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信之表示自己学到了，因为两人回到车里的时候，气氛完全不一样了。
平时穆迟迟真是高岭之花，平常不说废话。嫌烦给你一眼你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耐心当背景板，就听到穆迟迟软着嗓子声音哽咽埋怨：“谁鲁莽了！下车的时候我就想静一静，走一段路就会找站岗的人送我回去。况且我包里还带着枪，枪声一响你们的人肯定会查看情况。谁让你们找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能照顾好自己！”
说着瞪了霍信之一眼，意思是就你事多。
霍信之觉得冤枉，还没开口就被霍廷之带着怒气的声音压住。
“没危险？你打晕的间谍是什么？你以为能当间谍的是什么简单人物？这次是你运气好，人家没把你当威胁你才能得手，不然被擒获作为人质，你准备怎么办？”
“当人质也不要你管！”
霍廷之冷笑两声：“还是欠收拾。”
车内立马就没声了。
霍信之坐在后座憋不住想笑，可是想着穆迟迟红着眼睛的模样，他憋住了。
落井下石怕是要被穆迟迟记恨。
大哥敢教训她，他可不敢。
就这么一路无话回到霍府，霍廷之开口：“你留下来吧，再过几天过年，爷爷不会让你一个人过的。”
穆迟迟不服，哼了一声：“要你管！”
霍廷之气极反笑：“不要我管是吗？我记得给你的工厂改革条例还能再优化一下，听说这两天你们厂里有行动，你要是想学，就留下。不想学，随意。”
他一摊手，穆迟迟又气又无可奈何，鼓着两颊摔门下车。
霍信之笑了：“女人就是会蹬鼻子上脸，怎么着给人支招还要上赶着？大哥，你太纵容她了。”
平时他交的女朋友都是娇软小画眉，人美声甜，乖顺还会撒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样的女朋友带出去才有面子。
他想向大哥寻求认同感。
谁知霍廷之扫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
嘴边泛起微笑，捻着手指似在回忆刚才的场景，他说：“我就喜欢这样的。”
霍信之摇摇头，觉得大哥真没救了。
穆迟迟回到穆家给她分配的院子，打开门屋内整洁，看起来经常打扫。
想着来到霍家住，总要给霍夫人说一声。可她暂时不想面对霍家人，转道去了周老爷子院子。
周老爷子拿着白玉烟杆，斜她一眼：“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信之叫你才能把你请回来。”
穆迟迟笑笑，双手无处安放。
“这不是……要过年了吗？”
过年了一家人怎么能不团聚？
“而且这是我们回周家的第一个年，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她不完整啊。”
周老爷子吧嗒吧嗒吸烟，袋装的烟草发出刺鼻的气味。
穆迟迟在鼻前挥手，皱着眉头想把气息扫远一些。
周老爷子一看，磕磕烟袋，把烟熄灭了。
“你想好怎么面对你娘了吗？”
穆迟迟一听，眉间蹙起：“我不知道，您说呢？”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母女，还是和气一点为好，对你名声好，咱们也能过个和平的年。”
怕是不见得吧，就算她因为之前对周容态度不恭敬的事道歉，只要她在霍家，和周容见面，周容总有借口骂她。
在她娘眼中，她犯了这么大逆不道的罪过，区区一个道歉是抚平不了她内心的怒火的，就算表面维持和平，那也是为了不让她外公担心。
只要一有机会，周容还是会通过不断打压她，来满足她内心的权威感。
“要我道歉可以，就怕我娘不依不饶。”她心里有些不乐意。
“你又没道歉，你怎么知道你娘会不依不饶？这样吧，我叫小文把你娘叫来，你在这里正经的道个歉，就算你们和好了。不然过个年你们娘儿俩都丧着脸，彼此不说话，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周老爷子仰着头看她的意见。
都安排的这么周全，她还能有什么意见？要是不听，那还真没别的解决办法了。
小文去叫周容。
祖孙两个闲聊。
“听说你那个厂子最近有大动作？”
“嗯。”
周老爷子是商界前辈，虽然现在一心经营学校，但对于生意还是能做她的老师的。
穆迟迟仔细讲了自己的想法和工厂即将要做的改革。
她期盼的望着周老爷子，希望他能给个意见。
“你糊涂啊！”周老爷子敲敲烟杆，恨铁不成钢：“你只听了廷之的话，就不问问别的人是怎样做的？就这么火急火燎的要改，我觉得呀，你要真改了，这个厂离破产不远。”
“外公，虽然实行改革厂子暂时会赔钱，但是对厂里的工人好，又符合《工厂法》规定，我也不单是为了钱才开的厂。”
周老爷子摇头失笑：“你这傻孩子，不知道《工厂法》颁布下来的时候，引来商界巨大争议。国家颁布这部法律之前，咱们国家的工业迅速发展，工人罢工也层出不穷。这部法律正是为了调和阶级矛盾才出台的。”
“这不是很好吗？国家照顾到普通民众的利益，我们纺织厂应该大力支持才是。”
周老爷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国家的纺织业有三分之一是外资企业。工厂法在提案阶段曾经要求外资企业也要遵循工厂法，可是遭到了拒绝。”
穆迟迟皱起眉头：“如果是这样，外资企业会大力挤占咱们国家纺织业的生存空间……”
她想到了因此而生的严重后果，再也没法开心了。
不得不承认，如果仅有位于非租界地区的少部分纺织企业受到法律的管辖，《工厂法》不仅不能真正起到劳动保护的作用，反而会加剧企业间的不平等。
“不仅是纺织业，如果咱们政府强制企业遵循《工厂法》规定，所有产业都将受到影响。”
周老爷子喝了一口茶，又说起一件事：“《大公报》曾在《工厂法》实施社论中指出，该法律如不能让外资在华企业一体遵守，则‘中国制造业者与之竞争，益将失败溃灭，绝无幸理’”。
“前些时候，一些商界同仁组成的中华工业联合会，向政府提意见，要求暂缓或者休整《工厂法》中某些条例。”
“结果呢？”穆迟迟问。
“结果……结果还没出来。不过政府忙于战事，无暇他顾，肯定会在这件事上妥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