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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剪影(五)

    那圣女露在外面的眉眼她最是熟悉, 隐在轻透面纱之下的五官也能看到七八分。这七八分已经足够, 因为这张脸与她从前的相貌相似度足有七分。

    圣女不愧是圣女,言行举止如画般好看,与他们见礼后端坐在楚长开的身侧。颜欢欢的目光随对方的动作移动,任何人见到与自己长得极像的人, 大约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种感觉可以是奇妙,也可以是诡异。而她,正是觉得诡异,无比的诡异。诡异到她觉得其中必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等待着她去揭开。

    圣主亦姓楚, 名楚轻轻。

    楚长开是楚天行的弟子, 掌管重阳山生门。而另一死门门主同样是楚天行的弟子,名为楚长闭。长开长闭是楚天行唯二的弟子, 二人性格虽大异,却亲如兄弟。

    “我行至半途,收到门中密报, 说是门中有异。我立马折返回山,不料原先我们停靠的船全都不见影踪。我已急命船部日夜赶造,再等两日应该能赶出两艘出来应急。”

    应王问道:“消息可是长闭传出来的?”

    “不是,是长闭手下的一位长老。”

    楚天行曾对应王分析过自己的两位弟子,楚长开天资平庸, 但为人仁义又有经商头脑,适应掌管生门。而楚长闭天资极高,然为人孤僻不善言辞, 最适合接手死门。

    这两位弟子自小由楚天行亲自教养长大,性格上相差甚远,但从小培养出来的感情不是亲人胜似血亲。应王相信楚天行看人的眼光,长开长闭其中一人若是有二心,早已兄弟阋墙,不用等到今时今日。

    “可能,长闭出事了。”

    “师侄也正是这么想的,长闭如果不出事,山门里绝不会乱。那人必是等这个机会很久,故意趁着我下山,而长闭不喜过问门中之人才动手的。”

    颜欢欢耳朵听着他们议论,眼睛却是不时看向那位圣女。这么长的功夫,她发现那位圣女一动未动,表情神态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像个假人似的。

    重阳山的圣女为什么和她以前长得像?老前辈之前为什么惊讶楚长开他们找到了圣女?还有那位重阳山圣主?之前的怀疑重新冒出头来,她拼命压抑着心里深处的那种猜测。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破土,是无法再压制的。

    楚长开和应王说的话,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那声音像潮涌一般不断散去,她仿佛置身于大海的孤岛之中。举目望去,皆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场景陌生的乡音,令她茫然。

    她感觉有人靠近,抬眸望去只见仲庭关切看过来。像是孤舟靠岸,又像是旅人归家,她虚浮的心顿时安定,冲他微微一笑。

    无论自己的猜测会是哪种结果,她在这个异世也不再是无所归依。

    应王和楚长开谈完后,赶紧亲自安排他们的住处。等到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时,她再也等不及,急急问道:“老前辈,这重阳山的圣女是怎么回事?”

    “哦,这圣女啊,也是近些年才有的,以前没有。”

    “以前为什么没有?他们是怎么找到的圣女,依据是什么?”

    应王抚着胡须,道:“依据啊,是楚天行画的一幅画像。我跟你们说,那画像画得跟真人的似的,看着就好像真人站到你的面前。楚天行交待过,说要是看到和画像上长得像的姑娘,一定要好好养着。我以为他就是随手画的,没想到还真让长开他们把人找到了。”

    他说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颜欢欢的表情。

    颜欢欢喃喃,“画像、画像?”

    她一手捂着心口,谁会画长得像她的画像,谁会嘱咐弟子这样的话?是不是她猜的那样?为什么名字不对?她慢慢坐下,将头埋进双手中。

    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滴落在地。

    仲庭看一眼应王,应王无辜耸肩。

    他手迟疑伸出,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人?”

    她泪流不止,有些话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她想念的人永远也见不到,便是那重阳山主真是她猜的那个人,他们已生生错过。

    为什么?

    “我…我想我爹了…”

    应王叹息,“你爹也叫楚天行?”

    她摇头,“…不,他不叫楚天行。”

    正是因为他不叫楚天行,所以她才只有猜测,不敢肯定。

    “不叫楚天行?”应王惊讶,眉头紧锁。怎么会不叫楚天行呢?这丫头哭得如此伤心,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几人心思各异,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没有船出不了海,唯今只有等待。他们在海景别院住下来,再好的海景再舒服的海风,颜欢欢已没了欣赏之情。

    她蔫蔫地待在屋子里,连门都不出。

    当楚长开说起别院还住着两位夜歌来的客人时,她立马想到柳夫子和周北。果不其然,那两人正是他们。他们奉大皇子之命前来,重阳山和嬴国皇室一向交好,楚长开自是把他们当成客人。

    客人远道而来,当然不能轻慢。

    “王爷,我们…”

    “你们做什么不用向我汇报,你们是奉命行事,要是安安分分的本王当然不会为难你们。不过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在清风寨的事情本王还没有忘记。要是有下一次,本王可不管你们是哪个曾侄孙派来的,直接丢你们下海喂鱼!”

    两人瞳孔齐齐一缩,皆是恭敬顺从。

    柳夫子的目光隐晦,周北的眼神深沉。两人回屋后关门闭窗,低低秘语。

    “正道,你可看到了,这就是皇权,皇权之下生杀果决。无论我们多努力多博学多才,在皇权之下什么都不是。当年我本是殿试第一,因为出身不如人,我便成了第三。探花虽是第三名,但古往今来都被人认为比起前二名来,那就是个花架子。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弟子,你千万不能和为师一样一生难平。”

    “老师,学生知道。天下皇权,总有更替,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周北语气自傲,带着某种势在必行的优越感。”

    柳夫子欣慰,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不枉他隐忍多年,“为师自是信你。重阳山地位卓然,若是我们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势必事半功倍。正好这次山门似有内乱,是个绝好的机会。”

    周北眼神越发的坚定,“重阳山,我势在必行!”

    他们二人接下来一番密谋,然后周北出门去。他没去见应王,也没有去见楚长开,更没有去找仲庭,他去的海边。

    海风徐徐,海岸景色无边。他对着大海,低低吟着诗。诗中百转千回,志存高远曲高和寡。时而语气寂寥,时而慷慨激昂。

    不远处一袭白衣的圣女静静听着,眼神从刚始的冷淡渐渐到欣赏。

    他不经意回头,连忙作揖行礼,“惊扰圣女。”

    “周公子客气,不知周公子刚才所吟之诗是何人所作?”

    周北的眼中闪过惊异,“是一些前人所作,我偶尔得之。”

    “前人?我怎么不知道?”

    楚轻轻的这句话让他若有所思,他的眼神一盯着她的表情面变,见她面上确实只有困惑,心里渐渐生疑。

    “许是一些不出名的遗作,圣女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不应该啊,那样的诗作怎么可能会不出名?看来我真是长在山中孤陋寡闻,原以为自己博览天下藏书,不想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山外的人比我以为的要厉害多了。周公子如此多才,真令轻轻佩服。”

    “佳作易得知音难求。想不到这些诗作能得圣女的夸奖,也不枉小生把它们记在心中多年。”

    周北长相上乘,书卷气息出众,很容易让女子生出好感。楚轻轻幼年时便被人精心养着,五官长开后接到重阳山,被封为圣女。

    她接触的人有限,又因为圣女的身份连个朋友都没有,更别提异性朋友。周北这样的男子,仿若一缕轻风飘进她的心间,泛起阵阵涟漪。

    两人从诗词说到茶道,再从茶道说到琴曲,越说越投机。

    面纱之下的那张脸,已泛起红晕。不知是海风醉人,还是从他口中哼出来的那些曲子醉人。楚轻轻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的快乐,这种快乐与所的有欢喜都不一样。她的心轻颤着,随着他的声音起起伏伏。

    两天之后,新造的船下海。试水之下,楚长开决定启程出海。

    日夜兼程,到重阳山需要半月海程。除去必备的淡水外,一应米面肉菜都要准备齐全。重阳山众人都已习惯,准备起来十分速度,且井井有条。

    颜欢欢低落了两日,等她踏上船板的那一刻,她突然就顿悟了。此去重阳山,该知道的她都会知道,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她都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只是再面对那圣女时,她的心情还是很微妙。好在她和楚轻轻的行为举止并不像,否则会更古怪。

    她记得楚轻轻那假人似的完美,再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情愫时深感奇怪。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假美人突然开了情窦?

    “老鬼,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她问仲庭。

    仲庭道:“听说周北和圣女在海边吟诗唱曲。”

    啊?

    还真是出人意料。

    “周公子真有手段,居然能赢得圣女的芳心。”她感慨着。

    仲庭凝眉,“只怕是目的不纯。”

    应王突然凑过来,“谁,谁目的不纯?”

    “您,您目的不纯。”颜欢欢道,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自己明明只是想到黄川花走一趟的,怎么就跟着老前辈去重阳山了呢?想起这一路来,都是老前辈规划路线,让他们走哪就走哪,她就越发觉得他们是陪老前辈出京的。

    “哎呀,欢丫头,你这么说真是伤了我的心。你哄我的时候就说会一直陪着我,怪我的时候就说我目的不纯。你…你好坏!”

    她猛翻白眼,谁受得了一个白头发的老头发嗔跺脚,反正她是浑身起疙瘩。一看仲庭的表情,也像吃了苍蝇似的。

    应王一无所觉,“亏我还备了一些好东西,怕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会晕船。既然你说我目的不纯,那这样的好东西我就不给你了。”

    半个月的海程,不常坐船的人肯定受不了。这才刚上船,还没有显出症状来。颜欢欢此前也没有想到,一听他这么说,立马服软。

    “老前辈,您最好了。我知道您是刀子豆腐心,我就是同您开开玩笑的。我知道您是个经得起玩笑的,要不然怎么说您是银发小白龙。那可以浪里翻滚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您就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了,好不好?再说了,我是晕船了,这漫漫的日子,谁陪您解闷呢?”

    说完,她摇着他的手臂。

    他似乎很是受用,抚着胡须得瑟半天,终于把那药丸给了她。有了这药丸,她没有晕船,仲庭也没有。但是有人晕船了,就是柳夫子和周北师生二人。

    那是第三天夜里,颜欢欢想去甲板外透个气。她隐约听到船头那里似乎有人在呕吐,听起来像是周北的声音。

    她原本转身欲走,接下来又听到一人的声音,正是那圣女楚轻轻。

    “周公子,你还难受吗?都怪我大意,忘记你们不常坐船,又没在海边生活过,没有想到你们会晕船。你放心,你老师那里我已派人送药过去。你把这药吃了,就不会再吐了。”

    “…谢谢,谢谢你,轻轻。”

    “周公子,你别和我客气…”

    过了一会儿,周北似乎是吃过药,好像好了一声,语气还有些虚弱,“轻轻,你真好。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美貌又善良的姑娘。你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美得像雾像云一样轻盈。我可以叫你盈盈吗?这个名字只属于我一个人…”

    颜欢欢的心顿时炸开,仿佛石破天惊一样,她整个人都被震傻了。

    因为她曾经,就叫楚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