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丽感受到了满满的敌意，这一次的敌意比之前她这家劝说家长让曹美宣去上学时感受到的还强烈。

    曹美宣真的是棵好苗子呀！她勤奋好学聪慧有天资，当年陈秀丽来的时候曹美宣都超过小学的入学年龄了，可是她很聪明又很刻苦，小学是越级读的，所以才能够成为大河村希望小学的首届毕业生。

    升上初中以后名次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十，三年的初中已经坚持下来，只差最后这一个学期，这一个学期之后参加中考，以曹美宣以往的历史成绩，只要发挥正常，绝对能够考上重点高中，这样一来她的前途就更加光明了！

    眼看着这样好的苗子就要被家里人耽误了，陈秀丽说什么也不能同意。

    “美宣娘，不是这样的，婚姻法有规定，女孩子不到二十周岁是不能够结婚的，美宣才十五岁，是未成年人，你让她结婚是违法的！”

    “违法？那你抓我去坐牢啊！把我抓去坐牢我还能吃上国家饭不要像个老驴一样累死累活的养家糊口了！”

    美宣娘一听陈秀丽的话立马急了起来，一把甩开手里的牛绳，直接就坐到地上去嗷嚎大哭。

    “你个城里人是不知道山里有多苦？我要是有办法能不叫二毛去上学吗？她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这不是给逼到绝路上了吗？”

    “二毛她奶才刚刚下葬！下地干活热晕倒在地里没人知道被活活晒死的呀！你说说，那是二毛亲奶，那是我老娘呀！”

    “为了不打搅二毛学习，农忙的时候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跟着我一块下地干活，那么大年龄了到头来就累死在地里了！”

    “我这当媳妇的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呀！二毛咋还有脸去学校念书？她奶为了让她念书都搭上命了！念书念书？念书是能换回来粮食还是能换回来人民币啊？”

    “二毛读书这几年，地里活儿少一个人干都少了多少收成！三毛四毛还有毛毛，年纪都那么小，不也是一个个的都下地干活了吗？”

    “二毛读书享福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我这么当娘的不能那么偏心眼，轮也该轮到三毛四毛还有毛毛去读书享福换二毛回家干活了！”

    “再说了，我是二毛亲娘，要她嫁人能害她吗？是，没错，我是瞧上了对方小伙年轻力壮农忙的时候能搭把手给家里干活不假，可人家条件也不差啊！二毛嫁过去亏待不了她！”

    “你不是山里人不知道山里人有多苦，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你在那儿上下嘴皮子动一动，就要把我家唯一能搭把手干活的二毛弄到学校里去！”

    “这都读了好几年了，又说要考高中，高中还要三年，高中考大学，考上了又要读四年，前前后后这么多年，这家里边就剩下我一个人干活，我迟早的得像她奶一样死在地里头没人知道！”

    美宣娘哭嚎着把他们家的困境全都说了出来，曹美宣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听到这里早就泣不成声，跑到她娘跟前一个劲儿的保证。

    “娘，您起来，别哭了，我不读书了，让弟弟妹妹读，娘，别伤心了，我回家干活，我一定干多多的活儿，娘要我干活我就干活，娘要我嫁人我就嫁人，我听话，您别哭了！”

    “小丽老师您别逼我娘了，不怪我娘，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痴心妄想的，小丽老师我谢谢您了！是您把我领进了学校，是您让我看见了知识的海洋是多么的广阔，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

    “可是老师啊，我，在我成为曹美宣之前，我就是大河村的二毛而已，命运不是改个名字就能够改变的，老师，这是我的命，我认命了，您，您就别再管我了！”

    面对这样的家庭条件，曹美宣是绝望的，她看不到出路。

    陈秀丽如遭电击，她愣在当场，紧跟着急急的问了一句：“美宣，你奶奶，你奶奶……”

    “我奶奶死了，小丽老师，我奶奶死了！”曹美宣再也忍不住，扑到陈秀丽怀里崩溃大哭起来，嘴里头不停的念叨着：“都怪我，我不应该去读书的，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奶奶……”

    曹美宣的奶奶是第一个支持她读书的，陈秀丽印象很深刻。

    那是一个佝偻矮小的老太太，常年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裳，可是很喜欢笑，不只是老人家的那种慈眉善目，而是真正的乐天知命。

    美宣奶奶是个乐观的老太太，很有智慧，别看她不识字，可人生的智慧美宣奶奶比谁都通透，曹美宣就是在她奶奶的鼎力支持下才走进校门的。

    老太太没了，下地干活被晒死在地里头。

    陈秀丽的心被人拿刀剜了一下一样，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