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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流炎山之变(下)

    这是?



    陈禾恼怒,摆出如此架势,这哪里是在过招,而是轻蔑玩弄对手——很不幸,被蔑视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他岂能不怒?



    伸手一挣。



    那人顺势松开,早有预见的避开了弯月刃横撩过来的一击。



    陈禾连退数步,那种被人握在指掌之间,周身破绽致命处都无法防护的危机解除,理性褪去后,一种奇怪的失落感袭上心头。



    ——这是怎么回事?



    陈禾失措,又觉心惊。



    焰流逐渐喷出地面,他看到了对方戴着一张玉质面具,周身都笼罩在苍白火焰里,致使发梢衣角,都带着一抹冷白焰光。



    “地火对撞,整座地脉都要变动,快走。”



    那人压低声音,指了下前方,便疾奔而去。



    陈禾控制不住的跟了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满心惊疑:来人身份不明,自己为何轻信?



    山岩不断崩落,地面化为一片火海,所有地穴跟着崩塌,那些仙人只是守在门口,万幸逃得快,并没有什么损伤。



    这景象触目惊心,陆续有火柱从地面冲出。



    斜坡、谷地,很快就蔓延到了耸立的高峰上,数百道火柱共同撑起了一片广博的火雨天穹,洒下的火焰,点燃了一切。



    树木慢慢倾倒,石块也随着陷落的地面缓缓滑进火海里。



    宛如炎狱魔阵在仙界开启,生灵哀嚎,化为劫灰。



    避居在远处的丹师们听到声响跑出来时,个个被唬得面无人色,倒是没人腿软爬不起来——不管各个小世界的飞升难易情况如何,能渡劫成功,至少不会把脸丢到家。



    “这是怎么回事?”



    “快,去找邶丹师,他好歹也是位真仙,比我等见识多。”



    丹师们还不知道,邶丹师已经被挖了仙核,本来躺在山道上垂死呻,吟,漫天火雨降下,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手持珊瑚钗的女仙,仰头张望,披帛差点滑到脚背上她都没注意到,惊愣得倒抽冷气:“这,这玩得也太大了吧!”



    ——是接小徒弟,不是摧毁流炎山喂!



    现在跳脚也来不及,只能揪着心等。



    地脉之下,面目全非。



    琉璃岩壁的碎末,像一场迷离的雾雨,沾得两人满身都是,火烧不尽,发间都折射出瑰丽的光彩。



    胖娃悄悄伸出手,用细粉厚厚的糊了自己一脸,还颇为得意。



    陈禾一回头,赫然看到一个鬼面娃娃跟在后面,差点抡刀过去了。



    石中火警觉得快,蹦起来变回火球,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火球四周闪烁着各色琉璃细末,厚得不像话。



    目光所及,同源异流的两股地火不停的碰撞,碎片又汇聚,组成更粗横的长河彼此厮杀,火星点点,两股焰流声势越来越大,灵气灌注,竟显出鳞片利爪之貌。



    紧跟着两条火龙冲地而出,长啸九天。



    龙身彼此盘绕,似搏斗,又似缠绵。



    啸声似喜悦,又像愤怒,流炎山灵气被它们横扫一空,挨得近的仙人们,像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刚爬出地脉的陈禾也被震得一抖。



    灵台紫府内神魂激荡,剧痛难忍,摇摇欲坠。



    那种熟悉的清凉抚慰,这回来得极快,很快就压下了不适,陈禾蓦然睁眼,狐疑的看按在自己眉心的手。



    不管对修士,还是仙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危险的动作。



    只要对方掌力一催,立刻就能灭杀自己神念,还不严重?



    还是那个戴着面具的人,看不见容貌,却有说不出的熟悉。



    按住陈禾眉心的手指缓缓放下,不等陈禾失措后退,他已然轻笑:“你身量长矣。”



    “……”



    陈禾微愣,神情却丝毫未变:



    “休得胡言!尔等围住流炎山地穴数年,所图为何?”



    哪有这么巧,恰好他想诱敌深入,进来一个偏巧就是故人?招数熟稔除了至亲至交,还有多年宿敌。



    再者地穴都被守得严严实实,不可能会漏一处,最初让流炎山阴火狂涌,山石崩落的陷阱又是什么?



    “能派得出上百位玄仙,要与我一个地阶丹师过不去…”



    陈禾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那人取下了玉质面具,同样狭长微勾的眼角,目光柔和得令人几乎要沉溺其中,肤似温玉,气华韵清,见之不忘。



    连那三点不起眼的红痣,亦像延续这份轩然清寞的风华。



    “师兄?”陈禾脱口而出。



    释沣随之一怔。



    比斗过招,十指交握,气息亲近,如是种种,都没能让师弟放下戒心,结果一看到自己模样,不用说就信了?



    释沣哑然失笑,就算样貌身形有些改变,就算什么也不记得,师弟还是那个喜欢对着自己念些轻佻诗句的师弟。



    陈禾话一出口,顿觉后悔。



    他性情孤僻,今日一再失常,实在懊恼,更有一份隐隐的恐慌——人皆如此,对颠覆原有生活的事,都会感到不安与敌意。



    如今不安有了,可敌意他搜肠刮肚也没翻出半点。



    所以,这真的是师兄?



    陈禾定了定心神,再看释沣,不由得心里纳闷。



    骨相近似,必然使容貌有微妙的相仿,乍看不是,细看又像,难道——



    “你,就只是我师兄?”



    “嗯?确实不止…”



    释沣愈发吃惊,师弟连这个也能记得?



    ——显然不止,他们还是双修道侣呢。



    然而释沣想的,跟陈禾要问的不是一件事。



    那边陈禾松了口气,难怪对方给自己如此深的影响,要是血脉至亲,有这样的联系,并不奇怪。



    “你我一前一后飞升,本就是要在天界等你顺利渡劫…”



    释沣想了想,把陈禾太过心急,借赤玄真人飞升的事暂时瞒下。



    “…但是你遇到的天劫声势浩大,被重创了神魂,才会忘记事情。”再详细的过程,释沣也不知道了,只能一语带过,“这里不是谈话之地,师弟随我来罢,师父等我们许久了。”



    陈禾正在思量释沣的话,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猛然听到最后一句,不觉惊讶:“还有师父?”



    “正是,他也颇为挂心你。”



    释沣抬头,只见漫天火雨,整座流炎山都在隆隆作响,天光遮蔽,拔地而起的火柱照得四周火海分外狰狞。



    阳火、阴火所化的两条龙,身形愈发庞大,鳞甲清晰,气势磅礴。



    它们彼此缠绕一阵后,终于谁也奈何不得谁,各自长啸,绕着火柱在流炎山上空盘旋数圈,然后一往南,一向北,再次狠狠扎进地脉之中,空留余火缭绕。



    “这流炎山,要变成火焰山了啊。”



    南鸿子摸着下颌感叹。



    结果触感不对,他后知后觉的想起现在用的这张面孔是假的,赶紧将滑到脚面上的披帛拎起来,摸摸头发,还好发髻没散。



    他常年游历天下,有的没的啥都懂。



    女子的衣服嘛,会穿,可这女子的发髻,就有点不好整了。



    火雨范围越来越大,山峰面目全非,丹师们仓皇逃跑,南鸿子混在这群仙人中间,一点儿也不打眼。



    他磨磨蹭蹭的边跑边张望。



    ——两个徒弟都有先天火灵在身,应该没事。



    仙界灵气浓厚,玄仙以下只能勉强驾个遁光,还飞不高,小仙更是磕磕绊绊,逃起命来也是拖泥带水,也许放在人间,这速度已是不慢,可仙界的地域大啊。



    流炎山就有方圆千里,就算身在外围,也不是一时半刻跑得掉的。



    “邶丹师不知去向…”



    彻底没了地盘的流炎山丹师们惊怒交加,把他们赶出来,五年炼不成丹,现在更是连老窝都被抄了:



    “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如此嚣张?”



    守着地穴不准小仙靠近,这不是事儿!但是整座地脉出事,连仙君都要过问了,消息甚至会报到南显天尊那边去。



    恰好路过流炎山,被这番变故牵连得逃命的仙人,闻言全部竖起耳朵,想知道个来龙去脉,南鸿子混在里面,不想听也得凑这热闹。



    “事情既出,少不得要四方仙友尽知,真是岂有此理…”



    一个丹师义愤填膺的边嚷边跑,忽然感到有人掠过自己身后。



    随即心口一凉,剧痛袭来时,手足乱挥,惨叫一声滚了下去。



    他只是第一个。



    其他丹师闻声扭头,又一人仙核被扎入的利刃搅开,栽倒在地。



    南鸿子眼睛微微一眯:还是那个家伙。



    真仙杀起小仙,还是偷袭,当然轻易得手,等到众人有了戒心,惶惶不安时,那个誓言要杀尽流炎山丹师的仙人,又跑了。



    仙核失了,人就死了半截,纵然能救回,也要花费巨大精力。



    更不要说众人正急着逃命,那里顾得上扶起救治他们?



    火海逐渐蔓延,重伤倒地的人看着逐渐远去的众人背影,惊惧欲死。



    浓烟弥漫,吹来无数灰烬,顷刻就把他们埋了,滚烫的火灰,立刻就能把草木烤干,然而仙人历经渡劫的躯体,却没有那么容易死,只能眼睁睁等火海吞没自己。



    焰流翻卷。



    有两人从容而出,毫发无伤,好似穿过树丛般轻松。



    “火势甚广,前方不远处就该遇到逃离流炎山的人了。”看了眼地上尸骸,释沣伸手就将陈禾的头发揉乱了,再抹上一把火灰。



    陈禾有点不自在,想要偏头避让。



    释沣轻轻按住他肩膀,硬是将他外袍也扯开一些:



    “不可用你惯常的伪装,‘池丹师’已死,我们才能甩开跟踪的人。”



    “可是地火异变,要如何解释?”



    “流炎山那群丹师曾经在那处地穴设下陷阱,受强大灵气触动,必然爆发,没想到未曾实施,流炎山就来了一群玄仙,他们将这事也卖了出去,所以那处地穴无人看顾。事情前后一论,跟‘池丹师’完全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