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君 “我不会改姓, 我只会姓裴。”裴苒又重复了一遍,她语气笃定,面色也严肃起来。
任谁都不会再觉得她是在任性说胡话。
余正德忍了忍, 没忍住。
“嘭”的一声, 桌子被拍得极响, 四房的小儿子都被吓得缩进四夫人怀里。
他站起来,严厉地道∶“你是我青阳侯府的人, 自该跟我青阳侯府的姓。当初是你母亲瞒着你的存在, 给了你母家的姓。如今你既回来,自然得改回余姓。这事, 没得商量!”
满堂寂静, 任谁看得出余正德动了怒。
余老夫人皱眉看向自己的儿子, 正要开口, 忽见身旁的小姑娘也站了起来。
裴苒几步走下去,挺直身子站在余正德面前, 没有因为他的怒气而害怕半分。
“我没有在征求您的意见。我自小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于我有生养之恩。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能报答母亲的生养之恩,就更加不能改掉她送给我的最后一个礼物。我之姓, 我之名, 都是母亲给我最好的礼物,我只会姓裴。”
裴苒抬着头看着余正德, 一字一句地说。
她眼睛亮得惊人,余正德对上那样的眼睛,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但裴苒最后一句话还是触怒了他。
“可你如今站在青阳侯府。你既然选择了回来,就该想到改姓这件事。”
“我没有想过要回来。”裴苒极快地反驳了余正德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 忽然转身扫视了屋内的一群人。
她目光每到之处,余家的那些人就忍不住侧头躲开她的目光。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余月巧身上。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还有你们,我看不到你们身上有丝毫的喜悦。你们并不欢迎我回来。同样,我也不想回来的。”
裴苒再次转身看向余正德,她的目光无畏无惧,“侯爷,哪怕您是我的亲生父亲,您也没有资格逼我改姓。青阳侯府,余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就算我如今站在这里,也没有丝毫家的感觉。你们对我没有照顾之情,甚至连邻里基本的善意都没有。您亦是如此。”
“我母亲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我,教我读书,教我道理。她在临走前,一心都是怕我受欺负。可您呢,您和我母亲和离。京都之内,您是青阳侯,有妻有女,但偏偏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您于我没有生之恩,更没有养之恩。如今我回来,也是因为您的儿子用青阳侯府的权势逼着我回京。我如今会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想回来,是因为您的儿子逼着我回来。”
“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您,我不欠你们余家。同样,你们余家于我也没有恩,你们没有资格让我改姓。”
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裴苒直视着余正德,冷静异常。
她本不想说这些话,最起码不是在到余家第一日就将话说得这样直白。
余敏之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可见余家人也并非良善之辈。
可他们偏偏要一开始就往她的底线上踩。
改姓,她绝不能忍。
余正德气得胸膛直起伏,他看着裴苒,想要用侯爷的那些威势吓她,却不起丝毫作用。
小姑娘就那样挺直腰背站在他面前,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眼里没有讽刺,没有伤心,没有责怪,如清水般澄澈。
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不带任何情绪地陈述。
如她所说,余家于她是陌生的地方。余正德于她,自也是陌生的人。
她不会对一个陌生的人生气愤怒伤心。
父女俩就那样面对面地站着,对峙着。
余老夫人一拍小几,惊回了堂中众人。
“我看你是侯爷坐久了,连对我这个老母亲最基本的尊重都没了!”余老夫人厉声说完,忍不住咳嗽几声。
裴苒转身去看她,准备上前又停下步子。
余老夫人是唯一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可她,也是余家人啊。
裴苒终究没有上前,她紧紧盯着余老夫人,注意着她的情况。
余老夫人咳嗽着,康嬷嬷给她顺气,又端茶让她润了润嗓子。
眼见着老夫人停止了咳嗽,余正德立马低头道∶“儿子不敢。母亲莫要因为儿子而动气。”
“你不敢?你不敢你刚刚在我面前拍桌子?青阳侯,这里是寿安堂,是你母亲的住处。不是你的朝堂,更不是你的院子。你要耍威风,尽可到外面去耍,别跑到我面前来耍你侯爷的威风。”
余老夫人训斥着余正德,其他人也纷纷低下头,不敢抬头。
唯独裴苒抬头看着老夫人,目光中还透着关切。
余老夫人活了这些年,别人眼里的是善意还是恶意她怎么会分辨不清。
她只是对裴苒释放了善意,小姑娘就会担心她。
这般心性纯良的人,京都又有几个?
“好孩子,过来。不要怕,他们不敢欺负你。”
余老夫人向着裴苒招手,裴苒有些犹豫,但见老夫人眼里的善意,还是缓步上前。
“老夫人,对不起。”裴苒有些愧疚地道歉。
不是因为刚刚自己说了那番话,只是因为老夫人一直在为她说话。
“你没有错。要说错,也是那些心怀恶意的人错。你刚来第一日,便让你受委屈,是我们对不住你。”
老夫人拍了拍裴苒的手,和善地笑着∶“你刚刚那番话说得很好,青阳侯府于你没有生养之恩,的确没有资格让你改姓。但你毕竟流着余家的血,这些年侯府对你也有诸多亏欠。如今你既已到京都,外面又是风雪不好离开。你便在竹苑住着,让我们好好弥补你,好不好?”
余老夫人放低了姿态,裴苒看着她脸上和善的笑意,压下了其他想说的话,点了点头,“谢谢老夫人。”
“好孩子,放心,有我在,这余家没人敢欺负你。”
老夫人见裴苒点头答应,也笑了起来。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重,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对谁说的。
李氏低着头,牙咬得极紧。一个用力,就掰断了指甲,钻心的疼痛让她的脸都有些扭曲起来。
改姓的事就这样让余老夫人翻了篇。
余正德虽不满,但也不敢和自己母亲犟。
晚宴上,满桌的饭菜飘着香,裴苒乖巧地坐在老夫人身边。
她一口一口地吃着饭,完全没有因为刚刚的事而食不下咽。
反倒是桌上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吃不下。
晚膳吃完,余老夫人又特地派了人送裴苒去竹苑,拨了几个丫鬟一起过去服侍。
寿安堂人走楼空,余老夫人坐在榻上,手捏着佛珠,拧着眉心闭目休憩。
余正德去而又返,正在屋外犹豫着要不要进来时,便听得里面老夫人道∶“都过来了,就进来吧。”
余正德进门,低头恭敬地道∶“母亲。”
“嗯。”
余老夫人应了一声,也不看他。
余正德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母亲,她毕竟是我的孩子,不改姓,怕不太好。”
“改姓?”余老夫人睁开眼,冷笑一声,“当初我让你不要攀那门婚事,你偏偏不听,非要去结这门亲。这门婚事本就和我余家没有半分关系。你硬攀上了,如今见太子……”
余老夫人顿了一下,咽下下面的话才继续道∶“如今又想让她的孩子去给你的女儿顶这门婚事。正德啊,我们余家欠她的还少吗?你如今怎么忍心做下这样的事?”
“可巧儿……”
“巧儿是你的女儿,那孩子就不是你的女儿吗?”
余老夫人质问着,余正德低着头不做答。
余老夫人看着自己儿子,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但我也把话放在这儿,你要那孩子替嫁,可以。但有一点,若是将来太子真的……你必须护住那个孩子。她若受一点欺负,你便不必再见我了。”
“母亲,您何苦……”余正德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向余老夫人。
余老夫人当初艰辛地把他拉扯大,余正德打心底里是敬重自己母亲的。
不然刚刚在堂内那般被训斥,也不会连个反驳都没有。
“你只说,应不应?”余老夫人看着余正德,没有丝毫退步。
余正德知道已无退步,只能点头应是,“是,儿子必会护住她。”
“好,记住你今天的话。天不早了,去休息吧。”
余正德躬身出去。
他一走,余老夫人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康嬷嬷赶紧给她拍背顺气,“老夫人,您可不能再动气了。大夫都说了,您要静养。”
“静养?余老夫人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他这般作为,我如何静养?早就告诉他,不要搅入夺嫡的浑水中,他偏不听。说不定我还没死,青阳侯府就先倒了。”
“怎么会呢?老夫人您别多想。”康嬷嬷安慰着。
余老夫人不再说话,疲惫地闭上眼睛。
不会吗?
先是太子,后是肃王。他们还真当自己老糊涂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可知道又怎样,还不是不能阻止。
“赵公子今日来不知所为何事?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连门都不会敲吗?”
裴苒不爱对人摆脸色,说话也向来温和。可如今她看着赵志荣,肃脸质问,目光也带了咄咄逼人之势。
她知道赵志荣是个怎样混账的人,也明白今日他大张旗鼓地来这儿绝不是善事。
对于这样的人,再好的态度也不能改变他们丝毫。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强硬对待。
只是她没想到,昨日药铺掌柜才提醒她,今日赵志荣就上门了。
赵志荣摇着扇子,脸上挂着油腻的笑容。他原本也算是个清俊公子,只是如今脸色蜡黄,眼下青黑明显。看起来倒似一只恶鬼一般。
他听见裴苒的话脸色难看了些,但一想到今日的目的,便又笑着道∶“裴姑娘莫怪,这都是我家下人不懂事。”
他装出歉意的模样,转过头去就训斥了一番下人。
裴苒冷眼瞧着,目光中透着嫌恶。
赵志荣训斥完下人,一转头就挂上自以为俊雅的笑容,用折扇点了点四周的箱子,“裴姑娘可知这些箱子都是做什么的?”
箱子上都挂着红绸,看样子重量都不轻。
裴苒只扫了几眼,冷冷地看着赵志荣,“赵公子有话便说,不必吞吞吐吐。总不能这大清早的过来,是来让人猜谜语的。”
裴苒又一句呛了过去。
赵志荣笑容淡了淡,心道裴苒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刷”得一下收起折扇,力道没用好,扇子一下砸在手心里,疼得他嘶了一声。
他恼羞成怒地把扇子扔在小厮手中,怒道∶“什么破扇子!”
扇子破不破不知道,但裴苒知道底下这个人到底有多蠢。
“我也不与姑娘打哑谜了。这几个箱子,是我送来的聘礼。里面极尽贵重之物,想必姑娘是没见过这些东西的。今日我让你开开眼,婚期我也择人看了,今日便是良辰吉日。纳妾嘛,自然不能如正妻一般。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
赵志荣自说自话,话中带着得意。
仿佛他带来这些聘礼就是天大的恩惠。
裴苒在听见“聘礼”两个字时,一下子握紧拳头,目光变得如冰锥一般。
赵志荣字字句句都在告诉她,他想要背着义父不在,将她强纳为妾。
裴苒不是慌,而是气。
她冷冷瞧着赵志荣,打断他的话,“赵公子莫不是糊涂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公子活了这么大,连这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吗?还是说在温柔乡里躺久了,脑子和下身连在一起了?”
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裴苒没真的骂出来,但任谁都能听出来。
萧奕站在窗前,听着裴苒骂人的话,讶异挑眉。
这样的话,她一个姑娘家从哪学来的?
赵志荣一直能感觉到裴苒鄙夷的目光,现在听见她如此说,胸膛气得直起伏。
“裴姑娘,我现在还在对你好言相劝。你若是识相,就收下这几个箱子,我也不在意你刚刚的态度。不然,你也看到了。”
赵志荣张开双臂,昭示着他后面十几个家丁,笑得张狂得意,“这些家丁,可是都受过训练的。对付你一个小姑娘,可是绰绰有余。”
表面那层人皮撕下来,下面就是吃人的恶魔。
裴苒一直知道这赵家公子行事荒唐,不顾王法。
如今看来,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恶劣。
“强抢民女,重可流放。赵公子,你可想好了?”
“流放?”赵志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恶狠狠地盯着裴苒,像一匹饿狼,“我带着聘礼上门,你无父无母,婚事由自己定。你我两情相悦,我也顺应礼法,何来强抢?”
裴苒气得身体都抖。
赵志荣就是算准了义父不在,她又孤女一个。若今日真被他抓了过去,到时一切自由他分说。
“赵志荣,你觉得我会任你摆弄吗?”
裴苒冷冷地说出这句话,衣袖轻轻一摆,一柄短刀就露了出来。
短刀出鞘,刀口锋利。
这是义父留给她的护身之物。她没想到真有一日会用上。
“赵志荣,你今日敢上前一步,我必会让你后悔。”
短刀泛着冷冷寒光,裴苒将刀尖直指赵志荣,眼里带着决然之意。
赵志荣看着那锋利的刀口,和裴苒冷厉的神色,张狂地笑道∶“你觉得我会怕这么一柄小刀。裴苒,你未免太过天真。”
裴苒当然知道一柄短刀拦不住赵志荣。
她忽然轻笑一声,手臂一弯,刀口就对准了自己脖颈,“那这样呢?”
刀口锋利,只是轻轻一碰就是一道细细的血痕。
“若是我血染此处,你今日便会背上强抢民女和杀人的罪名。你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村中必有人看到了你。就算你使钱让他们闭嘴,可等到我义父回来,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裴苒说到义父时,赵志荣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他还记得上次所受的折磨。
“赵志荣,你应该不会忘记我义父的手段。他怎么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就会怎么对你。当然,你有钱,我义父可能不能将你绳之以法。但是还有最后一条路。”
“一命换一命。”
裴苒在赌,她赌赵志荣会害怕。
金冶的手段陵县无人不知,就是因为他这层顾忌在,鲜有人打裴苒的注意。
赵志荣就算再恨,也不想拿自己的命换。
双方都在僵持着,只看谁先败下阵来。
裴苒看似镇定,握着匕首的手却在微微抖着。
她极力让自己冷静,才让自己的害怕看起来不明显。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 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 求书 找书请加书友群qq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