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的。”彭文谦有些激动，诚恳地说：“老板，我是学金融出身，实话说，对于工厂生产的事，我是外行。今天看了少帅留下的工厂改革条例我才知道，原来咱们工厂存在这么大的疏漏。”

    “就比如咱们厂子的环境问题。咱们富民纺纱厂发展到如今，已经有了一家作为主体的纺纱厂，一家缫丝厂，以及为加工布料的印花厂。霍少帅说咱们这三个厂子都有安全隐患。”

    “首先是纺纱厂，噪音，湿气和棉丝纤维的问题咱们都没注意。霍少帅说过这个棉丝纤维，员工吸的多，容易得肺部疾病。缫丝丝厂有常年供给沸水的热气管，冬天女工们觉得暖和，但到了夏天，蒸汽，汗气，煤烟气混合在一起，会对工人的身心健康造成极大损害！”

    “还有这个印花厂，众多化学染料工人没有经过防护直接接触，长此以往，寿命不长啊！”

    “霍少帅对这些都提出了改进条例，在工厂的时候还直接设计了一个部件改善噪音。工人们都说，自从那个部件安装上以后，以往脑子嗡嗡的现象都没了。”

    穆迟迟咬着嘴唇，非常悔恨。本来是想为那些工人们提供一些活路，可是如今的情况被人摆在明面上，她和后世那些被报道办血汗工厂的奸商有什么区别？

    彭文谦的声音还在继续：“另外就是，霍少帅提到梳棉、粗纺、摇纱、卷轴等流程对精细度要求较高，咱们工厂远远达不到标准。造成浪费不说，对工人的健康也有危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上一年国民政府颁布了《工厂法》”

    说到这里，彭文谦脸红了：“怪我太妄自尊大，对于这么重要的情报没有一点了解。工厂法提到对于工人的抚恤条例咱们没有建立，现在的奖励机制还比较粗糙。调动不了员工的积极性。工厂法还要求把两班倒的工作制改成三班倒。”

    “咱们工厂工人的组成比较特殊，她们陡然陷入这么繁重的劳动中，到现在还适应不了，很多人都叫苦连天，以往我都批评她们说她们不懂感恩。现在才知道是我错了，人的精神不能脱离**而存在。”

    穆迟迟伸手制止他的自责，她也是满脸羞愧：“文谦不必自责，我才是工厂老板，从建立工厂开始，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扔到你头上，也没有学习怎么才能建立一个合格的工厂。只对着自己的成绩洋洋自得，都是我的错。”

    她坐在沙发上，两手捂着脸长叹一口气：“是我的错。我没有真正做到对她们负责。如果不是霍少帅指出问题，咱们这么多违反工厂法的规定，迟早自取灭亡。”

    彭文谦连忙安慰：“不过少帅也有肯定咱们的部分，说咱们的工人来源，食堂宿舍和假期都设置的挺合理。别人的厂子有包身工，养成工，学徒工和童工，每一种工人都采取不同的待遇，女工的工资甚至只有男工人的十分之一，童工更少。咱们的工人同工同酬。而且别的工厂一百多个人住一个房间，整天的饭食就是烂菜稀粥窝头。咱们的饭菜真算不错了。”

    穆迟迟听到这么多，不仅羞愧，还恼怒。

    “霍少帅在这里工作了半个多月就能看出这么多问题，咱们跟睁眼瞎一样，难道我养的顾问和工程师都是吃白饭的？”

    彭文谦小心翼翼回答：“之前我问顾问了，他们并没有觉得这是多严重的问题。现在所有的工厂都是这样，他们还觉得咱们厂子管理过于……愚蠢。”

    “对了，霍少帅在这里还提供了一份数据，您先看看吧。”

    彭文谦走出办公室，穆迟迟掀开厚本子看，只见上面赫然写了几个数据。

    “仅适当提高女工和童工的薪酬水平，会使纺织企业的人力成本上涨40%以上。如严格执行“同工同酬”规定，纺织企业人力成本会增加超过100%。

    工厂法保证八小时工作制。如果劳动时间从每天12小时缩短至10小时，那么企业产能将下降17%。从10小时缩短至9小时，会导致产能进一步下降10%。”

    穆迟迟一看气笑了，霍廷之这是什么意思？

    以为她会为了利益罔顾工人的健康？

    她难道是为了钱才建这个厂子的吗？！什么狗屁的百分之十，百分之百，这些难道能比人命重要？

    霍廷之是看低了她，还是看低了他自己？

    还说喜欢她，狗屁的喜欢！

    喜欢她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竟然还怀疑她，还试探她！

    穆迟迟冷笑一声，猛地把霍廷之的心血扔到地上。

    本子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几页纸哗哗的翻过来又不甘的恢复原状。

    她就瞪着那个本子，像是瞪着霍廷之。

    可是过了没多久，她投降了，摇头笑了笑，笑自己意气用事。

    她把本子珍惜地捡起来，还拍了拍本子上沾的灰。

    不管怎么说，霍廷之为了这个改革条例费了巨大的心思。

    还和普通的工人一样，不眠不休干了半个月。

    这上面还有针对夜班工人的调查报告，可想而知他是熬了几个夜班换来的。

    他对她有恩啊。

    她叫来彭文谦说：“是我想的太简单了，管理人员和生产人员不同，明天你就在报纸上挂出招聘公告，咱们要找有经验的工厂管理者。一线工人也行，他们最能了解工人的需求。”

    “更重要的是……”她拍拍本子：“改，按这个本子上说的改。克服万难也要改！”

    “这个利益下降……”彭文谦问。

    “不管它！霍少帅不是说只要咱们改了之后工厂效率和利润都会不降反升吗？咱们就拭目以待。”

    穆迟迟是下了决心要改革工厂，她庆幸霍廷之发现的早。现在工厂是她的一言堂，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到厂子的规模越来越大，肯定要牵扯到不少人的利益。

    那时候要改就难了。

    听说厂子要把两班倒改为三班倒工作制，员工都欢天喜地，高兴的沸腾。

    穆迟迟十分感慨，想到之前她还误会霍廷之是为了名声才来到工厂里干活，又对他说了那么严重的话。脸上火辣辣的。

    承人家这么重的情，不作出些表示就显得她不知好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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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主要数据是我看了论文得来的，主要引用的论文是：《《工厂法》与民国纺织业:基于利益集团视角》

    以及 《民国时期天津工厂女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