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振听到赵美云摔了一跤, 顿时变了脸色。

    上辈子赵美云，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摔伤的。

    当时的他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来到j市之后找不到工作, 住了一个多月桥洞。

    后来虽然进了一个工地当小工，但那个包工头压根就不给他和石星火发工资。

    问就只有一句, 工钱是年底一起发的。

    那时他实在没钱，自然没回家去, 跟家里报平安的时候，也只说过年才回去。

    后来赵美云那伤, 折腾来折腾去，就折腾到要截肢的程度。

    石振还以为，自己把人接出来之后, 这件事就不会再发生, 现在赵美云摔了腿……

    石振跟费老师告辞，直接往医院走去。

    安山镇医院。

    这是一所不大的医院, 但对赵秋娟和赵美云来说，这里已经非常非常大了。

    她们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不免发憷。

    赵美云疼得脸都白了, 却还抓紧赵秋娟的手道：“秋娟，我们走吧，咋能来这里……找个赤脚医生给我看看就行了……”

    生病治病, 那可是个无底洞。

    赵美云记得石家有个亲戚，那男人肚子突然大起来，得了个叫什么肝腹水的病，去医院治，最后人没治好，还欠了不知道多少钱, 那家女人差点就喝农药了。

    他们那边，得了病之后，哪个不是赤脚医生那边治一治？县医院反正是不敢去的。

    他们又不是城里人，治病不用花什么钱。

    “妈……”赵秋娟的声音带了哭腔，她也六神无主，她也怕医院。

    但赤脚医生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事实上，来了医院她都不知道要做什么，现在只想抱着自己的母亲哭。

    赵美云是从阁楼楼梯上摔下来的。

    自打前天石振去给石婷交了借读费，赵冬娟就一直不开心，私底下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石振偏心。

    赵美云跟自己这个小女儿说点什么，人家是不要听的，她只能尽力劝，让赵冬娟别到石振石大林面前乱说。

    她越是这么劝，赵冬娟越是不高兴，当然要是她给钱，赵冬娟是愿意安分一点的。

    今天石振带着关白羽去长溪市报名，石婷不用去跟着关白羽读书，就跟着石大林去摆摊了，家里只剩下她们三个。

    赵冬娟就跟他们说读高中学费要多少，每个月生活费又要多少，又说关白羽读书，全是石振出的……说来说去，就是觉得石振给外人花钱，不应该。

    赵美云听多了，都有点心疼钱了，倒是赵秋娟最近跟妹妹很不对付，就怼她说那是石振的钱，不管给谁花，都看石振自己，跟赵冬娟没关系。

    赵冬娟一生气，就冲上楼去了，在楼上把地板踩得“哐哐”响。

    赵美云上去劝，没劝住，赵冬娟三两下跑了。

    这本没什么，常有的事儿，就是赵美云下楼的时候，走到最后几级台阶那儿，一不小心就摔了一下，这一摔，腿就痛得不行。

    赵冬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赵秋娟六神无主，背了赵美云出来，问了隔壁费老师，才往医院走。

    但到了医院，她们又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听人说，这些年医院治病越来越贵了……

    石振和关白羽，就是这时候跑来的。

    石振一到医院，就见到了在门口扶着赵美云站着哭的赵秋娟，皱眉问：“怎么不进去？”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赵秋娟的嘴唇哆嗦个不停。

    石振早就习惯她们这样子了，也不多话，抱起赵美云，就直接去了急诊。

    赵美云这情况看着很严重，快点找医生看比较好。

    石振带赵美云去了急诊，很快就有人带着赵美云去拍了片。

    赵美云的情况并不严重，就是普通的骨折，但因为有骨头移位比较大，没办法直接用手复位，就需要做个手术，打石膏之后再养一段时间。

    得知这事，石振松了一口气，但悬着的心，却又放不下去。

    有些事情……难道真的不能避免？

    不，肯定能避免，现在赵美云得到及时治疗，绝不会恶化到需要截肢的程度。

    “她的骨头有点脆，估计好起来很慢，以后也要小心点的，要不然还会骨折。”医生给赵美云看过，问了赵美云各种问题之后，说了一些赵美云的情况。

    赵美云是45年出身的，今年已经四十九了，比石大林大四岁。

    她十年前离婚，当时三十九岁。

    她会被前夫一家认为不能生了，是因为她连着八年没生出孩子，也是因为她当时已经绝经了。

    她流产过几次，营养又没跟上，绝经比一般人要早。

    女性绝经前后，钙流失很大，赵美云自然缺钙。

    事实上石大林也缺钙，他才四十五，牙就掉完了，晚上还总是抽筋。

    石振之前怕关白羽没营养，曾经买钙片什么的给关白羽吃，石大林和赵美云来了之后，他也给他们买了，但他们就吃了没多久，年纪大了吸收能力也有限，哪里能补上？

    自然稍微摔一下，就容易骨折。

    上辈子赵美云截肢之后，一个不留神，还能再把髋骨给摔断了。

    石振问了手术费用，那医生直接道：“大概一千多。”

    这个价格，是有点贵的。

    但这家医院，在这个时期，收费一直贵。

    石振上辈子在这医院看过病，人家就收了他很多不必要的钱。

    后来他有一回他在工地上被砸伤，去了省城那边的医院看病，看完都震惊了！

    在省城大医院治病，价格便宜地让他震惊。

    就说之前关白羽发烧，他带关白羽来这边挂的水，要是去省城那边，保管价格不到一半。

    这种小医院实在是……据说医生工资都跟他们开的药的价格挂钩。

    一直到二十年后，国家从方方面面进行整顿，这种事情才渐渐没有了。

    就现在这情况，送赵美云去省城治腿不太现实，磕磕碰碰不小心伤势变严重怎么办？

    长溪市的医院，收费和技术又跟这边的医院差不多……

    但不管怎么样，这边镇医院的打小和规模，已经跟他家那边县医院的打小和规模差不多了。

    石振直接给赵美云办了入院手续，又拜托医院这边，给赵美云找个好点医生。

    石振上上下下地跑，还没忘记让关白羽去买点红纸折红包，又让赵秋娟去找石大林。

    在大家都给红包的情况下，有人不给，就成了异类，人家指不定在某些方面给你找点麻烦。

    赵美云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石大林和石婷才过来。

    他们来的时候，石振和关白羽坐在医院门口，都一动不动。

    “阿振，美云她还好吧？”石大林问。

    “做完手术就没事了。”石振笑了笑，笑意却没有到眼底。

    此时此刻，他觉得有一股暴躁的能量在他身体里冲刷，让他有些头痛。

    他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一动不动，当然，关白羽也要在他身边。

    如果他努力改变，赵美云还是走上老路……

    不，一定不会的，从他重生开始，所有的一切就已经变了。、

    石振身体紧绷，去看身边的关白羽。

    关白羽担心地看着石振。

    石振又道：“一定会没事的。”

    关白羽早就发现石振不太对劲了。

    石振一直很稳重，情绪表现不明显，但现在，他明显感觉到石振的心情有些不对劲。

    之前石振跟赵美云的关系，其实一直淡淡的，关白羽私下里跟石婷打听过，按照石婷是说法，因为赵美云和赵秋娟他们是女的，石振会注意距离。

    没想到石振这么重视赵美云。

    关白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石振，只能点头：“嗯，一定会没事的。”

    手术室的门关着，石大林就在手术室门口走来走去，来回踱步。

    至于赵秋娟，她一直在哭。

    走了好一会儿，石大林想起来什么，问：“冬娟呢？”

    赵秋娟这才回过神：“她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石大林不说话了，他一双手不安地在身上摸来摸去，但什么都没摸出来，就很不自在，最后找了个地方蹲着，才不动了。

    好在，赵美云在手术室里待的时间不长，没多久，就被推了出来。

    石大林站起身，约莫是蹲久了的缘故，差点一个踉跄，等他站稳，又开始摸自己的口袋，却明显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石振问医生：“医生，手术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她好好养着就行。”

    医生的表情很轻松，毕竟赵美云这伤，压根不算严重。

    但石振依然紧绷着。

    关白羽见状，握住了石振的手。

    石振握紧关白羽的手，很快又放开，他朝着关白羽笑笑，对关白羽道：“我们去买点吃的。”

    他和关白羽回来，时间就不早了，现在更是已经天黑，而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吃过饭。

    医院里有食堂，石振买了点吃的，带到楼上去，让大家吃饭。

    医院一个病房里，放了四张病床，挺挤的，好在赵美云隔壁床上没人，大家可以坐一下。

    赵美云打了麻药，医生让过几个小时再吃饭，大家也就不敢给她喂，打算等等问过护士再说。

    而等石振他们吃完，石大林就问石振在医院交了多少钱。

    石振还没回答，赵秋娟就道：“前面做检查交了一百多，后来又交了一千。”

    若是以前，听到这个数儿，石大林会被吓坏，毕竟当初他们家全部存款，也没多少。

    不过最近他挣了一些钱，听到这数字，倒觉得可以接受，长松了一口气：“我等下去银行去钱，把钱给你。”

    “不用了，”石振道，“你身边也要留点钱。”石振大概知道石大林那边有多少钱。

    虽然石大林这些日子赚得不少，但家里四个人要吃饭，时不时还要添置点东西……石大林最多也就一千多。

    “这个家还是我当家，哪能在让你出钱？”石大林道。他觉得自己现在还年轻，不好全靠儿子。

    “真不用，接下来还有别的钱要出，到时候爸你出了就行。”石振道。

    见石振之后没有勉强的样子，石大林到底没有坚持。

    赵美云这样子，后续估计很多地方要钱，他也怕自己身边的钱不够。

    石振和石大林说话的声音很轻，赵美云和赵秋娟都能听到。

    赵秋娟得知石振要出这个钱，特别不好意思，赵美云更是呜呜地哭。

    赵美云这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石振。

    最近赵冬娟整天在她面前念叨石振给关白羽花钱的事情，念叨的多了，她心里也不舒服。

    但今天她出事，石振跑前跑后帮忙，所有的事情基本全是石振安排的，还给她出了医药费……

    赵美云都不好意思去看石振。

    其实石振一直很大方，从来不是小气的人，仔细想想，他对石星火，对关白羽都那么大方，对她们那可能不好？

    炸串摊和饭团摊，可都是石振给的，这才一个多月，都给他们挣了多少钱了？

    石振还靠谱。

    赵美云之前，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女儿也不知道，幸好有石振……

    “是不是疼？”石大林问赵美云。

    赵美云“嗯”了一声。

    石大林干站着总觉得特别不自在，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当即道：“我去问问护士，我去问问……”

    他说完就出去了。

    石振倒是没走，留下给赵美云和赵秋娟两个人，说赵美云养伤的注意事项，怕她们记不住，石振多说了几句，等石大林带着护士回来，赵美云说她不太疼了，石振才带着关白羽离开。

    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再不走医院都要赶人了。

    至于陪护，石大林跟赵秋娟说好了，晚上他来，白天赵秋娟来，尽量不影响摆摊。

    在外头处处要钱，赵美云还骨折了，他们是不敢不赚钱的。

    石振和关白羽离开医院的时候，外面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两人沿着路边走，突然摩托车的轰鸣从后面响起。

    石振下意识的，就把关白羽推到路边，推完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

    但他还是没忍住道：“小羽，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

    今天农历是七月十九，天上的月亮挺大的。

    关白羽看着石振，只觉得石振的眼睛里，好像亮着光，又好像燃着两团火。

    他的心跳莫名地变快，最后道：“哥，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

    “好。”石振看着关白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再紧绷着。

    赵美云现在状况挺好的，不可能截肢，关白羽已经上了高中，他也绝不会让他辍学。

    一定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