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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冲喜第106天

    外城。

    百姓们聚集在法场上, 默默诵经祈祷。低低的诵经声融合在一起,汇成一条磅礴的大河,透出庄严肃穆之感。

    从决定与渭州共存亡之后, 这些百姓便静坐在原地祈祷。心里还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 盼着这一次永安王也能打退那些西煌蛮子。但若当真败了, 大不了他们便用这条命同西煌拼一拼。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边泛起晨光。

    高亢的号角声响彻渭州城上空, 百姓神情震动——这声音, 代表着胜利。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渭州城的方向, 就见城门缓缓打开, 一队人马自城中出来, 为首之人一身玄色铠甲,煞气极重, 正是永安王。

    “是永安王!”

    “胜了!”

    “我们胜了。”

    潮水般的欢呼声响起, 枯坐一夜、四肢关节都已经冻得麻木僵硬的百姓们却顾不上躯体上的难受,互相搀扶着, 踉跄站起身, 面上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李凤歧带来的人马在城门口列好队,姜述上前道:“西煌蛮子十万大军全灭,渭州大捷,如今城中受战乱影响, 有些许损毁……”说到这里他诡异地顿了顿, 说城中是“些许”损毁实在是有些昧着良心,那些西煌蛮子烧杀掳掠惯了,可不会爱惜城中的房屋, 一进来就放了一把大火, 虽然后来及时扑灭了, 但被烧毁的房屋不少。就连都督府都受到了战乱影响, 有部分损毁。

    不过想到如今他们背靠两座矿,他清了清嗓子,底气又十足起来:“大家陆续回城之后,若是家中有房屋损毁的,可到衙门登记,我们核实之后,会补偿修缮重建的银钱……”

    他将城中的情形大致说了一番,先让这些百姓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回去之后看见血气冲天的渭州城受惊。

    昨晚城中沦为了屠杀场,到了现在血腥气都还未散。

    百姓们听说不仅打了胜仗,西煌十万人马还全灭了,虽然他们尚且不懂西煌十万兵马全灭所代表的的意义,但却无法阻止他们激动喜悦。哪里还顾上房屋不房屋的,有年纪大些的,想起曾经在西煌马蹄下受的苦,都抹起眼泪来。

    在姜述与朱烈的安排下,城外的百姓们分批有序地回了城中。

    待百姓都离开了,李凤歧才下马,大步走向祭台。

    那里,叶云亭与老王妃静静站着。

    “母亲。”李凤歧先向老王妃行了礼,接着目光便看向叶云亭,两人目光无声交汇。

    “我乏的厉害,就先回去休息了。”老王妃瞧着两人的神色,眼神慈爱,没再夹在中间妨碍夫夫两个,叫倚秋搀着自己,上了后头的马车。

    李凤歧深深凝着嘴唇干裂的青年,手掌抚上他的侧脸,低声道:“辛苦你了,累不累?”

    “累。”叶云亭没有逞强,担忧一夜,他眼下阴影浓重,嗓音也有些干涩。

    “我带你回去。”李凤歧说完,掐着他的腰,将他抱上了马。

    叶云亭虽然瘦削,却身量高挑,并不算轻。但在他手上,却好像轻飘飘没什么分量。

    “你休息一会儿。”李凤歧让他侧坐马上,将人按在自己胸口,用披风将他整个裹住。

    眼前黑下来,叶云亭被披风整个罩住。单独隔出来的狭小空间里,除了轻轻的呼吸声,便只有李凤歧胸腔的跳动声。

    一下一下,平稳而有力。

    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如山岳巍峨,沉稳可靠,坚不可摧。

    叶云亭深吸一口气,鼻间尽是独属于他的气息,他眼皮往下垂着,就在这样的令人安心的气息里,疲惫地睡着了。

    李凤歧控制着速度,带着他慢慢往回走。

    落在后头的朱烈瞧瞧孤零零落下的季廉,唉了一声,一副“真可怜不过不要伤心习惯就好”的表情对他说:“看来那马车是给你准备了。”

    ——他们出城时带了两辆马车,一辆是给老王妃的,还有一辆他原本以为是给王妃的,但现在看来,是给王妃的小书童准备的。

    季廉挠了挠头,“哦”了一声,收回目光,赶紧上了马车。

    马车速度可比李凤歧要快得多,从他身边经过时,季廉趴在车窗上探头往外看,瞧见李凤歧垂着眼,神色十分温柔。

    他放下帘子坐回去,心想也不枉少爷昨天费了这么大的劲儿。

    李凤歧带着人回都督府后院时,就见穿着甲胄的叶妄兴冲冲的跑来,他脸上又添了两道伤口,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伤不少,但都不算重。一张脏兮兮的脸上喜气洋洋。

    到了近前,他张口要叫人,却被李凤歧一个动作止住了。

    “他睡着了,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叶妄低低“哦”了一声,把胸中的激荡兴奋憋了回去,看着李凤歧将人抱进了屋里。

    “到了吗?”叶云亭睡得不沉,李凤歧将他放在床上时,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咕哝着问了一句,手却还抓着李凤歧的衣角没放。

    真粘人。

    李凤歧瞧着那只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如此想到。

    “嗯,你继续睡。我守着你。”

    似乎这话叫他觉得安心,叶云亭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

    精神紧绷了一夜,在见到了李凤歧后,便骤然松懈下来。

    李凤歧就坐在榻边守着他,等他睡熟了之后,方才掀起他的裤腿,检查膝盖上的伤势。接人的路上,他听姜述说,叶云亭为了当好表率,以示诚心,在祭台前跪了整整一夜。

    裤子卷上去,露出膝盖上触目惊心的淤青来,再往下,整条小腿都有些浮肿,应当是跪久了所致。

    叶云亭肤色冷白,黑紫色的淤青在他腿上就格外可怖,李凤歧轻轻揉了一下,就听熟睡的人轻哼了一声,他顿时不敢再动,轻柔地将裤腿放了下来。

    算了,先让他睡个好觉。

    等叶云亭一觉醒来,天色已近黄昏。

    李凤歧就坐在榻边,侧对着他正在看文书,修长的眉微微蹙紧,似乎不太愉快,但在察觉他的目光后,转过来,那不愉便尽数化作了温柔。

    “睡醒了?是想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叶云亭定定看了他几眼,准备起身时,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角。他恍然明白了李凤歧为什么坐在榻边看文书。

    “先……沐浴。”在外城吹了一整宿的寒风,如今他只想泡在热水,将那种浸透骨髓的寒意驱散。

    “我让人备好了热水。”李凤歧闻言将他打横抱起来,往浴房的方向走。

    叶云亭一惊,双臂却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颈,耳尖烧红:“我可以自己去。”

    “你腿还能走?”

    听他这么一说,叶云亭才察觉了腿上传来的胀痛,确实有些难受,但也不至于不能走。

    但……被抱去似乎也没什么。

    他抿了抿唇,没在出声,任由李凤歧将他抱去了浴房。

    李凤歧知道他的习惯,早就让下人备好了热水,抱着人过去,替他宽了衣裳,便将人放在浴桶里:“你泡一会儿,要加水就同我说。”

    他守在不远处,目光灼灼看着浴桶里的人,全然不觉得自己抢了下人加热水的活儿有什么不对。

    叶云亭下巴浸入水中,脸颊被水汽熏红:“哦。”

    “哦”完之后,发现他一身软甲未除,显然是守着他还没来及沐浴更衣,又犹豫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

    没料到他说出这种勾人的话,李凤歧眼神扫过清澈的水面,瞧见水下隐约的玉色,磨了磨后槽牙:“你腿伤了,今日暂且放过你。”说完似觉得不忿,又补充道:“日后再补回来。”

    叶云亭:“……哦。”

    他不说话了,他只是想单纯让李凤歧也一起泡个澡,但这人显然脑子里都装着不正经的事。

    换了三桶热水,泡了两刻多钟,叶云亭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李凤歧用宽大的布巾给他擦干身体,再换上柔软干净的中衣,然后将他又抱回了卧房,塞进被窝里。

    卧房的桌子上多了两个瓷瓶,是李凤歧先前叫人送来的,拿过瓷瓶,坐在榻边,让他将腿露出来擦药:“腿上的淤青要揉开,这样好得快些。会有些疼。”

    “嗯,我能受得住。”叶云亭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褥里,只露出半张脸来看着他,一条修长笔直的腿则搁在李凤歧腿上,裤腿卷起,脚趾有害羞地蜷缩着。

    李凤歧没忍住捏了捏他的圆润脚趾头,换来一个轻蹬,方才低笑一声,将药酒倒在掌心捂热:“疼别忍着,我……尽量轻些。”

    说完掌上控制着力道,小心替他将膝盖上的淤青揉开。

    待两只腿都上完药,李凤歧又替他按揉了一会儿小腿以及脚底的穴位,通经活络,方才净了手,问:“饿了么?我让人摆饭?”

    “有点。”叶云亭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坐在床上,只穿着宽松的中衣,发髻散开,随意披散在肩头,眉目秾丽,整个人瞧着慵懒又柔软,看向他的眼神缱绻依赖。

    李凤歧被看得心头发颤,恨不得将人抱在腿上,端来饭碗一口口喂他吃。

    叶云亭不知他心里所想,吃饭时只觉得,李凤歧看他的眼神,总是透着股怪异的……慈爱?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