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暇看过来的时候, 霍如卿还死死抱着那颗树干。
小太子面色冷峻,好看的眉眼里透着寒星冷辰,他穿着太子宫服,艳丽红衣上绣着滚边腾龙,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一丝不苟束进了金色的冠里, 整个人平添几丝寒意。
他的目光十分冷,霍如卿便还期盼着他认不出自己, 结果软柿子这个混蛋好死不死喊了句:“殿下,此女说自己是何恬菱,还望殿下定夺。”
定夺你个头。
霍小可怜就想死,连抱着树干的手都逐渐失去了力气。
那边君无暇听见软柿子这句话,果真脸色一变, 骑着马飞快走了过来。
他一靠近就翻身下马, 走到抱着树干装死的霍如卿身边。
霍如卿把头转到看不见他的那一边, 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她更不想说话。
软柿子还在那继续说:“殿下,此女扮成老妪入城, 被我识破之后说自己是何恬菱,且属下曾在陈府宴席上结识一位侍女, 她先说自己是那侍女,又说自己是何恬菱,不过属下与那侍女曾说过的话她都知道,属下认为她应该是那侍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何恬菱,需要带她去见宰相大人吗?”
“不必。”
君无暇淡声回了他一句,便绕过树干, 去看霍如卿的脸。
霍如卿见他走到这边,又把脑袋转到另外一边,反正死活不敢看小太子。
君无暇顿了顿,又随着她的动作绕回来。
几次三番之后,他突然露出笑意道:“不用禀报宰相大人了,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阮世子,你先下去吧。”
软柿子愣了下,但看太子殿下一脸笃定的模样,他便只好抱拳行礼道:“是,属下告退。”
他走了。
只留下霍小可怜一个人面对君无暇。
小太子还让跟着他的其他士兵也先回去,这才走到霍如卿身边,露出笑容来柔声唤她:“瑟瑟。”
“不,我不是!”
霍如卿原本只是想拖一下软柿子,谁知道这么倒霉,又碰上君无暇,简直是狗屎一般的运气。
她抱着树干死死不松开,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下子胖了三百斤的绝望。
君无暇倒是耐心,他站在她身边,柔声哄她:“瑟瑟,这树皮粗粝,要是弄伤了你的皮肤怎么办?你先放开好不好?”
“不好。”
霍如卿哭丧着脸,难受道:“我怎么这么倒霉。”
“瑟瑟。”他突然叹了口气,带着些柔弱道:“你知不知道我见着你为苏清辉挡剑的时候,我有多痛苦?”
他一下子提起这件事,霍如卿就很无所适从。
果然,小太子是她认识的男人里最会装可怜的。
“可我痛苦的不是你为他挡剑,便是你喜新厌旧,便是你又爱上了别人,可你知道的,我怎么会舍得怪你,我说过要对你好一辈子的。”
君无暇眼里有些湿润起来,连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我最痛苦的,是你竟然死在我面前,而我没有救下你,这些日子我就如行尸走肉一般,瑟瑟,就算、就算你真的不爱我了,就算你真的违背了我们的诺言,可只要你好,我便也······”
他突然低下头,有水珠子‘啪嗒’落地,在石板路上浸润出点点痕迹,他话尾更是隐没唇齿中,仿佛说到这里,已经令他心痛不能再言语。
霍如卿就很崩溃。
她真的绝望,小太子的段数比她还高,你瞧瞧这说的话,什么‘喜新厌旧’、‘你又爱上了别人’、‘就算不爱我了’、‘违背诺言’,每一句都在明晃晃地说着她渣,关键这男人还一副‘就算你爱上别人我依然原谅你的’模样。
君无暇真的深谙其道,知道她这辈子最怕什么。
她不怕刀剑也不怕责问,最怕的就是这种软刀子、男人的眼泪、还有别人的原谅。
每一句都直击她的心脏,让她的愧疚心如野草狂暴。
霍如卿抱着树干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呜呜你别说了,我有罪,我不该骗你······”
君无暇这时候已经抬起了头,他长叹一声,苦笑道:“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最后一句才是他想表达的中心思想,前面的都是铺垫。
霍如卿哭着松开了树干,抹着眼泪道:“太子呜呜呜呜······”
“我在这,瑟瑟,我在这。”
君无暇顺从将她搂进怀里,喟叹一声,柔声道:“不怕,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而霍如卿只顾得上哭了。
倒是009无语道:“你自己就是个茶,还被别人的茶言茶语骗得稀里糊涂,你可真是个人才。”
他就没见过霍如卿这种女人,心狠的时候那是真的狠,心软的时候简直就有一颗圣母心。
所以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拥有许多009无法理解的特质。
霍如卿哭滴滴回答他:“我知道啊,可是,我忍不住嘛。”
就好像之前她忍不住对阿图惹的大胸肌咽口水一样,人类的本能反应怎么抑制?009这种系统怎么会懂?
她一边哭一边搂着小太子的细腰摸索,最后才迷迷糊糊道:“太子,你怎么瘦了?”
这肌肉没以前多了。
君无暇听她这话顿时露出甜意的笑,吻了吻她的眉心,温柔道:“因为瑟瑟不在我身边,那些下人们怎么照顾得好我?他们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霍小可怜也不太知道。
她只知道小太子的口味偏清淡,但要说具体的,她真没怎么注意过,倒是小太子,应该对她的饮食习惯清楚得很。
这么一想,她又有点心虚了。
“咳咳。”
掠过这个话题,又温存了一会儿,霍如卿终于从太子的柔情蜜意里挣脱出来,想起了自己本来目的。
她原本是准备离开东关城的,怎么还聊上了?
霍如卿目光躲闪道:“太子,其实我还有点事,要不······”
她话还没说完,君无暇已经温柔道:“我替瑟瑟做。”
霍如卿便舔了舔唇,又继续说:“而且我现在的身份······”
“无妨,你就是我的太子妃。”
君无暇笑得温柔,缓缓道:“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能替瑟瑟做,瑟瑟有任何忧虑都可以告诉我,就算是瑟瑟又喜欢了别的男人,我也能原谅,若瑟瑟觉得对不起那人,我还可以给他赐个一官半职,如何?”
霍如卿抿着唇讪讪说不出话来。
瞧这大哥说的,她哪有这么博爱,搞得好像她真的见一个爱一个一样,这多尴尬啊。
“总之瑟瑟想如何做都可以,便是你想见苏清辉,我也可以安排。”
君无暇这个人就是和苏清辉不一样,要是换了苏清辉,此刻别说见面了,他恨不得霍如卿从此再也不和那旧情人说半句话,但君无暇不一样,若是霍如卿真想见,他便安排,但极有可能这茶言茶语的小太子会设计让霍如卿看到她旧情人不好的那面,以此来断绝她对旧情人的念想。
这位论阴险程度,其实比苏清辉要高多了。
大辉子只是人强势点,行事还是喜欢光明正大地来的,君无暇就不一样了,暗地里下手阴暗得很。
但小太子对她确实是不错的,那些阴险手段从来不在她身上使。
若换成别人,这就是一段我负天下人但不负你的佳话,可惜放在霍如卿这里,小太子只能成为她心底的一抹白月光。
顺便说一声,009觉得她心里有一片星空,放眼望去,星海闪耀。
不过当着人面,霍小可怜还是有点尴尬的,她讪讪地笑,小声道:“太子你说笑,我哪会想见苏清辉啊。”
她毕竟和这位小太子有过一段姻缘,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也有羞耻心的。
“或许吧,不过我依稀也还记得,那时我们夫妻琴瑟和鸣,苏清辉那乱臣贼子讲学的时候总喜欢点你起来回答,我还真当他欣赏你的才识,却没想到,他是觊觎我的妻子。”
君无暇笑了笑,揽着她的腰,把脸凑在她颈项蹭了蹭,依恋道:“瑟瑟,我们那时多快乐啊,你还记得吗,那日我们在教习殿······”
“打住!”
霍如卿面色严肃,语气慎重:“太子,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了,不用说出来。”
小太子一提教习殿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那时君无暇还年轻,十八岁的年纪,不说血气方刚也是新婚燕尔,有天他们在教习殿,打闹的时候不知怎么地将她朱钗碰落,小太子给她重新簪回去的时候嗅着她脖间淡香,竟鬼迷心窍就要亲她。
本来吧,新婚小夫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张狂了些,地方不合时宜了些,但君无暇是太子,谁敢嚼这个舌根?坏就坏在小太子把她堵在椅子上亲的时候,被苏清辉看到了。
他本就在教习殿讲学,那日来得迟了些,结果一进门就看见这么刺激的场景,霍如卿清楚记得,大辉子当时脸都绿了。
但那时他还没和太子撕破脸皮,太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太傅觊觎自己的太子妃,苏清辉强压着心中的抑郁斥了他几句的时候,他还只当太傅是看不惯他们不讲礼仪,便一笑而过,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再回想起来,这段记忆简直羞耻,也怪不得大辉子平时动不动就黑化,毕竟当年刺激那么多。
而霍小可怜现在只希望小太子闭嘴。
苏清辉那是开假车,可这位不一样,这位真和她成过亲,这么一想她真的好绝望。
都怪009这死东西,她每次都以为是最后一次任务,要不然怎么会破罐子破摔?
早知道后面还有修罗场,她当时肯定收敛了。
霍小可怜被君无暇圈在怀里,耳边听着他温声细语,甜情蜜意,脸上却露出个绝望表情来。
她好惨,茶言茶语段位比不上小太子,开车没有大辉子老司机,阿图惹的胸肌比她还性感,就是前前夫陈远庭都比她受欢迎,说来说去,她也就只能忽悠下玉澜了。
她真惨啊。
作者有话要说:009:玉澜不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