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除夕前一天, 石振他们才回到老家。

    县里很多地方都变了样子，比如以前仅仅只是平整了一下的道路，现在都用沥青或者水泥浇筑好了。

    这里还多了很多摩托车, 只要给钱，就可以把人送到附近村子里去, 速度特别快。

    就是不怎么安全，石振就看到有摩托车载着两个成年人, 那两人还不戴头盔，从他的拖拉机旁边呼啸而过。

    等回到村里, 石大林和赵美云身边，依旧聚拢了很多人，听她们说外面的事情。

    虽然石大山他们一家在外面挣了不少钱, 但石振他们挣得更多, 大家也就对他们的生活更加好奇。

    而且他们家有电话机，听说石振还有大哥大……村里人来了他们家, 都会想要瞅一眼石振的手机。

    自打到了山里，手机就没啥信号了，现在它的作用, 仅仅只是被人参观，然后那些人再夸石振一番。

    不仅如此，石振还发现……现在村里人对他们家的态度, 明显不一样了。

    就连给赵秋娟说亲的人，都已经没有了，所有人都默认，赵秋娟不会再在村里找对象。

    毕竟石振他们家，在外面都买房子了，以后指不定就待在外面不回来了。

    不过, 不管他们家在村里人眼里多么厉害，这会儿……他们还是不得不住破房子。

    这房子是真破，屋顶到处都是漏雨的窟窿。

    石大林在堂屋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鼻子都不通了。

    他一直擤鼻涕，还抱怨：“这房子，住着真不舒服。”

    赵美云想也不想就道：“是啊，昨晚上我们屋里，就窜出来一只老鼠，那老鼠往墙上跑，差点把婷婷吓哭。”

    虽然回来之后，只住了一个晚上，但赵美云已经觉得这里处处不顺心了。

    别的不说，她们三个女人睡一张床，就很不方便。

    至于老鼠，当年老鼠在石婷身边跑过，石婷一点不怕还会上脚踹，有一回石振打死了一只老鼠，她还问能不能吃……现在见着老鼠，她竟然又叫又跳的！

    赵美云一边说，一边准备做早饭，然后又不习惯了。

    他们家在安山镇，电饭煲燃气灶煤炉都是齐全的，做菜做饭快得很。

    可在这里，要用土灶做饭，那叫一个不方便。

    就说这锅，又大又笨重，她做完一个菜想洗洗，就要倒水进去，刷过之后再用葫芦把水舀出来，光一遍还洗不干净。

    以前她能做完菜都不洗，直接做下一个菜，现在却有点受不了。

    石大林道：“阿振，能不能过了年，让大牛他们在这里多留几天，帮我们盖个房子？这样等我们明年回来，就能住新房子了！”

    “爸，我得到消息，安山镇的安宁路要加长，两边的地皮会卖……到时候买了地皮，就能盖个沿街的房子了，你不要安山镇的房子，要在这里盖？”石振问石大林。

    安山镇最大的一条路，就是安宁路。

    那原本是一条河，后来被填平，改成了路。

    这路不长，路的南边，是居民区，石家租住的房子就在路南边的小巷子里。

    路北边，也有很多小巷子通出去，菜场、电影院等，都在那边。

    菜场电影院什么的再往北，那就是小学和初中了。

    安山镇接下来会搞开发，让周围的农户拆迁，把镇子扩大，期间，由西向东的安宁路会被拉长，还会再建几条由南向北的路。

    然后因为开发要钱，钱又不够……安山镇这边，就会卖路边的地皮给人盖房子，并以此收钱。

    收了钱，他们再赔给农户，当然这钱肯定不够赔，然后会附赠一块路边的地皮给农户，让农户自己在路边，拿着赔偿金盖房子。

    因为钱少，这时候的农户又受不了没有土地，所以拆迁过程有点慢，不过后来，年轻人全都进了工厂，不愿意再干农活，经济又发展起来，沿街房子底楼的铺面铺面，一年的租金还是种地挣的钱的两三倍……大家就争着抢着求拆迁了。

    就这么慢慢拆慢慢拆，十年后连离镇上有些距离的关家村，都整个拆迁了。

    拆迁这事儿，跟石家人关系不大，石振刚买的那房子，周围全是挤在一起的老房子，镇上暂时是不会考虑拆迁的。

    拆镇上老房子的成本，比征收周围农民的地的成本大多了。

    这时候征收农民一亩地，给个几千块就行了，镇上一亩地……里面得有多少房子？

    十来年后老房子影响城市面貌，才会被拆迁改造。

    说回买地皮，这其实是石振早有打算的事情。

    石大林他们有点积蓄，赵秋娟也一样，石星朝石大山他们现在应该也有不少存款。

    两家人完全可以凑一凑，在街边买一块地皮，一起盖房子。

    当时安山镇，要求买了沿街地皮的人，房子统一盖，盖五层。

    这些房子，地皮大概是一百四十个平方一块这么卖的。

    也就是说除掉底楼商铺，上面有四套将近一百四十平的房子。

    当时镇上很多人家，家里住着特别挤，就跟人合伙买一块地皮盖房子，上面的房子一家两套，下面的铺面也分两个，一家一个。

    他们后来都赚翻了。

    零几年的时候，一个铺面的租金，就要一两万了，好地段还更贵！

    至于上面的房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值钱。

    他把石大林他们接出来之后，最初就是从农村拆迁户手里买了临街的房给他们住。

    那时一些拆迁户，为了节约成本以及让房子大一点，会两家合一个楼梯，他就一家买一套，买了两套对门的给石大林赵美云，还有赵秋娟一家住，花了他二十五万。

    那会儿他钱不多，买完两套房就没啥钱了，石婷和赵冬娟没结婚，他觉得她们都可以和石大林夫妇一起住，就没给她们买。

    后来石婷嫁出去，就住到公婆家了，而赵冬娟……她一直闹，石振就给她买了个以前镇上工厂给员工分的那种一室一厅的宿舍，那个很便宜。

    可惜赵冬娟觉得太小，一直不满意。

    两千年初，一套房就要十多万了，可现在买地皮带盖房子，五层的房子盖下来，总共也就十几万。

    买了总归没坏处！

    而且，石大林他们手上钱多了，指不定就冒出来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石振上辈子，就意识到了一件事，大部分像他一样，从农村出来，突然富了的人，手上拿着太多钱不是好事。

    女人还好一点，男人，尤其是年轻男人特别容易飘，一飘就觉得自己是有钱人了，觉得自己牛了，烟要贵的酒要好的，买车就想买豪车，最严重的，还会去赌钱玩女人。

    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他们有点钱，就让他们花光，那他们立马，就又老实了。

    而这个花光，当然不能乱花，最好还是买房。

    说起来，石星星的未来老公梁卫国，就“飘”过，零八年那会儿，他们夫妻两个挣了点钱，他立马去买了辆二十万的车，言语间还大有再挣点钱，要买百万豪车的意思。

    然后被石星星骂了一顿。

    后来他们每次有点钱，石星星就去买房，给家里搞了一堆房贷……他再也没空想豪车了，甚至他那车开到石振去世，都十四年了，也没换。

    石大山和石大林年纪不小了，本身也比较踏实，石振相信他们不会去赌钱玩女人，但石大林有了钱之后，确实有点无所适从。

    还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在山里盖房子。

    让他把钱花掉比较好。

    对了，有钱之后还要防备的一点，是被人骗钱。

    上辈子赵秋娟就曾被人骗走她辛苦攒的钱。

    从头到尾，一直把钱捏手里不放，从未被人坑过钱的，也就只有石星朝了！

    “买地皮盖房子？”石大林有点懵：“这要多少钱？”

    石振道：“地皮比较贵，估计买下来要个七八万，但盖房子不贵，钱还不是一次就要出清的，可以慢慢来一点点给钱。”

    石振把自己上辈子了解到的情况，全都说了。

    买地皮虽然贵，但石大林和石大山他们合伙的话，一家四万也够了。

    到时候分一分，正好一家一个店面两套房，挺好的，再多……他们也负担不起了。

    贷款的话，这时候石大林他们要贷款，也很困难。

    说起来，长溪市这边除了买沿街地皮，还有个挺有意思的操作。

    大概就是要推广公交车，但是没钱，就让人出钱去买公交车，然后公交车开了之后赚到的钱，分给那些买车的人。

    因为人流量大，这时候坐公交车又不便宜，很多买了车的人，都狠狠地赚了一笔。

    石振之前都不知道这件事，最近才知道。

    这两年，石振做的决定，最后都被证实是对的。

    石大林和赵美云，下意识的，就听他的话。

    赵秋娟就更不用说了，她早就有了买房子的心思！

    石振提到她可以出个三分之一的钱，然后两套房里的一套给她……她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那套还没有影子的房子了。

    石婷也对新房子充满向往。

    她想要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房间。

    石大林去年有钱之后，就没忍住，买了彩电。

    今年……一开始开小卖部，花光了他的钱，还让他跟赵秋娟借了很多，他就啥也不想买，一心想挣钱了。

    但现在欠的钱已经还清，还有了存款，他就又开始琢磨要买点什么了。

    其实……他私底下还跟赵美云商量过，打算他们两个，一人买一条金链子。

    不过现在要在安山镇盖房子，那金链子肯定不买了，他得攒钱才行！

    惦记着要赚钱，正月初二开始，石大林和赵美云，就去乡里摆摊了，卖华光文具还有各种零食。

    他带的，都是在他那个小卖部卖得很好的东西，在这边也同样卖得很好。

    这附近的孩子，过年多多少少能拿点压岁钱，可不得买点东西？

    就说石大牛那个儿子，别看他还小，一口气就买了二十块钱的东西，那叫一个阔绰。

    石振他们这次回来，会待到初八再走，主要是石星朝的婚礼，定在正月初六办。

    如果石星朝娶的是本地姑娘，那他们初五就该忙活起来了——婚礼前一天，男方是要杀猪，然后给女方家送半只猪，还有杂七杂八很多东西的。

    这么折腾下来，大半天就过去了，晚上男方家还要做几桌菜，请来帮忙的人吃饭。

    因为方米颜家不在这里，这天所有的事情，就全都省了，同样省了不少钱，至于婚礼这天……

    按照本地习俗，婚宴要吃一天，亲戚只吃午饭晚饭，帮工却连早饭都要管。

    石振一大早，就跟家里人一起，把他们家的桌子椅子，还有锅碗瓢盆，全都搬到石大山家，然后去做帮工，以及吃早饭。

    早餐主食是年糕粥，菜有咸肉烧笋干、咸肉烧海带，以及炒咸菜。

    这样的菜在他们这里，已经称得上丰盛，村里跟石振一样来帮工的人，都吃得很开心，还对方米颜夸了又夸。

    下厨的是方米颜这个新娘子！

    更让他们无语的，是……午饭晚饭，同样由方米颜下厨！

    他们这里拜堂都是上午拜的，拜堂之前，方米颜就把酱鸭什么的切好了，拜完堂，帮工把她提前准备好的菜端出去之后，她又当场烧了几个热菜。

    当然，准备工作帮工都帮她做好了，石星朝还给她打下手，包了各种杂活。

    午饭有酱鸭，有咸肉咸鱼，还有白切鸡……同样很体面。

    不过石振觉得，这些东西，花的钱应该不多。

    毕竟像鸭子，他们这边价格不便宜，但安山镇那边挺便宜的，这些酱鸭是方米颜自己做的，成本更低。

    “这酱鸭真好吃，我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鸭子。”村里人赞不绝口，他们这里没有做酱鸭的习惯，更不要说方米颜这酱鸭，做的时候还放了花椒之类的调料，味道是真好。

    “她做的这个汤也好吃，我头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汤。”

    “这些炒菜，样式也新。”

    “听说石大牛他们，天天吃新娘子做的菜，这也太让人羡慕了！”

    “石星朝更让人羡慕吧，我说他之前干啥这个不要那个也不要……原来是眼光太高！”

    ……

    石振作为石星朝的堂兄弟，按照惯例，是帮工主力军。

    他要负责上菜，吃饭都要别人吃完了才能吃，当然，这主要是桌子不够用。

    不过石婷和关白羽，能上桌吃。

    石婷还小，就不指望她做什么，至于关白羽，那是远来的客人。

    村里人要么喝酒，要么喝汽水，不过关白羽什么都没喝，他盛了饭，一边吃，一边看石振。

    等石振端菜端到他们这桌，他立刻夹了一块豆腐皮包肉，送到石振嘴边：“哥！”

    他哥一直忙着，这会儿肯定饿了！

    石振看着那被送到自己嘴边的食物，愣了愣，才张开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