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野的情绪从开学第一天就看得出消沉，而直到今天晚上喻恬见到她人时，才真正意识到那天她的状态甚至能称一句好。

    晚修开始前两三分钟，赵一野从教室后门脚步虚软走进来，双眼无神，神情恍惚。

    她的位置只在喻恬前一个，喻恬侧着头看她。

    她脸上有点青色，眼睛附近不知道是熬夜还是其他原因，有一块很明显的乌黑，喻恬注意到她的眼镜没戴，她抬起手臂拿笔时，喻恬看到她手腕上也有擦伤。

    看样子眼睛那一块也是伤口了，像是被打的。

    风扇带着嗡嗡声吹过，头发晃动间，喻恬似乎看到她脖子上也有红痕，只不过没等她看仔细就被乌黑的发丝遮盖住。

    江城九中教学节奏一向比较快，开学第一周就安排考试，规模十分正式。

    考室是根据上一次的全级排名分配的，喻恬凭借期末考成绩成功挤进第一考室，和赵一野原舒一起。

    这是喻恬两辈子第一次和原舒同个考室，原舒做卷子速度很快，还很能给同考室的人制造紧张，喻恬光听见她来回翻动卷子的声音了。

    她推测原舒在交卷前三十分钟就已经全部写完了，只是来回检查，最终提前五分钟交卷出考场。

    这和上辈子是一样的，喻恬问过原舒，那时候两人关系不咸不淡，她也就是为了找个可以聊天的话题，结果原舒没有理会她。

    喻恬在交卷前五分钟堪堪做完，那时候原舒已经离开了，考室里大多数人都是在检查答题情况，她小幅度伸个懒腰，将紧绷两个多小时的筋骨放松。

    抬头看见赵一野还在作文的第一页，她看上去很急，喻恬甚至隐隐能看到她的手在抖。

    五分钟不够赵一野将作文补充到八百字，且她到后面还卡滞了，坐在座位发呆快两分钟，喻恬看着都替她急。

    监考老师收卷时看到一整面的空白有些惊讶，赵一野本人还是呆呆的，似乎也不在乎卷子怎么样。

    接下来几场考试情况大同小异，原舒每次都是提前交卷，赵一野则恍恍惚惚不在状态，喻恬每次总能在交卷前几分钟答完，草草看一遍算作检查后，开始观察赵一野。

    赵一野像是已经习惯了自己做不完卷子，即便在最后关头也看不出紧张了。

    考试结束只放了半天假，大部分人是不准备回家的。

    周一一早发试卷时，喻恬拿到意料之中的总分，和期末差不多。

    原舒的几科成绩在上课时被老师重点拎出来表扬了，她神色淡淡。

    赵一野的成绩喻恬没看到，但老师这次念前十名都没有念到她，倒是喻恬两个单科分别挤进第六名和第八名，还是头一次。

    她高兴之余越发担心赵一野的情况，早上的课上完后，喻恬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教室去食堂，她在等赵一野。

    赵一野起初没什么异样，学习状态像是如同往日。

    班级里的人慢慢变少，直到最后只剩喻恬原舒赵一野。

    赵一野去了一趟洗手间，喻恬本以为她要下去吃午饭了，不料她回来后又坐在座位上继续做题。

    是数学题，草稿纸上被画得密密麻麻的，她解不出来。

    喻恬在思索自己这样走过去帮她会不会有点突兀，再说那道题自己也不一定会。

    原舒多半时是会的，所以自己走过去后，待会的场景可能变成空荡荡的教室里三个人在解题，某种意义上三人还十分有缘，一想到那画面喻恬头皮发麻。

    突然，轻微的抽泣声从她前面的位置传来，在安静的教室里十分清晰，喻恬发现自己走神的半刻里，赵一野趴在桌子上哭了。

    她现在还是及肩长发的模样，柔软的发丝随她肩膀的颤抖不断晃动，她像是在克制自己的声音，只是啜泣声断断续续的还是能传出来。

    喻恬透过那单薄的肩膀，像是看到酒店里自己当时趴在床上哭的场景，那会儿也是安安静静的，外面一片与她无关的喧哗，她刚刚受过很大的委屈但没有人可以听她倾诉。

    啜泣声渐渐变大，像是赵一野的情绪克制不住了，喻恬眼眶慢慢发红，她抿唇站起来，拿过桌上的纸巾走到赵一野身边。

    赵一野没想到会有人过来，惊讶之余倒是停止了片刻哭泣，她脸上的伤还没好全，日光照过时还是能看到一点一点的青色。

    “谢谢。”她声如蚊蝇和喻恬道谢。

    喻恬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只能沉默半刻后说：“先去吃午饭吧。”

    “我，我不用了。”

    原舒自喻恬站起身时就明晃晃观察她，见她走到赵一野身边，再抽出纸巾安慰。

    原舒眼神有些沉，但难得的没有凑上去。

    喻恬没有心思看原舒在做什么了，她先帮赵一野解题，然后坐在一旁帮她递纸巾。

    喻恬对这种难受太能感同身受，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安静陪她。

    赵一野已经把这一次的成绩记在本子上了，649分，和同一页上面那些接近七百分的总分对比鲜明，喻恬走神想，如果上辈子的赵一野也是从第二学期成绩开始滑落，那一个比较低的高考成绩也就不算失误，不会引起讨论。

    赵一野还在哭，喻恬拍拍她的肩：“我陪你去吃点粥吧，不然下午会饿，三食堂有小米粥，还有一个窗口中午有拌菜，很好吃的。”

    三食堂是江城九中这学期刚开放的食堂，几天里喻恬已经将菜式吃了个七七八八，还在心里评出哪个好吃哪个口感一般。

    赵一野最终还是站起来，她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擦干后和喻恬一起去吃午餐。

    从头到尾原舒都静静的，她感觉自己的心神好像分裂成两半，一半在回忆喻恬以前对她的照顾，上辈子她每次生病或者加班太累了心情不好，都是喻恬在一边陪她说话逗她开心。

    而另一半则是冷静自持地看着刚刚的一切，她知道赵一野吃完饭回来肯定心情很好，状态也会恢复，因为喻恬就是个很擅长让人高兴放松的人，和她一起生活或者一起工作都会让人从心底感到轻快。

    原舒冷静之余有一股说不清的烦闷堆积在内心，她把这归结为这段时间喻恬的忽视。

    *

    果然，下午上课时赵一野走神的时间明显少了，校对试卷也认认真真做笔记。

    下课时喻恬被班主任叫过去，说些她最近考试成绩的事情。

    喻恬的总分在班里不算出色，但班主任看过她从高二到现在的成绩，整体是一条稳步上升的弧线，有几次试卷出得难了些，她也不会掉很多。

    喻恬一脸认真听完分析，末了问：“老师，我可以搬去和赵一野一起坐吗？”

    班主任有点意外，他对喻恬印象不错还有一个原因，喻恬从第一学期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出格或者违规的事情，唯二两次找他说学习以外的事情，都是换座位。

    “怎么了，是现在这个座位不好吗？”

    喻恬摇摇头：“不是，这里挺好的，但我平时有很多问题请教赵一野，一起坐比较方便。”

    班主任犹豫半刻，最终还是同意了：“她这次成绩下滑太多了，我待会还想找她聊聊，换座位的事情你问她意见，她同意就行。”

    赵一野一直是一个人坐的，自然无不可，晚饭时间喻恬就高高兴兴搬过去，拥有高三的第三个同桌。

    这下她和原舒的距离也拉近一点，好在还是位于原舒后面，一点点不习惯很快被喻恬忽略。

    第二天上课时，班主任将倒计时一百天的牌子挂在黑板一侧，高考已经距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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