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凡间有种说法, 说是元宵节这夜，点燃一盏河灯，抛于河面之上, 许下一个心愿, 让河灯承载着你的愿望顺流而下, 行至千里，便能将你的心愿传洒大地，让你心想事成。”

    小侯爷笑着道：“乔缘, 你听说过吗？”

    乔缘接过纸灯，略微有点嫌弃地将压扁了的纸灯展开, 道：“你这是什么话？天机宗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岭，我下山的次数没有千次也有百次,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小侯爷又问：“那你在元宵节这夜放过河灯吗？”

    “……这倒没有。”乔缘不得不承认, 虽然她对凡间许多习俗一清二楚, 但是她和骆奕争都是自小生长在宗派之中, 一出生便身份与众不同，在众人目光下日复一日地修炼, 必须早日修成正果, 自然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没有像旁边那些放河灯的凡人一样, 充满了朴素的心愿。

    小侯爷眼睛一亮，喜上眉梢道：“那你做这件事的第一次, 是同我一起了！”

    乔缘展了好半天才把那皱巴巴纸灯抚平, 莫名其妙地抬眸看贺轻玉一眼，这有什么好高兴成这样的？不过是放个河灯, 至于吗？

    她轻掠起裙角，蹲下去, 悄悄看了眼右边那一家三口。

    那对夫妻正掺着一个孩童，握着那个孩童的手，将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灯放进去。

    而自己手中的是――

    乔缘皱了皱眉，道：“绿豆眼四条腿的王八，你这买的什么灯笼？竟然如此丑？”

    她手里的是一只乌龟形状的灯笼。

    小侯爷立在她身边，一愣，道：“我见你费尽心思收服了那只大乌龟，还以为你喜欢乌龟呢，所以特地让下人寻遍了十几条街市，才找来了这么只罕见形状的灯笼。”

    乔缘：“……”

    小侯爷还真以为她和宁聘抢着收服那只乌龙靠雪龟，是因为喜欢大乌龟。

    “你要是不喜欢……”贺轻玉在怀里掏了掏，竟然一下子又掏出十几盏灯来，得意扬扬道：“幸亏我机智，十二生肖花草树木我都买齐了！你看看，喜欢哪个？”

    乔缘无语地抬头看着他。

    怪不得全都压扁了。

    天底下居然有人藏十几个灯笼在衣服里，也不怕走火烧起来。

    “算了，就这只吧。”乔缘手里的灯笼的烛光已经点燃，她懒得换了。

    小侯爷倒也不介意乔缘的消极怠工，瘸着腿走到她身边，一拂银色锦衣袍蹲下来，将十几盏形状各异的灯笼全都摆在脚下，用火石一一点燃，轻声道：“既如此，这些便全都归我了，我要许十六个愿望！”

    十六盏河灯一一亮起，将二人围绕其中，黄色暖光异常绚烂。

    小侯爷笑道：“我许下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能得到一位姓乔的小姐的青睐――许第二个愿望也是这个，第三个也是――到了第十六个也是，如此重复十六遍，乔缘你说，实现的机率会不会大大增加？因为老天爷都被我念叨得烦了。”

    小侯爷这话利索得跟背过似的，乔缘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分明说这肉麻话的人是小侯爷，但小侯爷见乔缘望过来，反而耳根一红，不敢直视，匆匆转开头，咳了声道：“我开始放啦！”

    旁边的一些凡人见他一个人放十六个，如此贪心，都忍不住用异样的眼神看过来。

    乔缘：“……”

    乔缘忍不住往右边挪了挪，装作自己和左边这丢脸的人不认识。

    小侯爷看了她一眼，包容地浅笑一下，认认真真地把一盏一盏往河里面放。

    乔缘蹲在一边，也将自己的乌龟灯拿在手里，轻轻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望。

    她心中所想的无非，这一世能和哥哥二人平平安安，早日顺利飞升，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和差错。

    心里念叨完，乔缘睁开眼睛，将乌龟灯放在河面上，很快，乌龟灯顺流而下，成为银河般的河面上遥远的一盏光。

    她盯着乌龟灯看了半晌，回过头来看向贺轻玉，贺轻玉正神情专注地盯着他那十六盏灯，河面上长灯若繁星，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他半张俊脸。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却并不轻松，反而有几分眉宇紧锁，和平时轻佻的样子判若两人。

    乔缘心中有几分讶然，问道：“放完了河灯，接下来去做什么？”

    小侯爷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凡间的好玩的可多了去了，只管跟着我便是。”

    两人回到街市，月光洒在屋檐上，街市上人挤人，小摊商贩杂耍混作一团，还有抛绣球比武招亲的，简直热闹非凡。

    人实在太多，一不小心便会走散。小侯爷腿又瘸了，走在前面拨开人群实在吃力。

    乔缘在后面看着，她对小侯爷已经稍稍改观，心中犹豫是否要施个法，让周围的凡人近不了小侯爷的身，以免撞到他这千金之躯。

    但贺轻玉一向是个得寸进尺的性格，要是自己这么做了，即便自己完全是出于好心，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他只怕也会喜出望外，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即便心中不这么以为，他口头上只怕也要占几句便宜。

    这样一想，乔缘冒出来的那点儿好心肠顿时消散。

    算了，挤便挤吧，最好是挤到他的脚，让他早点回他的侯爷府，回他的京城，不要再来纠缠自己。

    “那边有皮影戏，你可看过？”小侯爷终于找到了地方，停下来问乔缘。

    ――也没看过。

    这种凡人的东西，倒不是所有修仙之人都没看过的，比如说天机宗很多贪玩的弟子就经常偷偷溜下山看唱戏看皮影戏、甚至去青楼。

    但是像乔缘和骆奕争、乔凉这种大宗大派的继承人，架子端得高高在上，又怎么会去沾染这些玩意儿？

    乔缘摇摇头。

    小侯爷立刻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她。

    “……”乔缘额头三条黑线，粗暴地道：“闭嘴。”

    小侯爷委屈道：“……我没张嘴。”

    二人正要拨开人群，挤到皮影戏院子里前面的位置去的时候，乔缘神识动了动，忽然发现他们两个一直被谁跟着。

    对方修为极深，气息接近于无，她先前竟然根本没有察觉。

    而若不是她近来体内灵根仿佛受了刺激，修为一日千里，只怕她此时也察觉不到身后那股若有若无的灵力――是谁？

    乔缘顿时警觉回头，就见长街混杂人群中，远远的一道颀长熟悉的身影。

    骆奕争换了一身下山时的黑色衣束，立在人群中，像是一道影子，唇色有几分憔悴苍白，远远地看着她与小侯爷二人，神情晦暗不清。

    下一瞬，他面前凡人来来往往，他倏然消失不见。

    恐怕是自己下来赴约这一路，他都跟着。

    也看见自己和小侯爷放河灯了。

    也看见小侯爷拨开人群，带自己看皮影戏了。

    乔缘皱了皱眉，懒得去管骆奕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扭回了头，不过发现跟踪之人是骆奕争，而并非别的人，她倒是稍稍放下了心。

    “这里人怎么这么多？乔缘，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把椅子来。”小侯爷在她身边道，说着便左顾右盼，去找坐的椅子。

    “不必――”乔缘话还未说出口，小侯爷就费力地挤进了人群里，还很不客气地推开几个人。

    乔缘只得闭上嘴巴，抱着臂等他回来。

    他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富商打扮的人，是这里的老板。

    那老板手里拿着小侯爷的一块玉佩，脸上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对小侯爷和乔缘点头哈腰道：“不知京城贵客到来，是小的疏忽，请快快上座！”

    所谓的上座，就是雅间，的确看得更清楚，也不用被人挤。

    小侯爷得意地看了乔缘一眼，意思是求夸奖。

    乔缘装作没看见，径直跟着老板上了楼。

    “……”贺轻玉摸了摸鼻尖，跟着上了楼。

    雅间上座都是些达官显贵，贺轻玉一身狐狸衣裘便已昭示身份非凡，又有老板亲自带路，雅间外面的人士纷纷让路，目光落于二人身上。乔缘不太适应这种场合，皱了皱眉，快步走进了包厢内。

    “你想喝什么茶？”小侯爷跛着脚走在她身后，正要问：“云上龙井还是――”

    可话还未说完，险象陡生！

    只见身前的乔缘忽然后退一步，眼疾手快地重重关上包厢的门，凝结出一道冰霜结界，将二人保护在内。

    而下一秒，一道猛烈的黑气打在门上，门板和整个长廊的栏杆登时“砰”地一下四分五裂，炸成碎片粉末，若不是乔缘方才反应快，只怕现在这黑气已经打在了他二人身上。

    乔缘神情冷厉，手中猛然现出两道冰棱，飞掷出去，同时拎起小侯爷的衣领，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后，道：“小心。”

    一边的皮影戏院老板与两个下人已经吓得懵住，瑟瑟发抖，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跑。

    而底下的人听到动静，也乱成一团，呼叫道：“救命！”

    小侯爷神情一变，问：“发生了什么？”

    乔缘道：“有魔修。”

    西溪镇距离天机宗不过三四千里，居然有修为极其高深的魔修？自从魔子陨落，魔修现在已经人人喊打了，能来此地绝非偶然，而且方才分明早就埋伏好，等待自己开门，若不是自己近来修为一日千里，恐怕还接不下那一招！

    是有备而来？目的为何？

    宁聘的人？还是其他宗派的人？还是仅仅只是流窜至此，撞见自己这么一个冰霜系灵根，想要吸食自己的灵根内丹？

    乔缘心念电转，方才那一交手，她便知道那两人起码元婴后期，已经是修仙界极其罕见的高手了，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对上一个应该能勉强应付，但是对上两个，绝非他们敌手。

    她神情严肃，没有犹豫，拎起小侯爷的袖子，便道：“我们尽快回天机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