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着珍珠白，大团大团铅灰色的云遮挡了太阳，岸边停泊着数不清的小船。

    河水浑浊，活泼的小孩裸着身子跳进河里捡湿柴火，天际有黑色的鸟盘旋高鸣。

    岸边站满了离别的人。

    穆迟迟从霍廷之怀里探出头，绸缎般的长发在脑后盘成发髻，斜插一支珍珠流苏，秾艳的五官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此刻紧抿着唇，目光沉静又倔强。

    她后退一步，收回手，从撒娇的小姑娘恢复成干练的女强人。

    对着霍廷之点点头，她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家里。”

    小孩子捡到湿稻草的欢呼声在耳边回响，她望着男人专注的眼神，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想让他安心。

    “廷之，咱们共同努力。”

    “好，等我回来。”

    霍廷之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眼中闪过不舍。

    河面上汽笛声此起彼伏，大船喷出一股股直入天际的白烟，告诉人们离别的信息。

    穆迟迟看看表，明白留给他们告别的时间不多了。

    她后退一步，把空间留给霍家人。

    “舅舅舅母，你们和廷之说句说吧。”

    霍夫人心想今天就这句她说的算人话，不过那语气太不尊重了，显得她跟霍廷之关系更近。

    还没进门就做起他们的主，脸真大！

    然而时间真的不多，容不得他们耽误。

    霍夫人担忧上前，整整霍廷之衣领，语气关切，让他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说成绩什么的不打紧，保命最重要。

    这话霍督军很不赞同，他横了霍夫人一眼，对儿子说：“别听你娘的，我相信我儿子是最厉害的，一定能平安拿着荣誉回来。”

    “我保证。”霍廷之漆黑的眸子透过人群看向未婚妻。

    “不立业，怎么成家。”

    那眼神坚定又饱含深情，分明是给未婚妻的承诺。

    他会带着荣誉回来娶她。

    穆迟迟脸颊悄悄红了，心里又甜又酸。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之后慌忙低头，不敢看他。

    霍廷之之后关照了家里每一个人，在大家不舍得目光中拿着行李上了船。

    汽笛声再次响起，大家知道霍廷之站在最大那艘船上，他们朝着远方拼命挥手，一直到船消失踪影。

    霍廷之是真的走了，穆迟迟也升入了高中。紧张的学习生活让她无暇再把精力放在生意上。

    彭文谦成了富民纺纱厂主要负责人，秋迟照相馆和凌寒杂志社也各有所归。

    霍廷之忙于学业，连信都没送回来一封，唯一让人想起他的，就是当初他给她介绍的地升值了。

    穆迟迟用十倍的价格卖了出去，赚了个盆满钵溢。

    自从和霍廷之订了婚，对于平城就有了归属感。

    她把大部分钱都投入到平城公共事业建设中。

    平城还是太穷了，富民纺纱厂没创办的时候，每到冬天，冻饿而死的人就有上百。

    全国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状况，现在还好，知道富民纺纱厂收乞丐。心里活络的人冬天没吃没穿就会去纺纱厂找个活路。

    现在情况改善不少，可是居民们却燃料的问题依然十分严重。

    平城港口每日货船吞吐量巨大，这些船会用稻草编成的草垫子垫在货物下面。

    卸货的时候草垫子很多会掉到河里，没钱买柴火禾的人，就会让自家小孩跳到河里捡草席，捞出来晾干。

    完整的席子会垫在床上变成铺盖，破损的就被当成燃料。

    不过孩子们获得铺盖的机会不多，大多是零星的几根稻草。

    为了几根草，冷飕飕的天气跳进河里，很可怜。

    和在街上捡烟头被人打骂的小孩子一样可怜。

    这些可怜孩子，有家的长大后重复爹娘的生活，没家的从小混社会，长大进帮派，最后成为扰乱社会治安的毒瘤。

    归根到底，还是穷闹的。

    然而还有句话这样说，教育才能改变命运，改变累世的贫穷。

    穆迟迟恍惚记得前世有个很出名的大教育家，提出了一个教育制度叫“小先生制”。

    意思是随时随地将自己学到的知识教给别人，教自己的学生做小先生。

    这种制度，克服了师资奇缺，经费困难，谋生与学习不能兼顾的困难，将文化知识大范围推广。

    所以她在开厂提高居民收入的同时，潜移默化的推广“小先生制”的概念。

    让大家明白，但凡你的孩子识字，以后就有很大几率摆脱穷困命运，找到工作养活家庭。

    穆迟迟把卖地的钱投入一半到教育上，孩子们每上一节课就能得到一小捆柴火或者几斤煤。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赚柴禾。

    在平城各个地方修建的随到随学的学校，教室前后都有火炉，课间发窝窝头。

    小孩子很愿意呆在这里。

    如果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也可以留在这里，靠把学到的知识教给别的孩子获得一日三餐和衣食。

    小老师的威风让孩子非常羡慕，他们都把这当成有趣的游戏，这让更多孩子热衷于把知识教给别人。

    知道她开办学校赔钱教孩子，周老爷子极度赞赏。

    他原先就开办学校，年年赔钱，可依旧乐此不疲，上次还是穆迟迟及时支援了五万块才让学校维持下去。

    他认为这是大好事，人活着必须为社做些什么，才不枉来世上走了一遭。

    穆迟迟在商业上的天赋让他又高兴又忧愁，怕这孩子一心钻在钱眼里，性格会变冷酷。

    可是“小先生制”和这种“赔钱小学”的开办，让周老爷子老怀甚慰，我孙女是好孩子，心怀天下啊。

    他珍而重之的告诉了霍督军这件事，浑浊老闪着奇异的光彩。

    “这可不是傻，这是为你霍府培育人才啊！一旦他们长大，对待霍府必定是死忠，有了人才，还有军心，你霍家还怕什么？”

    “没人会是你们的对手！”

    得民心者得天下。

    除了平城，没有别的地方有这种福利政策。

    平城人民会因此了解到霍家的统治是多么难得，一旦习惯了“生活在平城后代就有作为”这样的观念，他们绝对会为保卫家园付出巨大努力。

    又有穆迟迟办的工厂为退伍军人安排工作，安排相亲。

    现在小孩子教育也包了。

    因为穆迟迟一个人，霍家战力将会以恐怖的速度提升。

    周老爷子觉得穆家娶自己外孙女占了大便宜。

    霍督军也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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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教育家是陶行知，被称为“伟大的人民教育家”，“万世师表”。1932年首创“小先生”制。39年为了收容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儿童以及培养特殊才能的儿童，在重庆创办育才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