在手绢上，看了一眼后又重新看向郑幽兰微微摇头，“只是一条普通的手绢而已，同学你不用特意洗干净再还我的，不如……”

    他一面说着一面冲郑幽兰伸了手，后面的话虽还未说完，但什么意思却已明朗。

    但不等杜老板讨回手绢，郑幽兰已将头摇成拨浪鼓，含羞带怯又有些小天真的看着杜老板说，“不行的，这手绢对杜老板您来说只是普通手绢，但对我的意义却不同，所以请一定让我替您洗干净。”

    “哦，您别担心，我保证后天就能完璧归赵了。”郑幽兰顿了顿急忙补充，好像杜老板就等着她手上这条手绢用一样。

    杜老板见她坚持，也不好和一女学生在这儿为了一条手绢掰扯，便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后笑应，“行吧，那就麻烦同学你了。”

    “郑幽兰。”郑幽兰看着杜老板，笑吟吟的说，“杜老板您可以叫我幽兰同学，大家都是这样叫我的。”

    “好。幽兰同学。”杜老板从善如流，顿了顿后又看向她，眼带询问，“如果幽兰同学没其他事了，那我……？”

    “哦哦。”郑幽兰这才“回神”，不好意思的冲杜老板又笑了笑说，“看我，耽误杜老板您的时间了，那您忙，我……我也去彩排了。”

    “好。祝你彩排顺利。”杜老板也没多想，冲她又点点头后这才转身离开。

    郑幽兰站在原地，眼睛亮亮的看着杜老板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后这才低头看向双手握着，轻捂在胸前的手绢上。

    慢慢的露出一点笑来。

    好像她手上握着的并不是一张普通的手绢，而是通往更高处，拥有更大舞台的入场券。

    “胜券在握”的郑幽兰又朝杜老板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往回走。

    心情好的同时，也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更加光彩照人。

    刚走到包厢门口便和准备出门的社长迎了个照面，对方看清是她后，脸上有些着急的神色立刻缓解，松了口气看着郑幽兰娇嗔开口，“幽兰，我正打算找你呢。快准备一下，我们出去彩排吧。”

    “好。”郑幽兰笑着点点头，顿了顿后快速垂眸看了眼自己握在手上的手绢儿，这才又看向社长笑说，“我去补个妆。”

    “没问题，你动作快些。”社长不疑有他，点点头后叮嘱。

    郑幽兰笑应了一声后这才离开。

    她得将手绢收好才行。

    等话剧社众人返回舞台时，陈倩倩早就扫完地灰溜溜的离开了。

    时间紧迫大家忙着彩排，竟也忘记了这件非常值得八卦的事。

    而陈倩倩也从今天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不再被提起。

    直到很久以后有人在旧货摊上看见过期的月历，才在月份牌上看见她的模样，恍然想起北平城也曾出过这么一个明星。

    但如何不见的……却没人清楚。

    这偌大的北平城，每天都有新人来旧人走。每天也有无数的人突然没了消息。陈倩倩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虽说偶尔会有人问一句“咦？那个陈倩倩怎么不见了？”，但如果没得到答案也不会有人刨根问地。因为总有新的八卦和有趣的事在大家嘴边挂着。

    而陈倩倩，顶多只是众人嘴里一句“吃了吗？”，这样不会对真正答案在意的“招呼”罢了。

    两天后，便到了话剧社在大戏院正式演出的时间。

    苏缓缓和孙玫瑰因为都有参演，所以老师特意准假，下午的一节课不用上，跟着话剧社先去大戏院准备。不仅如此还笑呵呵的祝她两“演出成功”。

    要说这里面有谁不高兴，大概就只有陈娟和常艾她们几人了吧。

    可惜苏缓缓和孙玫瑰忙着离开，实在没空去看她们是个什么表情。两人先赶去学校话剧社和其他人集合，之后又在社长的带领下前往大戏院。

    除了孙玫瑰的西洋裙外，其余人的演出服都已提前送到大戏院放着了。

    等到了地方换上衣服再化妆就行。

    “哇……这里好宽敞啊。”众人在大戏院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后台化妆间，孙玫瑰和其他女生一样发出赞叹声。

    不住的张望左右，看什么都觉得惊奇。

    苏缓缓也是第一次来戏院后台，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和孙玫瑰一起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这只是小化妆间，真正大的在楼上和隔壁呢。”领路的大戏院工作员见他们这么惊讶，心想着果然还是一群孩子，便伸手指了指楼上和隔壁。

    话音刚落女同学便一脸惊讶，“就这还是小化妆间？！那……那隔壁和楼上得多大啊？”

    她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左右。顿了顿后脸上充满期盼，“要是以后有机会能去看看就好了。”

    “那得经过东家同意才行。”大戏院工作员年纪也不大，所以也愿意和自己的同龄人多说说话，“不过……”

    他说到这儿时顿了顿，脸上笑容微收显得正经了一些，叮嘱话剧社众人说，“你们可千万不要不经过允许就自己去。那些地方都放了很多昂贵礼服，或者其他贵重东西。要是不小心弄坏就麻烦了。”

    “小哥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不会偷偷去看，并让杜老板为难的。”郑幽兰率先开口，笑着冲对方说。

    话音刚落便惹得大家纷纷点头应声。

    “那就好，我也不耽误你们时间了。你们快做准备吧。”工作员笑着说，和众人打过招呼便往外走。

    郑幽兰点点头，顿了顿后才“啊！”了一声，想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冲大家说了句“你们先换衣服吧，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去去就来”，也不等众人回答，便急冲冲的朝刚刚离开的工作员追去。

    话剧社社员们以为郑幽兰只是有私事要处理，倒也没多想什么。转身便去拿自己的戏服，准备换好了出来化妆。

    大戏院的化妆台可真大，她们迫不及待的想坐在那儿化妆，体会一把大明星的感觉。

    想想便觉开心。

    正当大家兴奋讨论着时，一女生不经意的扭头，这才发现武铃铃还站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只直勾勾的盯着门口。

    “玲玲，快来换衣服啦。”女生疑惑了一下，开口唤她。

    武铃铃微惊后扭头看了过来，冲女生甜甜一笑后回答，“好，我现在就来。”

    与此同时，郑幽兰追上离开的工作员，并询问到杜老板在那儿，拿着手绢儿便寻了过去。

    同一时间，大明星赵艳云的车，刚刚停在大戏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