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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冲喜第72天

    王府马车在出云寺停下, 叶云亭推着李凤歧,与老王妃一同入了寺中。

    出云寺是上京最大的寺庙,香火鼎盛, 接待的达官贵人只多不少。门口的知客僧认出了马车上的标志, 殷勤地上前将三人请了进去。

    老王妃礼佛, 去荣阳之前也是出云寺的常客, 被请入寺中后, 她自去寻找相熟的大师讲经论佛, 余下李凤歧和叶云亭在寺中闲逛。出云寺占地面积极大, 亭台楼阁一步一景,就是不拜佛,只看景致也能看上大半天。

    “我们先四处走走?”李凤歧本是冲着寻人而来, 但瞧着这精致的楼阁景致,又改了主意。

    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老和尚什么时候都可以找,但这佳人美景却不可辜负。他与叶云亭将将定了情, 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

    他命五更在后头推着他,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叶云亭的手,

    带着暖意的手指自指缝间穿过, 与他相扣。叶云亭手指微微动了动,垂眸瞧他一眼, 却没有将手抽回来, 只轻声应好。

    “那边有梅林,我们去看看。”李凤歧心满意足地与他牵着手, 往梅林方向漫步。

    只是还没走到, 就远远瞧见个熟悉的人影, 竟是叶泊如。

    李凤歧眉头微微一皱起, 道了一声“阴魂不散”。

    “我们去另一边,”

    叶云亭没瞧见叶泊如,还在疑惑:“那边梅花开得正好,怎么不去?”

    “叶泊如在。”李凤歧一边撇嘴嫌弃,一边观察他的神情。

    结果叶云亭不出所料并未显露醋意,只是疑惑地嘀咕了一句:“他怎么也在?”又道:“那就去另一边吧。”

    难得出门游玩,他可不愿意浪费时间跟这个庶弟耍心眼打机锋。

    可他们有意避开,却挡不住有的人早就在这儿守株待兔。

    三人刚转过身,就听见后头一声充满惊喜的声音响起:“王爷,大哥,你们怎么也在?”

    叶泊如大步追上来,脸上写满惊喜和意外:“这真是太巧了,你们也来上香么?”

    叶云亭只得停下脚步,回过身语气淡淡道:“是。”

    接着扫过叶泊如,就忍不住皱起眉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叶泊如与他有些相像。不是单纯的相貌相似,是那种穿着打扮、以及一举一动刻意模仿的相似感。

    上一回去国公府赴宴,两人就都穿了一身红色锦袍,当时他只当是巧合,也没有多注意。但今日撞见,好巧不巧的,两人又穿了一身颜色相仿的衣裳。

    因是来寺里,他今日穿得是一身素淡的天青色锦袍,衣袍下摆绣着丛丛翠竹,外头再罩一件白色鹤氅,素淡清雅。叶泊如恰好也穿得一身青色衣袍,衣摆倒是没绣翠竹,而是一棵青松。外头是白色披风。

    加上两人言行举止都温文有礼,站在一处,一眼便知道是兄弟。

    叶云亭瞧着他嘴边恰到好处的笑,越看越觉得怪异。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只是恰巧撞上,叶泊如也不至于特地与他穿相似的衣服来这堵着他,便只当自己想多了。

    他心里冒出了淡淡疑惑,难道是因为他醋了,所以才看叶泊如哪里都有问题?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叶泊如已经与李凤歧交谈起来:“听说出云寺的斋饭是一绝,王爷与大哥想必还没用午饭吧?等会儿可要一道?”

    “不必,我们还有事。”李凤歧对上他就没什么耐心了,皱起眉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

    被冷脸拒绝,叶泊如也不恼,没事人一般笑着:“既然王爷有事,那就罢了。下次有机会可以再一道。”他似看出李凤歧的不耐,适时地提出了告辞:“我约了大师讲经,时候快到了,就先走一步。”

    说完拱拱手,一派温文有礼的模样。

    叶云亭心里愈发怪异。皱眉看着叶泊如的背影,欲言又止:“我怎么觉得……”他顿了顿,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倒是李凤歧先替他说了:“画虎不成反类犬。”他轻蔑地嗤了一声,把玩着叶云亭的手指:“学也学不像,倒叫人怪恶心。”

    “王爷也觉得……?”叶云亭面露迟疑,只是他想不通,好好的叶泊如学他做什么?

    李凤歧抬眸看他一眼,见他面上满是茫然,哼了一声:“你才发现?上回在国公府我就隐约觉得不对了。”直到这次再见,他就确定了,叶泊如在有意地模仿叶云亭。

    只是他学也学不像。

    叶云亭是打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润,他像一块玉石,自幼在国公府里尝尽了人情冷暖,受尽了冷眼慢待,历经打磨,才有了如今光华内敛的模样。

    而叶泊如,即便端着温和面孔,眼里的野心与小人得志的猖狂却藏不住。反倒是和叶知礼一脉相承的道貌岸然,叫人看见就觉得反胃。

    “他到底想做什么?”叶云亭皱眉,怎么也不想出自己与他能有什么交集。

    “去查他的人也该回来了。”李凤歧眼中划过厉色,缓声道:“这回便罢了,再有下回……”他眯眼摸了摸袖中的长鞭,敢将主意打到叶云亭身上,他会叫叶泊如尝到苦果。

    两人说了几句,不想因个无关紧要的人败兴,便暂时将之抛到脑后,在梅林中缓缓漫步。

    叶泊如隐在人群中,远远看着二人并排而行,时不时对视交谈,眼神明灭,阴暗如同毒蛇。

    今日再见,李凤歧与叶云亭的不喜他当然感觉得到,但他向来不达目的便不罢休,永安王对他来说,不只是叶云亭的男人,还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势。

    他可不似叶知礼,只知道扒着小皇帝,他之前对永安王说他熟读兵书并未作假,在他看来,这天下,迟早是永安王的。

    与其讨好不知道还能坐几天龙椅的小皇帝,不如搭上永安王这条大船。

    叶云亭不过是命好,恰好被选中送入王府冲喜,就能轻易讨了永安王的欢心,他不信以他的能力与价值,永安王会毫不心动。他也是男人,最清楚男人的劣根性不过。既然永安王喜欢男人,那人可以是叶云亭,自然也可以……是他。

    他看着青衣白氅站在梅林中的叶云亭,掸了掸衣袖。永安王既喜欢这一款,他便做到极致,他一日两日不动心,总有动心的时候。

    没了讨厌的人打搅,两人赏景游玩十分尽兴。

    在寺里逛了半日,又与老王妃一同用过斋饭,到了下午时分,两人方才去寻了出云寺主持,询问是否见过形容肖似老和尚的僧人。

    主持回忆了一番,方才摇了摇头:“王爷所说之人的容貌太普通,老衲见过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更别说还有许多记不清样貌的。就更无从辨认了。”出云寺香火鼎盛,不只是香客众多,各地来挂单的僧人也多。

    对此结果两人也早有所料,倒是没太失望。叶云亭又仔细回想了一番,道:“若是大师有缘再见到与我描述肖似之人,有劳派人来王府知会一声。”

    主持痛快应下,两人这才同老王妃一起离开了出云寺。

    来时是上午,回去时已是天色昏暗的傍晚。天上又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一阵阵的寒风将雪花吹得四散飘飞。

    王府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走在官道上,叶云亭与李凤歧乘一辆马车,本卷起马车帘子在赏雪,不料又碰上叶泊如。

    叶泊如骑着一批黑色骏马,头上身上落了雪花。面上确实全是惊喜:“我在后头远远瞧着就说像是王府的马车,追上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王爷与大哥。今日也太巧了些。”

    “是啊,真巧。”叶云亭不冷不淡接了一句,良好修养叫他没有立即将帘子放下来。但大约是他心里已经对叶泊如存了芥蒂,此时听他的话,总觉得哪哪儿都不不对劲。尤其是他那一句“王爷与大哥”。

    叶云亭暗暗皱眉,之前叶泊如也总是这么叫,次次都是李凤歧在前……原本他还觉得叶泊如勾引李凤歧有些匪夷所思,但现在……他看向叶泊如的眼神带上了审视。

    虽然心里知道李凤歧必定不会看上这样的,但心上人被觊觎,还是叫他产生了一种被冒犯的不悦感。

    他看向叶泊如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叶泊如自然察觉了他神色间的变化,却并未当回事。早在没回国公府之前,他就将国公府里每个人性子都摸透了,尤其是他这个曾几次出现在父亲嘴里的大哥,他关注最多。他这个大哥的性子,说得好听些是叫温和有礼,说难听些,便是懦弱无能。

    即便是有了永安王撑腰,也无法叫人另眼相看。

    他笑吟吟地看回去,面上却故意带了两分可怜,似弟弟像兄长撒娇一般:“我是独自骑马来的,没想到这天说变就变。”说着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大哥可能载我一程?”

    他口中叫得是“大哥”,眼睛看得是李凤歧。显然是觉得李凤歧才是能做主的那个。

    叶云亭自然没错过他的眼神官司,他暗中掐了李凤歧一把,笑看着叶泊如,面不改色地睁眼说起瞎话:“马车狭小,实在坐不下三个人。”他一脸为难:“二弟还是趁着雪不大,尽快策马回城吧,”

    李凤歧被他掐得一个激灵,堪堪维持住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忍着痛附和道:“没错,车里坐不下了。”

    叶泊如笑容微滞,目光扫过宽敞的马车车厢,内心懊恼。

    他这大哥也就这点胆量了,竟然连让他上车都不敢。他也没说假话,这天忽然下起雪来,白天尚不觉得,傍晚却愈发冷了,他坐在马上,寒风卷着冰雪一阵阵往衣裳里灌,只觉得如坠冰窟,拽着缰绳的手指都冻得发青。

    这王府马车这么大,怎么就坐不下第三人?分明是叶云亭不敢!

    叶泊如一边冻得微微颤抖,一边忍不住得意,叶云亭分明已经察觉他的目的,如今,他怕了。

    他目光转向李凤歧,虽然没说话,目光却仿佛在求助。

    腰上又被掐了一把,李凤歧疼得五官狰狞,忽然抬手扯下了马车帘子:“外面风这么大,王妃就别赏雪了,小心染了风寒。”

    说完抬手使劲揉了揉被掐的地方,满脸委屈。

    叶泊如作妖,凭什么他要被掐???

    这不公平。

    他抬手将被风时不时吹起的车帘子仔仔细细地绑好,确定一点风都透不进来,也瞧不见叶泊如那张倒胃口的脸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日他才知道王妃掐人这么疼,实在是不想再被掐了。

    叶云亭轻哼了一声,心里则琢磨怎么叫叶泊如别再来他面前晃悠。

    马车内两人的情形叶泊如不得而知,他瞪着被拉的严严实实的车帘,脸色青了白,白了青。一半是冷的,一半却是气的。

    他凝眉瞪着紧闭的车帘半晌,不信李凤歧当真对他置之不理,咬咬牙,没有策马先走,而是当真亦步亦趋跟在了马车旁边。

    马蹄的哒哒声不小,他就不信,他们能听而不闻。

    叶云亭揣着暖炉,喝着热茶,对外头哒哒的马蹄声仿若未觉。李凤歧生怕再被迁怒,只搜肠刮肚地给他讲些北疆趣事逗他开心,也置之不理。

    外头的风雪愈大,两辆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进了城,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叶云亭这时才又掀起车帘,瞧见外面发间凝了冰雪,脸色青白的叶泊如时,一脸惊讶:“二弟怎么还没回府?”他皱了皱眉,语气唏嘘:“这么冷的天,怕是要冻坏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将抱着的暖炉又往怀里揣了揣。

    又冷又气的叶泊如:“……”

    他狠狠咬着牙,凝了叶云亭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策马往国公府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