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白羽这天回家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

    他从梁秦轩表舅的车上下来，就看到石振推开门出来，松了一口气：“小羽, 你回来了。”

    “嗯。”关白羽朝着石振笑。

    “吃饭了吗？”石振问。

    关白羽道：“还没有。”和梁秦轩中午是随便找了家面店吃的，晚上更是直接没吃。

    “那快来吃。”石振道, 进屋掀开锅盖。

    灶台上的大锅里有一锅热水，上面的蒸架上放着饭菜。

    关白羽端了饭菜吃, 石振就把锅里的热水放到盆里，用来洗脚。

    他最近不干什么脏活累活, 也就不天天洗澡了。

    关白羽一边吃，一边看石振。

    平常这时候，他哥都在关建国那边, 今天却一直在这里, 而且汽车还没停下，他哥就出来了, 肯定一直等着他。

    他哥，是真的很重视他。

    但他哥跟他说的话，却不一定是真的。

    关白羽之前没多想, 也就没发现疑点，可昨天理了理，就发现有些不对的地方了。

    他之前, 没少跟石婷还有石星朝打听他哥的事情。

    他哥在成年前，没有离开过他们那地方，一直在山里打转，出来之后……又没过多久，就找到了他。

    既如此，他哥跟他外公外婆, 又是什么时候相处的？

    而且……石婷完全不知道外公外婆的存在。

    他以前以为，是他外公外婆身份比较敏感，才会这样，但仔细想想，又不对劲。

    他哥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已经是八十年代了，她如果想说自己娘家的情况，没必要只跟自己的儿子说。

    所以，他哥在骗他？

    但这又是为什么？

    关白羽昨天，其实想过要直接问，但最后又没问。

    现在沉淀了一天，他终于问：“哥，你见过我母亲吗？她是怎么样的人？”

    石振动作一顿。

    他刚重生的时候，其实考虑事情，不那么全面，当时他只想快点认识关白羽，还想要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关心关白羽照顾关白羽的身份，就直接说自己是关白羽的表哥。

    但这，多多少少是有疑点的。

    不过石振后来已经想过要怎么解决了：“其实我没有见过你妈妈，刚找到你的时候，我是怕你不相信我，才说了一堆外公外婆，还有你妈妈的事情。”

    关白羽看向石振。

    石振又道：“其实来这里之前，我连你的情况，知道的都不清楚……我母亲跟你母亲有通信，你母亲在信里说了你的存在，我才知道你，才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关白羽暗暗松了一口气。

    石振又道：“我一开始，只想着有机会的话，就照顾你一下，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看着太可怜了，又合我眼缘，我就多照顾了你一点。”

    关白羽问：“哥，我有没有可能，不是你表弟？要是我不是你表弟……”

    “不会的，你妈妈给我妈的信上，把你的地址写得很清楚，我就是一路直奔你来的，”石振道，“而且就算你不是我表弟，我们的感情也做不得假，你永远是我弟弟。”

    关白羽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他想和石振在一起，但并不想做石振的弟弟。

    不过有了石振的话，关白羽放松下来，又问：“哥，我妈跟你说过我爸的事情吗？”

    石振对孙青树的了解，都是上辈子关白羽说的，自然不敢多说：“你妈什么都没说。”

    关白羽听到这话，叹了口气：“哥，我可能不是孙家的孩子。”

    “什么？”石振一惊。

    关白羽道：“我在长溪市遇到孙平富了，就是我一直以为，是我也也的那个人，他好像一点不知道我这个人一样，我有没有可能，不是孙家的孩子？”

    “你怎么会这么想？”石振一惊。

    他一直认定，关白羽是孙家人。

    上辈子，关白羽是这么告诉他的，关家村其他人，也都是这么告诉他的。

    这……难道不是事实？

    “我其实也不确定。”关白羽道，“我就是觉得……我要真是孙家的孩子，人家不至于见了我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吧？他们对我不闻不问，应该是很恨我才对，要是恨我，那为什么见了我还笑眯眯的？”

    关白羽没说孙琪琪的事情，不过他昨天从孙琪琪那里得知，孙琪琪的家人，是知道她要来关家村的。

    他们竟然一点不在意！

    石振突然觉得，自己上辈子，过得有点糊涂。

    关白羽死前，他其实只能说有了点小钱，但还没有成为真正的有钱人，跟孙家人，也完全没接触。

    但后来在长溪市住着，他是见过孙家人的。

    可他当时，竟然从未想过，要去调查关白羽的身世，甚至因为关白羽，对孙家人敬而远之。

    他倒是想过去找关白羽的母亲，但没打听出这么个人，也就放弃了，觉得抛弃了关白羽的人，不值得去找。

    当然，他当时会这样，主要也是因为……关白羽已经没了。

    触景伤情，他不乐意去扯自己的伤疤。

    可现在听关白羽这么说，石振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比如说关白羽去世，他给关白羽办丧事的时候，关广国曾经联系过孙家人，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当时关广国，还说孙家人冷血。

    还有一件事就是……张秀美一直不喜欢关白羽，是因为觉得关白羽的奶奶偏心关白羽。

    她会这么想，是因为关白羽的奶奶，原本是有不少积蓄的，但她死的时候，压根没留下钱来。

    这钱，如果关白羽的奶奶全部自己花了，吃的用的，那张秀美肯定能看到，以张秀美的反应来看……关白羽的奶奶，并没有花用那笔钱。

    那钱呢？

    当初孙青树被寄养在关家，孙平富年年月月给的钱呢？

    关奶奶一直捏着钱不放，关广国才会那么穷，才会护着妻子，跟母亲关系不好。

    这钱哪去了？

    石振立刻就有了不那么好的猜测。

    关白羽如果不是关奶奶抱养的弃婴，那有没有可能，是她买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

    关白羽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关白羽有没有可能，是被拐卖的？

    他是不是……本来有机会，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可最后呢？

    他从小没过过好日子！

    而他上辈子，对此一无所知，也没想过帮关白羽找找父亲什么的。

    说起来，关白羽的相貌，看着就出众，他父母应该也是很优秀的人。

    他之前，竟然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关白羽那个养奶奶，太会骗人了，骗过了所有人。

    石振想也不想就道：“小羽，我明天就帮你去打听一下。”

    “哥，我自己去打听就行了。”关白羽把心里的事情说了之后，就没了纠结。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么回事……但她应该是有难处的。

    现在她人也不在了，他没什么好计较的。

    “那我们一起去打听。”石振道。

    石振没有说谎，他第二天，确实去打听了。

    已经临近年底，这天，羊毛衫厂没有送毛衣过来，倒是将他这里所有的毛衣，都装走了。

    而他跟着车子到了长溪市，结清工钱，并将其中一部分存进银行之后，就买了点东西，去拜访了费老师。

    快过年了，费老师就回了长溪市住，还给了石家人一个地址。

    费老师是住在自己儿子家的，石振过去拜访，他很高兴，石振顺势跟他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就道：“费老师，最近听说了一桩很巧的事情……我家的房子，不是跟你朋友租的么？你朋友以前是不是有个儿子寄养在乡下？寄养的那家，竟然就是小羽养父家。”

    “还有这事儿？”费老师有些吃惊，随即道：“那还真巧了。”

    石振顺势就问了问。

    费老师道：“老孙这个人，年轻时做事糊涂，他前面那老婆没了之后，后面再娶就再娶，竟然被再娶的老婆哄着，不去把寄养的孩子带回来……孩子哭一哭怎么了？他平常都不怎么去看那孩子，那孩子跟他不熟，他突然去接不哭才怪！”

    费老师言语间，对孙平富不把孩子带回来的事情，颇有怨言。

    但他也提到，孙平富去接过几次。

    说着说着，费老师自然说起孙青树后来的事情来。

    “他去世的时候不小了吧？结婚了吗？”石振问。

    费老师毫不犹豫：“没有。”

    那个年代，孙青树是城镇户口，还有工作，他不可能跟一个女人孩子都生了，还不结婚。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有些事情，真的是不去想，就意识不到疑点，仔细一想，就全是疑点。

    至于孙家那点事情……左右不过就是，孙平富有了后面的小娇妻，就对前面的儿子不上心了，前面的儿子十几岁才回家，这时候家里弟弟妹妹都好几个了，他显得格格不入，自然也不乐意在家里待着。

    石振跟费老师聊过，就离开了。

    另一边，关白羽倒是没急着去打听，而是先去大服装厂，想要找那些经销商。

    只是……大服装厂的人，压根就不让他们见经销商。

    他们也怕有人抢生意。

    “我是认识几个经销商的，要不要我带你们过去？”梁秦轩的表舅突然道。

    “好啊！”梁秦轩一口答应。

    关白羽看着对方，认真道：“谢谢。”

    关白羽知道，梁秦轩的舅舅要带他们去找的经销商，多半不是他认识的，而是梁秦轩的父亲安排的。

    梁秦轩这两天在做什么，他父亲肯定知道。

    而以梁父的人脉，要帮他们，轻而易举。

    有人帮忙，真的做什么都容易，他哥没人帮忙，就只能自己一点一点，慢慢赚钱，慢慢积攒。

    他所在的一中，其实有很多人，看着普普通通，家里很有背景。

    如果他能多认识一些人……

    就说梁秦轩，他认识梁秦轩之后，得了多少好处？

    当然，他也不能白拿梁秦轩的好处，这门生意，他肯定要多给梁秦轩分钱，甚至可以让梁秦轩拿大头。

    理由也好找。

    他之前想的，是自己和梁秦轩各出五千做本钱，一点点把这生意做大。

    现在么……他可以说一万的本钱不够，让梁秦轩多出点，这样梁秦轩理所当然的，可以多分钱。

    关白羽想的不错，那个经销商，明显有人通过气，对着他们的时候，态度挺好。

    巧了，这人路子还广，在省城那边有关系，很多东西都可以试着铺货。

    关白羽也不含糊，把自己想做笔袋卖的事情说了。

    “笔袋？这东西好卖？”

    “现在大家都用铁皮文具盒，男生之间打打闹闹的，铁皮文具盒稍有不慎就摔得坑坑洼洼，上课的时候还有人拿来玩，发出声音影响课堂记录，相比之下，肯定是笔袋用着更方便。”关白羽突然道，“如果学校老师能说几句，建议学生用笔袋……”

    那个经销商的眼睛亮了。

    关白羽又道：“现在有很多卡通形象受人欢迎，笔袋可以做的样式非常多，成本还低……”

    “你还挺有想法的。”那经销商道。

    关白羽一鼓作气道：“我们打算注册一个公司，专门生产笔袋和书包！”

    之前没人帮忙，他能想到的，就只有小打小闹。

    但现在梁秦轩的父亲，明显都愿意帮忙了！

    他和梁秦轩，可以试着开公司。

    当然，这公司名义上，肯定是梁秦轩的，毕竟没有梁父，这公司大概率起不来。

    但梁秦轩肯定不会少了他的分红。

    最重要的是……梁秦轩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赚钱超过他爸……这不是一个好机会？

    梁秦轩一直在旁边听关白羽说话。

    这会儿，他有点懵。

    关白羽不是说，他只是想做一些笔袋来卖么？

    他还以为，他们会在找小作坊生产出笔袋之后，自己拿到学校里卖来着。

    他都想好，要怎么宣传笔袋了。

    结果现在，关白羽要开公司？

    这个……太快了吧？

    公司要怎么开？

    等关白羽和经销商谈好，梁秦轩立刻问：“小羽，你要开公司？你知道公司怎么开吗？”

    “我不知道，”关白羽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什么都不懂。”

    “那你怎么还要开公司？”

    “你爸开公司的时候，知道公司怎么开吗？”关白羽问。

    梁秦轩听关白羽提起自己的父亲，立刻就想开公司了，他要赚大钱！

    关白羽又道：“至于公司怎么开，可以去问我哥，我哥肯定清楚。”

    之前，他哥有提过，等明年要开个公司。

    他哥肯定知道。

    梁秦轩无比敬佩：“你跟你哥真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