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州沉默的端起盆,去门边洗东西了。
林宝穗看他这么听话，一时间都有些不太好意思，觉得自己也得搭把手。
她往卫云州的方向走了几步。
卫云州已经翻开猪肠,加了热水开始洗。
林宝穗闻着味道后退了两步。
是她对不起卫云州，
她认了。
林宝穗果断放弃帮忙的想法，忙起来了其他的事。
单是猪头肉都够他们家吃好几顿的，其他的鲜肉就不能再放了。
她把五花肉和鸭子腌上。
猪蹄丢在一边等着晚上一块儿炖，四个猪蹄正好一人啃一个。
小宝就多加一个肉末蒸蛋吧。
林宝穗计划好这些，揉了揉腰,又去院子里看大家的进度。
卫云州已经把猪肠泡上开始洗其他的东西了,而二宝,坐不住了。
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看看他哥,被大宝瞪一眼，才老实的低头继续给猪头拔毛。
林宝穗瞧着他都觉得头疼,正准备上前接过二宝的镊子,眼角余光瞥见了路过的小孩儿。
她往外看了眼，是程双海。
手里正拎着一根肉骨头，快步往家走。
“程双海。”林宝穗叫了他一声。
程双海的脚步慢下来。
林宝穗冲他招手。
程双海犹豫了一下才走上前。
“你奶奶怎么样了？”
“没事了。”
林宝穗指了指他手里的骨头,“你这个打算拿回去怎么做啊？”
“要不然搁在我这儿,待会儿炖汤给你们家送过去？”
她之前给程奶奶熬药的时候在厨房里待过。
程双海家里是没有铁锅的，只有个小陶罐。
当时是在一个矮矮的土灶上熬的药。
这骨头都比那个陶罐大。
不过上面跟被人剔过一样，没留下多少肉。
林宝穗心有疑惑,不过也提出来，而是看向程双海。
程双海抿着唇，没应。
林宝穗笑了下，“怎么？还怕我吞了你的肉骨头啊？”
程双海瞪了她一眼,把手里的骨头塞到了林宝穗手里，绕开她就走。
林宝穗冲他的背影提醒着，“晚上记得跟你奶奶说，别做饭了啊。”
二宝心思早已经飞走了，就屁股还在凳子上。
他看林宝穗走过来，便插嘴道，“娘，之前唐狗儿他后娘骗过程双海的肉骨头。也是说帮他做，然后自己家做了吃了。”
他回忆道，“好像是前年的事。”
林宝穗一愣，朝门口看去，程双海早已经走的不见踪影了。
她觉得手里的骨头更沉了。
林宝穗叹气，“二宝，下次记得提醒娘一下。”
二宝也叹气，“我以为你知道啊。”
“我……”林宝穗拎着骨头在他面前蹲下，认真道，“我如果知道的话，刚刚不会那么说。那句话是在戳程双海的伤疤，知道么？”
“可以开玩笑，但不能拿别人的伤心事逗人。”
“噢。”二宝点点头。
林宝穗又问他，“程双海三年抓了两回肉骨头？”
这有点儿倒霉了吧？
“啊？”二宝挠头，“他们只有肉骨头啊。这个已经是最好的了。”
林宝穗回忆了一下，可惜原主的记忆里只有干活，挣工分，干活干活，什么八卦和新鲜事一概不知。
“娘之前都没听说过，你跟娘仔细说说。”
二宝立马丢下了手里的镊子。
林宝穗看了眼，没拦他。
二宝掰着指头数，说的头头是道，“知青、牛棚还有程家，他们都是黑五类分子啊，在我们大队还算好的，有肉骨头可以领，以前我家那边的黑五类就只有一些下水可以分，有时候都分不到。”
卫云州朝他的方向看了眼，没提醒二宝话里的不对。
又去看林宝穗。
果然，林宝穗也没对二宝话里提到的“我家那边”惊讶，显然是对二宝的身世有所猜测。
卫云州摇了摇头，便继续洗东西去了。
林宝穗点着头，心情复杂，“原来是这样。”
她空着的手拍了拍二宝的脑袋，“娘去炖骨头了，你赶紧继续清理猪头。弄不完晚上就吃不上猪肉，也只有猪骨头啃。”
二宝长叹一声，“好吧。”
林宝穗把猪骨头汤炖上，她家有跟刘巧云换的猪骨头，加上程家这一根，能炖一大盆。
等那边猪头猪肠都清理好，她先把汤盛了出来，开始做卤味。
猪头煨上，她对着骨头汤微微皱眉，思索了下，先盛出来一部分给程双海送去。
程双海刚熬完药。
他奶奶病好的差不多，但药还有两包。
程奶奶本就年纪大，一场高烧让她身体都虚弱了许多，在屋里喝着药，便问程双海，“今年的肉骨头打算怎么吃啊？今天太晚了，明天，明天奶奶给你做酱骨头好不好。”
程双海没应，“奶，你先喝药吧。”
奶奶眼盲，还不知道他没把骨头拿回来。
“哎。”程奶奶点了点头，喝完药又拉着程双海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跟着奶奶受苦了。”
“不苦，奶奶最好。”程双海坚定的摇头。
是他不争气。
程双海刚垂下头，就听到了敲门声。
他眼睛一亮，飞快的出了门。
对上他，林宝穗还有几分歉意，“刚刚我不应该那么开玩笑。你也知道我平时都很忙，没听过唐狗儿他后娘骗你的事。”
程双海板着脸，眼睛却亮晶晶的，“没事。”
他还补充了句，“你没听过也很正常，其他的孩子都叫你傻大妞，只知道干活。”
林宝穗：……
“这个就不要再提了吧。”
她把碗和两个饼递过去，“早上烙的饼，有点儿硬，不过泡汤里吃正好。那些配菜算是我赔给你的。”
程双海看着满满一大碗的骨头汤，上面还飘着海带和白菜，透过清汤能看到下面的肉骨头，大块的肉覆盖在上面，几粒黄豆夹在其中。
这不是他领到的那根骨头。
“赶紧拿了吧。”林宝穗往前递了递，“我家里的火上还煮着东西呢。”
她还提醒道，“这个一顿应该吃不完，你和你奶奶拿小碗盛，剩下的那个东西盖着放在外面，现在的天气汤晚上放在外面不会坏的。”
岂止是不会坏，都能冻上。
林宝穗看了眼汤，程家一老一少，估计也不舍得吃完。
程双海的手在棉裤上蹭了蹭，才接过来，“碗我明天给你送柴的时候还你。”
林宝穗想起来自家的柴火，“碗不着急。柴也不急，等两天再给我送也行。”
她还没跟卫云州说过这事呢。
程双海端着汤回了屋里，兴冲冲的跟奶奶说了这件事。
说完又后悔起来，他把骨头给林宝穗的时候，忘了跟奶奶说。
程奶奶没怪他，只夸道，“那不错，今晚还能喝口热乎的汤再睡。”
程双海补充的解释，“林宝穗还放了很多东西，她对我挺好的，所以我才没能拒绝她要我们家的骨头。我下次回先回来问你的。”
程奶奶侧耳听着，没在意后半句，只是问道，“哦，你也喜欢她是不是？”
“让她给你当娘怎么样？”
“奶，你说什么呢。”程双海脸上一红，“她有儿子的。而且她男人还是军人，比我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爹早跑了。
再说了，他的身份，怎么可能给林宝穗当儿子。
程双海摇着头，开始盛汤，“奶，我们吃饭。”
程奶奶笑着摸了下他的头。
·
另一边。
林宝穗琢磨着怎么跟卫云州说。
以卫云州花钱的样子，应该不至于心疼这一分钱。但卫云州也挺能打柴的，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也可以打没必要买程双海的？
她心里想着，转身没走几步就发现身后跟着自己的人。
来的时候她只想着该怎么跟程双海说，都没注意周围。
林宝穗心里一咯噔，扭头看去。
是卫云州。
“你怎么来了？”林宝穗松了口气。
卫云州看她发现，也迈步跟上了。
他本也没想过林宝穗不会发现，毕竟他跟着的话，肯定比林宝穗回去的晚。
“太晚了。”卫云州解释了句。
他放个东西的功夫，林宝穗已经出门了，压根来不及跟林宝穗说，只好跟上。
啊？林宝穗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朴素的理由。
她扭头看了卫云州好几眼，才憋出来一句，“谢谢啊。”
是个好人。
不过——
卫云州这么关心她，不会真的把她当媳妇了吧？
倒不是她自恋，以为自己魅力多大。
林宝穗只是在担心这个时代的普遍现象，结了婚不管喜不喜欢，就是一对儿了。
她忍不住偷偷的看向卫云州。
卫云州也看向她，“看路。”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明天周末有加更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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