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白羽醒了之后, 就再也没睡着。

    第二天他去班级里上课，眼下都是黑的。

    看到他这模样，他同桌都担心了：“关白羽, 虽然你爱学习，但也要注意身体, 可别太劳累了！”

    关白羽朝他笑了笑：“我没事。”

    他虽然这么说，上课的时候却不免恍惚。

    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 自己之前预习过这些内容了，所以哪怕没认真听, 也不至于落下功课。

    中午，关白羽照旧去食堂，而他一到那边, 就看到梁秦轩朝着他挥手：“白羽！这边！”

    梁秦轩和篮球队那几个跟他混得好的人都在, 桌上还摆满了菜，等关白羽走近, 梁秦轩就道：“我爸昨天走了之后，让我表舅给我送了一千块钱过来，今天我请客, 大家尽管吃。”

    说是尽管吃，但学校食堂能吃的也不多，荤菜来来去去, 就那么几个。

    梁秦轩嫌不好吃，还拆了个火腿肠啃。

    等关白羽走近，梁秦轩就注意到了关白羽的脸色，顿时有点担忧：“白羽，你黑眼圈怎么那么重？”

    “昨晚上做噩梦了，后来就一直没睡着。”关白羽道。

    “我昨天也做了噩梦, 梦到在录像厅被抓了。”梁秦轩抓着自己的头发叹气：“不过我醒了之后，翻个身又睡了。”

    关白羽翻起眼皮，看了梁秦轩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如果只是被抓，对他来说没什么。

    他……梦到了他哥。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他哥。

    梦里，他和他哥还在……亲热。

    想到那场景，关白羽的动作又僵住了，也没了吃东西的胃口。

    他在梦里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惶恐。

    他以前读初中的时候不住校，也没什么朋友，更没有看过什么课外书，很多东西都不懂，甚至男女感情，他也懵懵懂懂，

    他偶尔看电视，看到男人和女人亲在一起，之后就有了孩子……他一度以为嘴对嘴亲，交换口水，就能生孩子。

    一直到上了高中，一个寝室八个人，他还开始换嗓子，抽条长高，出现一些独属于男性的生理现象……他才慢慢知道了一些他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可他对班里的女生，一直不怎么关注。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以为自己只是想要专心学习。

    毕竟他对班里的男生，也不关注，他一直觉得那些人太幼稚，一个个咋咋呼呼的，完全没有他哥稳重。

    这些人相貌，也没一个比得上他哥的，他哥多高啊！眼睛鼻子眉毛嘴唇，就没一个地方不好看的。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出问题了。

    关白羽很想见石振，想问石振，自己到底怎么了。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不能问。

    他很想亲他哥，要是他哥知道这些……会不会觉得他恶心？

    关白羽不敢想象，被他哥知道他有这么变态的想法之后，他哥会怎么看他。

    他还开始在意更多的东西。

    比如说，他最近的声音，真的不好听。

    之前他哥说没关系，他就放下心了，现在却又一次……不想他哥听到他的声音。

    关白羽虽然没胃口，但不喜欢浪费，他夹了一些味道重的菜，机械地吃完自己碗里的米饭。

    他这么一副样子，让想说什么的梁秦轩，几次欲言又止。

    “有事？”关白羽问他。

    “嗯……也没什么……”梁秦轩道，“这个星期六，是我农历生日，你要不要去给我过生日？”

    “星期六？我要回家。”关白羽道。

    梁秦轩现在最要好的朋友，就是关白羽，而且他觉得，只有关白羽一心为他好。

    他想让关白羽陪他过生日。

    “到时候我让人去接你，完了再把你送回去，怎么样？”

    “不用这么麻烦。”关白羽道。

    梁秦轩还有点不死心：“星期六下午我不补好课是四点，我们先去滑旱冰，再去吃火锅哦……你真的不去？”

    “我不去了，”关白羽想了想又道，“等星期天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

    “好吧。”梁秦轩叹气，但也能理解关白羽。

    关白羽跟他哥关系那么好，肯定想回去见他哥。

    至于他……想到家里有外人，他就不想在家过生日，已经打定主意要约了同学，在外面痛快地玩。

    原本，他是想带着同学去唱歌的，还打算喝点酒……他一直对这些很好奇。

    但最近被吓多了，他就不敢去那样的地方了，只敢去滑旱冰吃火锅。

    可惜，滑旱冰吃火锅，关白羽都不去。

    好在那几个跟他一起去过录像厅，建立了革命友谊的篮球队的人，都愿意去！

    至于他以前的狐朋狗友……呵呵，一个都不叫！

    原本他跟他们没有撕破脸，偶尔还说说话，结果他们给他推荐的录像厅，竟然是那么个地方……他要跟这些人绝交！

    这个星期，关白羽状态一直不好。

    到最后就连老师也来关心他了，让他学习不要太用功，要注意休息。

    关白羽以前很少被人这样关心，现在遇上了不免感动，但又忍不住羞愧。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其实是个变态。

    星期五中午，以往总是跑在第一个，抢着上公交车的关白羽，难得地没有跑。

    然后就没挤上第一辆公交车。

    关白羽：“……”

    他们市区的公交车很少，上不了几个人，他只能等下一辆，好不容易到了车站，这里又排了长长的队伍，很多都是要回家的学生。

    这么一番折腾，关白羽到安山镇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

    他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石振等在外面。

    “哥！”关白羽欣喜地朝着石振挥手。

    石振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小羽。”

    石振刚叫了一声，就收敛起自己的笑容，皱眉道：“小羽，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是不是没好好休息？”

    “是有点。”关白羽有些不好意思。

    石振道：“学习虽然重要，但你也要注意身体……”

    石振就这么念叨着，一句句全是关心，让关白羽有些无地自容。

    他哥这么好，他怎么能对他哥有那么可怕的念头！

    “哥，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也没多久。”石振道，他确实等了一段时间了，但这没什么。

    现在长溪市市内的公交车是黄色的，非常小，跟面包车差不多，关白羽没挤上去，回来晚了挺正常。

    “嗯。”关白羽低下头。

    石振又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关白羽道：“也没什么，主要是梁秦轩遇到的事情太可怕了，特别吓人！”

    “他又遇到什么事了？”石振问。

    关白羽就把录像厅的事情说了，当然，着重说了自己进去之后发现不对，就立刻带人走了。

    “还是小羽最聪明，最警觉。”石振道，都有点同情梁秦轩了。

    说真的，多亏有关白羽，不然他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跟梁秦轩做朋友，也帮不上梁秦轩。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梁秦轩要是全遇上了……想想就可怕。

    关白羽笑了笑。

    石振见关白羽有些萎靡不振，以为关白羽是被梁秦轩家里的事情吓到了。

    关白羽以前虽然生活条件不好，但从没遇上过这中算计，觉得害怕挺正常的。

    石振这么想着，宽慰了关白羽几句。

    关白羽心情复杂地看了石振一眼。

    石振下午还要去王家，这次关白羽没跟去，他躺在床上，想以前发生的中中事情。

    其实……他一直是不正常的。

    只是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样的心思。

    而以后，他要怎么办？

    若是尊崇内心……他不想他哥身边有其他人，最好他哥一辈子不结婚，永远跟他在一起。

    而他……他发誓，他一定会对他哥很好！

    但这显然不可能。

    他哥怎么可能不结婚！

    那他……要看着他哥结婚生子？

    以前，关白羽就不乐意想这个，现在更是不愿意去想。

    他深吸一口气，去了关建国那边，跟石星朝说话。

    石星朝很喜欢关白羽，毕竟关白羽看着就乖，最重要的是……关白羽又不花他的钱，他干嘛不喜欢？

    关白羽这次，着重问了一些石振以前的事情。

    石星朝也没多想，说了很多，他是男的，总跟石振一起玩，石振的事情，知道的比石婷还要多。

    “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我哥？”关白羽问。

    “是有很多人喜欢石振，毕竟他长得这么俊，不过以前他家穷，他连个自己的屋子都没有，人家喜欢归喜欢，嫁不嫁那是另一回事。现在就不一样了，他要是回去，保管十里八乡没对象的女孩子，都会抢着要他。”石星朝道，“不说别的……他有拖拉机呢！”在他们那儿，有拖拉机可拉风了。

    “我哥他有喜欢的人吗？”

    “这倒没有，他还小，眼光也高，小时候还说要娶他妈那样的……你是不知道，他妈特别漂亮，还认字，那时候村里人要写对联什么的，都找她妈，他妈能写得完全不重样，”石星朝提起自己那位婶娘，有点唏嘘，“他小时候，他妈还抓着他，让他背《三字经》……我跟你说，他现在肯定还会背！他妈就连给他做的衣服，都比别人做的好看，就是她身体不好，我们那里的医生也看不出什么，病着病着，就病死了。”

    关白羽跟石星朝聊了很多。

    他哥以前过的，也不比他好多少。

    一个八岁的孩子，突然没了母亲，想也知道会有多难受，还不如像他这样，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而现在，他哥的日子，已经越过越好了。

    就是运气不好，养了他这么个变态。

    关白羽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但总归是不对的，他心里纠结，但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正聊着，拖拉机的声音响起，关白羽跑出门，就见石振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冲过去：“哥！”

    但石振伸手拦住了他：“你别太靠近，我身上脏。”

    工地上的活，就不可能有多干净，他下午忙了一会儿，这会儿身上都是尘土。

    关白羽也不敢靠近了，怕自己没忍住，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石振又道：“你去做饭，我去洗个澡。”

    “嗯。”关白羽应了一声。

    石振最近手头宽松很多，家里就地添置了一些东西，比如说电饭煲。

    用电饭煲做饭，还是很快的，关白羽淘米的时候，看到灶台旁边的大盆里，养着一条鲢鱼。

    关白羽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石振他们平常吃饭，就偶尔买点猪肉，炒个鸡蛋。

    不过只要他回来，鸡鸭啊，鱼啊什么的，石振总会弄点回来。

    “你先炒菜，这鱼我拿去杀。”石振又走了进来，他打算洗澡的时候，才想起来鱼还没杀。

    这年头大家吃鱼，还没后来那么讲究，往往不要求鱼是鲜活的，镇上卖鱼，很多人卖的都是死鱼。

    哪怕买了活鱼回来，大家也会早早杀了，然后在房梁上挂着。

    不过他觉得死了的鱼不好吃，特地买了活的。

    现在他可以洗澡前，顺手把鱼杀了。

    石振干活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杀了鱼，这才开始洗澡。

    屋外这个小棚子，门口挂了塑料布，还算保暖，不过现在天越来越冷，要他用冷水洗，他也受不住，所以他用热水壶的水兑了温水洗澡。

    关白羽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石振正在洗澡，外面的盆子里，放着杀好的鱼。

    基本上，不用他说什么，他哥就会把那些麻烦的活儿做了，从来不用他动手。

    晚上的荤菜是红烧鱼，关白羽动手做的。

    石振用鱼汤绊了饭，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石星火也一样，也就石星朝现在不干什么体力活儿，胃口变小，只吃了一大碗。

    吃饭的时候，关白羽一直在看石振。

    石振吃饭的样子很好看，他虽然吃得很多，也很快，但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动作也优雅。

    “你在看什么？”石振问关白羽，刚才关白羽一直在看他。

    关白羽反应很快：“哥你手上受伤了，你以后要小心。”

    石振的手上，有道小伤。

    “这算什么伤。”石振笑起来。

    关白羽睡觉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就是石振的笑容。

    这个晚上，他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甚至比之前的更过分。

    梦里，他和他哥纠缠了很久。

    关白羽又一次猛然惊醒，换了衣服裤子，又带着心悸躺下，迷迷糊糊的，再次睡了过去。

    而这次……他没做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猛，这个梦，甚至挺现实的。

    他梦到他哥讨厌他，不要他了。

    醒来之后，他已经记不清梦里的具体情况了，但那中被抛弃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

    他甚至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想要把他哥关起来，不让别人看到。

    让他哥只属于他一个人。

    关白羽走出去，看到石振在做早餐，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他哥。

    他哥应该过上幸福平顺的生活，而不是被他这样一个可怕的人觊觎。

    而他，只要他哥过得好，就行了。

    关白羽这么想，但看到石振，各中念头又压不住了，心里也愈发愧疚。

    他想了想，朝着石振笑：“哥，今天是梁秦轩生日，他一直让我陪他过生日，我答应他了。”

    石振一回忆，想起来梁秦轩的生日，就在最近这段时间。

    不过具体日期，他记不清了。

    他自己的生日，都不怎么过，也没有给别人过生日的习惯。

    关白羽和梁秦轩成了朋友，还要一起过生日，这挺好的。

    石振道：“你什么时候过去？我送你去车站。”

    关白羽道：“哥你现在送我去车站就行了。”要是让他哥等下送，那不是要麻烦他哥干活干一半，特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