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宫斗文作死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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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死

    白青青那日之后便少来了,除了忙于准备探亲事宜,说不定还得打听一下明郡王沈长川的情况,亦或是写几封情信——哪怕寄不出去,留着自己翻阅也好。

    到底是她的一片心。

    尽管白青青不曾对顾穗明言,但按照原书的时间线,顾穗很清楚,小姑娘正处在一生中青涩的初恋阶段,这点爱情的萌芽,应该起因于三年前那场偶遇——彼时白青青还是在浣衣局当差的粗使宫女,终日与各种脏污衣物为伴,通身汗臭与皂角的怪味,原本白皙的双手在冬日寒风中冻得通红,还生了可怕的冻疮。

    是无意遇见的沈长川将她从炼狱里拯救出来,还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有机会打通门路,另换一个舒服些的差事,从那时起,白青青的心里便住了一个人。那样温雅如玉的男子,试问哪个女孩会不一见倾心?

    沈长川起初倒是没有别的心思,不过见她可怜,偶然施舍些恩惠罢了。但,随着皇帝迟迟无嗣,朝堂上的声音越来越多,沈长川也不可遏制地起了蠢蠢欲动之心,正好这时他无意间发现,白青青的体质竟对皇帝那怪病有引导作用,于是投其所好,一面令白青青留在宫中为他打听消息,一面暗地招兵买马,徐图大举。

    两人间的情愫也在过程中越来越深。沈长川倒不是纯然利用,白青青的温婉和顺、与对他的眷眷柔情,的确很能令男人感到满足,但,再深厚的情谊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当他登上王座之后,两人还是渐行渐远,为了稳固朝中局势,沈长川广纳世家女子为妃,而白青青这个出身寒微的皇后也因长久无出而备受冷落。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白青青终于意识到,爱情不能作为人生的全部,唯有权利才是永久的依托。于是她不再寄望于沈长川的专宠,而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排除异己,联络朝堂,并阴夺宫人子以为己出,最终,登上至高无上的太后之位。

    以上,便是那本大女主文《凤舞九天》的全部内容。

    很难说结局究竟是好是坏,可当顾穗看着眼前这个正值青春、笑闹活泼的小姑娘时,心里由衷感到一阵唏嘘,如果可以,谁愿意高处不胜寒?她固然拥有一切,可也失去了最初的那份本真。

    但,尽管顾穗洞知故事的走向,她也无力改变什么,且不谈白青青已跟沈长川互有好感,自己这个局外人插不上话;而况,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摆脱不掉,又谈何拯救旁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罢。

    抱着这样自暴自弃的心思,顾穗终是下定决心,她要在月圆之夜擅闯养心殿,不管沈长泽是会化身狼人还是别的什么可怕生物,只要能助她脱离这个世界,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她旁敲侧击向福禄打听皇帝情况,无奈福禄平时是个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一旦事涉皇帝便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他反而告诫顾穗不要在这件事上太过好奇——真心是为她好。

    顾穗收集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所幸无知者无畏,最坏也不过一死而已——不对,应该算最好。

    转眼十五之期已至,宫里的气氛愈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恨不得连门都不要出,唯独明月宫里一切如常。

    拨来服侍顾穗的,多是刚进宫的一批新人,懵懵懂懂,那些有知识有能耐的老人也轮不上她。

    当然如此也好,至少没人会阻止她的计划。

    顾穗想了一个通宵,决定还是乔装打扮一番,皇帝的养心殿说是不许擅闯,但福禄保不齐会领人在外头巡视,化装成太监更容易混入。再者,她若仍是贵妃之身,皇帝保不齐会忌惮其母家势力,可若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太监就无妨了——杀完了草草一埋便是,多方便。

    小竹并不知此行凶险,这丫头向来粗枝大叶少根弦,看着自家主子鬼鬼祟祟装扮,还由衷夸赞道:“娘娘穿上这雪青太监服,还真像个唇红齿白的小黄门呢,比平日更显俊俏。”

    她识字不多,看过的杂书却不少。虽说嫔妃如此举动不合规矩,但野史里头也不乏借此**的,还有皇帝打扮成村夫皇后打扮成农妇的呢,可见只要心意相通,规矩皆可以撇开,反倒可视为一种情趣。

    说不定皇帝就喜欢这一口的呢?没看养心殿伺候的都是太监,除了福禄公公这肥头大耳,其他都是个顶个的年轻俊俏,兴许就备着让皇帝出火呢。

    顾穗听完小竹一番宏论,心想沈长泽多年清誉毁于一旦,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否则沈长泽血气方刚的,何以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呢?

    究竟不与她相干,顾穗也懒得理会,横竖过了今夜,她就能脱却这具肉-体凡胎、羽化登仙去了。

    今夜虽是月圆,天上却没多少星子,明晃晃一轮挂在天上,愈显孤清。又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怪风,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倒觉瘆得慌。

    主仆俩飞快地从湖边走过,小竹仍是那副宫女装扮,顾穗则低眉顺目,两手笼在袖里,活脱脱阉人习气。外人看见,也只当她们闹些假凤虚凰故事,不予理会。

    等到了养心殿外,小竹迅速地将一个描金手炉塞到她怀里,道:“娘娘仔细风冷,快进去吧!”

    顾穗有点想笑,都入夏了哪里还用得着保暖措施,可念在这丫头一片好心,她还是小心翼翼收下——说不定就是她们最后一遭见面了。

    语气里不禁带上些许伤感,“你自己保重。”

    小竹眼泪汪汪的,小姐还从没对她说过这样体贴温柔的话哩,擦了擦眼角,眼眶红红的,“您别耽搁了,仔细误了时辰。”

    这会子她依然以为小姐是为了前程冒险,只要能正式得皇帝宠幸,运气好再怀个孩子,今后的指望就不用愁了。

    顾穗深深望她一眼,似乎要把这姑娘的形容烙印在脑海中——她对不住小竹,也对不住顾家。

    她注定是个不值得的人,所以,也别因她的死讯落泪罢。

    顾穗怀着一腔孤勇,从前院两个石狮子绕过去,不知是她运气太好,还是这宫里的人太过胆怯不敢靠近,顾穗没费力气就到了殿门。

    里头听不到丝毫动静,是皇帝已经睡着,还是被那病折腾得晕过去了?

    顾穗轻轻掀帘而入,一个侧身,并没有发出太多响动——她是来优雅赴死的,咋咋呼呼不符合她的风格。

    然而里头人却已经知觉,“谁?”

    听得出是沈长泽的声音,但是微微沙哑,透露出分外疲惫。

    顾穗不答,而是蹑手蹑脚走上前去,这回可没法保持优雅了,脚下一阵刺痛传来,让她不自禁地哎哟一声,她只换上了太监服,却没套那种黑色硬足靴——没有适合她的尺码,仍旧穿着平时的软底缎鞋。

    结果一下便着了机关。

    室内没有点灯,昏暗非常,透着窗缝里透进的稀薄月光,顾穗勉强看清地上什物,却原来是零星散落的碎瓷,透过瓷片上的花纹,顾穗认出原是博古架上的摆件——难道皇帝发病时就靠砸东西来宣泄么?

    还以为他会杀两个人助兴呢!

    顾穗忍着疼痛,这会子可没法运力,只得偷眼看着皇帝——进退维谷,该怎么办?

    沈长泽早已看清她的面容,实在是今夜的月色太亮,而顾穗的身形也不像个男子——哪个男人走路会跟鹌鹑似的?

    不知沈长泽此刻是否情绪平稳了些,只是抿唇默不作声过来,捏住她的足踝,一把将那块嵌进肉里的碎瓷抽离出去,继而扔给她一条手绢。

    顾穗只好自己包扎,忍着足底钻心的疼痛,还有空跟皇帝调笑,“陛下不好奇臣妾为何过来么?”

    心中暗悔错失良机,若是提早一刻前来,没准这会子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老天爷为什么总跟她作对呀!

    沈长泽看她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由得冷哂,“你胆子倒大,福禄没跟你说过宫里的忌讳吗?”

    顾穗本想装傻,但显然瞒不过沈长泽这双鹰一般的慧眼,只得坦诚相告,“福公公说过,但臣妾忧心陛下龙体,是而不敢不来。”

    沈长泽最讨厌虚伪的女人,越是阿谀逢迎,越会令他不喜。

    但经过适才的满地狼藉,沈长泽早已过了最难熬的阶段,自不会因这点小事激怒,只淡漠道:“朕无事,你回去吧。”

    顾穗当然不肯,且不提她这会子一瘸一拐地没法走路,便是完好如初,又岂肯空手而归?

    难不成等到下月,那太难熬了。

    于是鼓起勇气勾住皇帝脖子,两条嫩藕似的胳膊缠上去,再堆出一脸娇滴滴的腻笑,“陛下舍得放臣妾离开么?”

    养心殿从无人留宿过,顾穗打赌,沈长泽最厌烦女人投怀送抱——因此她越发得反其道而行。

    沈长泽目中果然染上些许戾色,毫不迟疑地将女人甩开,冷声道:“顾家的家教,便是教得你如此下贱、不知自重?”

    顾穗半点也不脸红,“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男女欢悦乃天性,怎么算是下贱?”

    沈长泽冷哼一声,并不答腔,但看他眼中的情绪,显然有点被刺激到了。

    顾穗索性再补一刀,“陛下有何难言之隐么?因此处处拘泥,规行矩步,不敢有丝毫放纵?”

    沈长泽的脸色,看起来很想用缝衣针把她的嘴缝起来。

    一般人这时候就该见好就收了,无奈顾穗却吃了熊心豹子胆,只管喋喋不休,“让臣妾猜一猜,陛下的病非药石可医,想必根源在心,是因为有何未了之愿,还是曾失去过某个极重要的人,以致癫狂反复,不能自已?”

    书里虽未能明言,左不过是跟童年阴影有关,顾穗没兴趣拯救,但也不愿见一个人成天拘泥往事不能自拔,由此还害了更多的人——就当她死前做的最后一件善事吧。

    固然有些心理疾病得宣泄出来才能继续开导,但对于已经病入膏肓的沈长泽来说,区区几句话显然作用有限,反而令他陷入更大的疯狂。

    他几乎毫不犹豫伸手握住了顾穗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从气管传来,顾穗本能地挪动手脚,但是她的挣扎在沈长泽看来那样微不足道——对于一头凶性大发的猛兽来说,唯独猎物冰冷的尸身才能令其得到些许慰藉。

    死亡果真不是一件太美妙的事啊……顾穗感觉力气一点点地从体内流失,意识也越来越弱,临终前的刹那,她想起自己在现世的那个家,固然算不上多么富贵,但却已是毕生不可得的温暖。

    这回应该能顺利回去了吧?

    半梦半醒间,一股尖锐的刺痛让她从混沌里惊醒,却是小竹塞进她衣囊的那个手炉不慎掉了出来,暗红的炭灰溅落到她手背上,顾穗疼得流出眼泪——怪不得都说十指连心,为何连死都不让她好好死啊,她就注定要如此倒霉么?

    这么想着,眼泪愈发汹涌了。她毕竟只是个未经风浪的女孩子,手上脚上都是伤,脖子还被人掐着,哪里笑得出来?

    沈长泽望着眼前稚童一般的面容,脑海依稀浮现出长乐死前的那张脸,也是这样蜷缩着身体,满眼是泪的望着他,“哥哥……”

    他终究没有将她救回来。

    顾穗正期盼这地狱一般的刑罚快些结束,谁知脖颈上的压力却渐渐松弛,努力抬头看时,沈长泽已经收回胳膊,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凝望着她。

    顾穗实在无力深究他那表情是何含义,因为缺氧和极度的疼痛,她晕厥了过去。

    *

    再度醒来,顾穗已舒舒服服窝在松软的锦被里,手脚上的创口已抹上凉丝丝的药膏,不那么难受了,唯独脖颈处仍有些怪怪的——沈长泽当时的力气大得怕人,可他竟没将她一把掐死,反而临了心软又放过了她,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顾穗暗暗腹诽,挣扎着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此时才发觉自己所住的地方仿佛有些异样,她印象中的明月宫有这么华丽么?

    福禄殷勤上前,将煎得浓浓的参汤递到她手上,本来是该他亲自喂药的,不过……还是别惹陛下生气好了。

    顾穗没那么娇贵,捧着汤碗便啜饮起来,只觉得这胖公公的神色有些异样,但对方既是一片好心,顾穗也不便伸手去打笑脸人,只随口问道:“公公,您怎么劳驾过来了?”

    福禄摆手笑道:“娘娘忒会玩笑,奴婢就在此处当差,哪里称得上劳驾?您也太抬举奴婢了。”

    顾穗捏着银匙的手不禁一僵,听这话的意思,她仿佛是在养心殿?

    忽然感应到某人注视,目光徐徐上移,正对上沈长泽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住得可还习惯?”

    顾穗差点把参汤泼到床上去,夭寿了,沈长泽几时竟学会金屋藏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