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女配咸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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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

    临近冬至,京城里风寒如刀。

    阴沉沉的天上铅云堆絮,纷纷扬扬的鹅毛雪片落在脸上冰寒入骨,压得墙角竹枝坠弯,簌簌而落。沈蔻裹紧了身上银红洒金的昭君兜,冒着凛冽风雪急走向映雪堂。

    门口婆子见了她,眼底浮起冷嘲。

    沈蔻却顾不上,自管掀起厚重的锦帘进屋。

    暖阁里头炭盆熏暖,隔着垂落的珠帘软帐,戚老夫人与儿媳季氏坐在短榻上,笑容满面。

    见沈蔻近前行礼问候,戚老夫人笑吟吟抬手,“这大冷天的,外头还下着雪,你怎么来了?快坐吧。”

    沈蔻火急火燎赶来,哪有心思坐?

    她怯怯地抬头,明澈的眼底藏着忐忑,“听说穆王爷要回来了,孙女特地来瞧瞧,他……”

    “是啊,就是今日回京。”没等沈蔻说完,戚老夫人已然笑着打断。

    说罢,她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瞥了眼季氏。

    季氏会意,起身到旁边的珍珑木匣了翻了片刻,取出个锦袋,含笑交到沈蔻手上。

    “这是前日送回来的。送信的人说,东西送去后王爷拆都没拆就递回来了,只说让你往后珍重,莫再为难自身。蔻儿,事已至此,咱们也没法子。不过你放心,我既认了你作女儿,定会为你寻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

    她说得温言细语,沈蔻听在耳中,却像是被兜头浇了瓢凉水,顿时如坠冰窖。

    没法子了,另寻亲事。

    从前她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沈蔻死死捏紧衣袖,心神摇乱之际,连声音都有点颤抖,“是因为顾柔要回来了吧?”

    “你都知道了?”季氏笑意更浓。

    怎么会不知道呢?

    沈蔻凄然而笑。

    今日虽说风雪肆虐,京城里却热闹得如同热火朝天,只因穆王爷征战凯旋,班师回朝时,还将先前兴国公府的千金顾柔也带了回来。

    顾柔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险些被选为穆王妃的人物,哪怕因府中获罪流放到了边塞,也时常被女眷们挂在嘴边,无人不知。这回穆王率兵退敌,战事危急时,顾家公子戴罪立功,令龙颜大悦。

    如今顾柔随军回京,自是万众瞩目。

    方才沈蔻来映雪堂的路上,几乎每个人都在议论,说顾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又是名门毓秀,穆王爷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这次既回了京城,想必是顾家的案子有了眉目,要脱罪翻身了。还说穆王爷瞧着铁石心肠,淡漠阴鸷,却原来竟是如此深情,铁骨柔肠。

    是啊,如此情深。

    却都是给顾柔的。

    发髻间积着的那层白雪在暖阁里融化,沿着鬓边徐徐滚落,如同泪水。

    沈蔻垂目,将香囊收入怀中。

    那头季氏已然归坐,同戚老夫人商量起了安顿顾柔的事——顾家虽戴罪立了战功,到底罪名尚未洗清,被查封的府邸也还空着。顾柔是戚老夫人的外孙女,又是尚未出阁的闺中千金,回到京城自然要寄住在亲戚家,投奔外祖母是最好的去处。

    而至于戚家,戚老夫人原就有意跟穆王府结亲,先前让季氏收沈蔻做义女,费心为她牵针引线,就是为了攀上穆王。

    顾柔能够回来,戚家自是欢喜之极。

    而她这义女,显然已失了用处。

    沈蔻默然瞧着上首兴高采烈为顾柔前程打算的两个人,想着万人瞩目的那对男女,再回想穆王对她冷淡疏离的态度,只觉心里针扎似的。

    她再也听不下去,猛地转过身奔向门外,脚步踉跄而虚浮。

    锦帘掀起,冷冽风雪扑面而来。

    沈蔻跌跌撞撞地走在甬道,听见身后仆妇丫鬟的嘲笑议论。

    “麻雀终究是麻雀,就是披上了锦绣绫罗,她也变不成凤凰。这不,表姑娘一回来,这假的就现了原形!”

    “可不是,她还真以为能替了表姑娘?”

    “做梦呢!穆王爷何等尊贵,岂会瞧上个自甘轻贱的假货?她除了那张脸有几分相似,哪里比得上表姑娘?想趁着正主儿不在,死缠着穆王爷,抢走表姑娘的姻缘福气,当真是又心机又不知廉耻。”

    “这是想拿着鱼目混成珠子,痴心妄想呢!”

    ……

    漫天风雪迷离视线,那些言辞却清晰地落入耳中,如锋锐冰寒的利刃扎在沈蔻心上。

    向来流言如刀,杀人不见血,却刀刀割在要害。这还是在她惯常出入的戚家,她义母季氏的眼皮子底下,不知道到了外头,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议论?

    鸠占鹊巢,趁虚而入,寡廉鲜耻,白日做梦……

    那些或明或暗的嘲讽,她早已听过无数次。

    在顾柔回京后,只会变本加厉。

    沈蔻仰起头,眼角溢出的泪转瞬冰寒。

    暖阁里带出来的那点热意早已在漫天风雪中消散,她孤独地站在白茫茫的庭院,脑海里浮起男人峻整的身姿。

    穆王江彻,帝王膝下唯一没成亲的皇子,战功赫赫,龙章凤姿。

    那是她倾心爱慕的男人。

    曾卑微讨好,媚色勾引,又拿出万般温柔来陪伴,谨小慎微。

    他却像是又冷又硬的石头,怎样都捂不热,更别说对她心软动情。如同那个费尽心思绣成的香囊,他别说接受珍惜,连看一眼都不肯。

    如今,江彻带着顾柔回京了。

    往后哪里还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沈蔻冻僵般慢慢走在风雪中,回过神时,人已站在了戚家后院里冰封的湖畔。

    雪仍无声纷扬,风不止是何时停的。

    万籁俱寂的冬日里,她听见远处仆人们热闹跪迎的声音,隔得那么远,都能听出里头的恭敬与热情。

    沈蔻回过头,看到雪中有人远远走来。

    男人身姿矫健,铁甲威冷。他的旁边还有一道身披锦绣的窈窕身影,亦步亦趋地跟着,应该就是获罪落难的公府千金顾柔。

    那是所有人眼中的郎才女貌,姻缘天定。

    沈蔻的眼睛似被刺痛。

    她的心底漫起绝望,一时间只觉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不假思索地往前跑了几步,猛然跃入冰水混杂的湖心。

    ……

    深冬的湖水寒冷彻骨。

    水面浮有碎冰,因湖面突生的激荡而轻撞微响。但沈蔻却已听不到了,透骨寒凉的水漫过头顶时,浑身感官似乎都被冻得麻木,耳畔只剩湖里咕噜噜的水声,将天地间的一切迅速推远。

    僵冷而麻木的躯体缓缓下沉,灵台却似云开雾散,慢慢觉得清明。

    混沌渐开时,沈蔻走马灯般看到了许多事。

    关于她、关于江彻、关于顾柔。

    沈蔻这才明白,这辈子所经历的一切原来都只是本书。

    书里的主人公是顾柔。

    顾柔出身公府,貌美温雅,是丽色震动京城的第一美人,男人趋之若鹜的人间绝色。兴国公府蒙冤获罪,顾柔随同家人流放到边塞,吃尽苦头变得心狠手辣。被穆王带回京城后,为报诬陷之仇,顾柔利用穆王的深情扫清障碍,忍辱负重嫁给仇人彭王,以身为饵,令其妻离子散,最终报仇雪恨。

    穆王则是天纵英豪,手腕强硬行事决断,文武兼修又锋芒暗敛。他对顾柔情根深种,始终视如皎洁月光,即便她另嫁他人也不改情意,在彭王家破人亡后娶了顾柔为妻,登基称帝。

    而至于沈蔻,就是个心机女配。

    仗着容貌与顾柔肖似,心甘情愿地扮演替身,又是装病博取同情,又是勾引自**份,又是写情诗又是送香囊,变着法儿地对穆王死缠烂打,只为谋求王妃之位。

    当然,最后都是自取其辱。

    而她存在的意义,不过是用失败的横刀夺爱来衬托穆王的专情,也用她这替身在京城所享受的优渥来反衬顾柔在边境的苦楚遭遇。就连她的死都是顾柔随手为之,用来展现顾柔扫清障碍的决心和手腕。

    往后,顾柔更会算尽人心,大杀四方。

    唯一奇怪的是,沈蔻死之前的情节都极为流畅鲜活,但从她死后,故事就变得断续凌乱,许多事也都只有画面一晃而过。仿佛只是灵光一闪,印成了剪影,让她知道那是既定的结局,却不知道中间的种种情节。

    不过这些都已与她无关。

    沈蔻灵台清明,再回想从前种种,只觉卑微可笑至极。

    她笑了起来,胸腔却仿佛被水灌满,令她忍不住猛烈地咳嗽,甚至呛出了一口水。

    耳畔忽然传来丫鬟惊喜的声音——

    “醒了,这位姑娘她醒了!”

    颇为清晰的话语,跟大雪冰湖里的水声迥异。

    沈蔻心中诧异,艰难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旁边围了好几个人。

    她又咳了两下,呛出更多的水。

    旁边小丫鬟忙着拿锦帕擦拭,有位衣着贵丽的妇人俯身凑近,笑道:“菩萨保佑,她倒是真的醒过来了。母亲您再瞧瞧,这模样长得当真是像顾家的柔儿,只不知是什么来路。”

    说着话侧身让开,请发髻半白的老夫人坐到床畔。

    沈蔻也终于看清了周遭的情形。

    很熟悉的陈设床帏,应该是戚家在京郊别苑的一处屋子,悬着锦绣帘帐,熏了淡淡甜香。方才说话的那位贵妇人是季氏,此刻坐到床畔,正握住她的手仔细打量的是戚老夫人。

    这一幕似曾相识。

    沈蔻迟滞的目光缓缓逡巡,听着戚老夫人的言辞,渐渐就想起来了。

    那还是两年前。

    彼时顾柔阖家被流放出京,她看到押送的囚车,因着自身与顾柔容貌肖似,加之迫于生计想找个靠山,便暗里窥探戚家的动向,趁着戚家婆媳俩游湖时故意落到水里,制造出被戚家人救起来的机会。

    也是在这里,她认了季氏做义母,借着这张与顾柔相似的脸接近穆王,做出后来那成堆的荒唐事。

    一点都不像从前的自己。

    沈蔻阖上眼睛,有些脑袋疼。

    那个时候,她大概是被下降头了吧?

    且不说做替身有多荒唐,所谓的靠山有多靠不住,那些献媚博宠的行径有多卑微,试图借几分相似的眉眼谋求王妃之位有多痴心妄想,就江彻那种冷漠阴鸷、翻脸无情,怎么样都捂不热的性子,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她那样留恋取悦?

    也许她曾为江彻的姿容气度动心过,但那点乱撞的小鹿早就在他一次次的淡漠中撞死了,哪至于媚态勾引的地步?

    那样的卑微,连自己都觉得心疼。

    若是能够重来,她绝不会再作践自身。

    而至于眼前这情形,沈蔻虽不知她为何会在死后忽然回到两年前,却清晰地知道,她这回是半点儿都不想再跟江彻有瓜葛了。

    她蜷缩在榻上,努力将胸腔里呛进去的水尽数吐出,待身体恢复了力气,便起身谢戚家救命之恩。

    季氏婆媳自是慈爱含笑,满面善意,询问她的出身来路。

    所有的言辞几乎与前世无异。

    直到戚老夫人与季氏频频暗递眼神后,说出前世彻底改了沈蔻命运的那番话——

    “沈姑娘跟咱们相遇,着实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你这般姿容品貌,着实讨人喜欢。我有个外孙女,比你虚长两岁,只是已有许久没见了。不如便让她认你做个义女,往后你就住在咱们府里陪我说话解闷,一道去外头走走,也是咱们投缘。”

    戚老夫人说着,笑指季氏。

    季氏亦颔首道:“我膝下就养着两个儿子,总羡慕人家的女儿体贴,沈姑娘若愿意,我定会拿你当亲生的来疼。”

    旁边仆妇丫鬟听见,顿时面露艳羡。

    须知戚家男儿的官职虽不高,戚老夫人却是福安县主之女,身上有皇家的血脉。哪怕府里渐渐没落了,逢年过节的,也能到宫宴上远远露个面,身份自然非比寻常。

    有她这层关系,沈蔻即便比不上那些公府侯门的千金,到了宴席场合,也要比寻常官宦之女体面些。

    这些内情沈蔻自然很清楚。

    更何况,前世相处了两年,她也慢慢瞧了出来,其实戚家男儿资质颇为平庸,戚老夫人怕门庭没落,急于借姻亲寻个出路。所以在顾家获罪流放后收了她这替身,颇热心地给她和穆王牵线,就是想借着沈蔻出身不高、无依无靠之便,将戚家和穆王府绑在一处。

    否则以戚老夫人的阅历,哪至于瞧不出她那点故意落水的幼稚把戏?

    当时的沈蔻原就有所图谋,听了这话,自然是顺水推舟,欣然答应了。

    此刻,沈蔻却是清醒的。

    满屋安静,她望着季氏婆媳颇为殷切的眼神,万般旧事在脑海里呼啸而过。

    她思索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这篇比较有感觉,所以先写这篇

    是个女配觉醒不当炮灰,狗男人见不到小美人就睡不着觉,苦苦追妻的故事。下午六点还有一更=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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