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睡着前,林宝穗还在想。
卫云州怎么突然提起来开车的事，不会是怀疑她了吧？
因为这个猜测，林宝穗怎么都睡不踏实,还做了个噩梦。
惊醒之后又发现了更吓人的事情,车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林宝穗掀开大衣,坐直身体谨慎的往外看了眼，瞧见几米远外亮着的灯光，和夜幕下医院的标识才松了口气。
她撑着额头,有些头疼的想，以后不会时时刻刻都要这么谨言慎行吧？
随军的事情还是草率了。
不过……
林宝穗转念又想起来林宝珠。
林宝珠身上可以说是破绽百出，跟小五任行住一起不超过两天,绝对被扒的底朝天,但是跟郑建军住一起这么久，似乎也没什么异样啊。
都不好说她这是倒霉遇上了卫云州,还是撞大运跟卫云州结婚。
林宝穗又坐了一会儿,感觉体温缓过来，才掀开盖在身上的大衣，准备下车。
一推开车门，就看到卫云州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她索性直接坐了回去，等卫云州上车才问，“怎么样了？”
卫云州仔细的回道，“已经办好住院的手续了,明天拍片确定情况,钱已经缴了。小五和刘巧云晚上轮流陪床。”
林宝穗挺直的脊背放松,“那就行。”
比她想象的顺利。
而且卫云州真的非常靠谱了。
林宝穗想着，便客气了一声，“麻烦你了,那咱俩今晚住招待所？”
“嗯。”卫云州点头，发动车子前先问她，“晚饭没吃，要吃点儿东西么？”
林宝穗不着痕迹的揉了下肚子，“这会儿上哪儿找吃的啊？”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国营饭店早就关门了。
她原本打算去招待所之后，啃罐头、吃饼干凑合一顿的。
这些原本打算路上吃的东西，因为她睡着了，一口没碰。
卫云州看出她的意动，直接开车往旁边走了一段路，“我刚刚在医院转了一圈，听到点儿消息，对面小区有些住户可以帮忙做饭。小五他也是在那边订了一份儿汤。”
林宝穗抱着军大衣看他一眼，这可不是转一圈能听到吧？
不过她也没多问，这种时候等着吃饭就行了，“那你去看看，能做什么做什么吧。”
卫云州点点头，进了筒子楼。
林宝穗扒在车窗边往上看，很快就听到上面有一户人家放油炒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她正期待着，又见卫云州走了出来。
林宝穗看看卫云州空着的手，又仰头往上看看，不是他们的么？
卫云州解释，“炒菜还要一会儿，我先送你去招待所再回来取。”
林宝穗犹豫开口，“来回折腾太麻烦了吧。”
卫云州却说，“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林宝穗失语片刻，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要点儿做得快的？”
一个小时已经是十点之后了啊！
卫云州也没办法，“只有一个煤炉，现在是小火，烧起来也得一会儿。其他方便做的菜基本上都用完了，只有肉和土豆这些，现炒加上热馒头基本上就是要这么久。”
他自己一个人的话，拿两个馒头就行，但他不想让林宝穗跟着自己一块儿啃冷硬的馒头。
林宝穗又往楼上看了眼。
正炒着菜的那家不是他们的啊？
卫云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估计是医院里其他人点的。不止一户在做这个生意，尤其是晚上没在饭点的时候。”
林宝穗好奇的问，“做一份饭收多少钱？”
“扣去饭的材料钱，晚上五毛，白天三毛。”卫云州一边回她，开车往招待所去。
林宝穗轻叹一声。
五毛也不贵，大晚上的这么前后忙活一个小时就为了赚这点儿。
省城也不容易。
最近的招待所离省城医院两条街的距离。
开车过去五分钟都没到。
林宝穗一边感慨着这会儿的路不堵车，好奇的下车走进招待所。
她穿越以来，还没看过现在的招待所长什么样呢。
卫云州则是走过去，直接道，“两间房。”
前台的女人看了他俩一眼，“介绍信和结婚证？”
林宝穗正翻着口袋拿介绍信，愣了下，“两间房也要结婚证？”
前台的手搭在桌子上，“两间房是不用。但是你们一男一女，我得确认一下，谁知道晚上会不会偷偷溜过去睡一块儿呢。”
她的态度不是很好。
林宝穗微微蹙眉，解释道，“同志，我们这趟出来的急，没带结婚证，不过晚上不会胡来的，你看这个，我们是从大队上过来的，送人来医院看病，明天一大早还得去医院。”
女人接过她的介绍信看了眼，才低头找钥匙去了，“行吧。我可先提醒你们，没带结婚证晚上不许睡一个房间，不然被革委会纠察队的人抓了，我们招待所可不会让你们住了。”
林宝穗正准备开口。
女人先一步将钥匙拍在了桌子上，“别跟我保证，这种事我都不是头一次见了。回回说是夫妻，个个看着老实，抓了才知道没一个正经的。”
林宝穗一噎。
怎么说呢？不愧是省城。
她默默的伸手拿走了其中一把钥匙。
卫云州拿了另一把。
等他俩走出几步，女人才喊了一声，“公共澡堂十点关门，房间物品不允许损坏。”
林宝穗开始庆幸他们先来了招待所，晚一步都没机会洗澡了。
“我先收拾一下去洗澡，你待会儿取饭回来放我门口就行。”
林宝穗匆匆交代完，就先一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放好东西准备去洗澡，才想起来什么都没带，当时想着只在外面住一天，没想到还有这条件，洗澡的肥皂自然没捎上。
林宝穗又不想放弃，抱着冲个热水澡暖身体的想法拉开门，就看到卫云州从走廊上走过来。
“你怎么刚上来？”
“去楼下买了肥皂和毛巾。”卫云州把东西递给她，“快去洗吧。”
林宝穗捏着干净的毛巾微怔。
等卫云州疑惑看过来，才回神一笑，慌乱低头避开，“嗯嗯。”
进了狭小的澡堂，林宝穗才舒了口气。
她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心情复杂。
要不是卫云州屡次精准躲避她的试探，她都要以为卫云州是喜欢她了。
这么贴心……
“是以前经常照顾别人么？”林宝穗喃喃一句，努力摇头，忽略掉自己心底的异样，开始专心洗澡。
冬日里的一个热水澡，无异于让人脱胎换骨。
林宝穗浑身舒畅的从澡堂里出来，刚到房间门口，就听到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她诧异的看去。
上来的人直接邦邦敲门，“纠察队突击检查，里面的人赶紧出来。”
其中一个带着红袖章的男人看到她之后，直接走了过来，语气直冲，“哪儿的人？为什么来住招待所？介绍信呢？”
林宝穗解释了一下，“介绍信在房间，我现在去拿。”
还好她听了林大队长的，介绍信跟卫云州的分开放，自己保管好，要不然这会儿还得四处找卫云州。
“在房间里？”红袖章男虎着脸道，“别撒谎了，跟我回去。”
林宝穗满脑子问号，看着那边几人的粗暴行径，还是耐心解释，“我就开个门取一下，要是真的没有，你再把我抓回去也行啊。”
红袖章男盯着林宝穗粉红的脸颊和脖子，伸手直接抓住了林宝穗的手腕，“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说你撒谎你就是撒谎了，赶紧跟我走。
再敢反抗我就多关你几天。”
他妈的！
林宝穗心里没忍住爆了句粗话，对着前面的房门高声喊了下，“卫云州！”
卫云州很快拉开门，上身只穿了件衬衣，头发湿漉漉的。
看见这边的对峙，抬脚走了过来。
林宝穗松了口气，看向红袖章，“我不过去，让我男人去我房间取行么？”
“你男人？”红袖章男捏着她手腕的手松了下，又不甘心的扣紧，“你们俩出来开房？带结婚证了么？”
卫云州走近，直接掐着红袖章男人的手拿开了，“没开房，分开住的。她犯了什么错，你要抓着她？”
红袖章男手腕生痛，“你敢打我？”
他振臂一回，“这个人思想不端正，兄弟们一块儿把他带回去。”
那头正盘查其他房间住户的人立刻走过来了两个。
林宝穗都看傻了。
革委会就这是群这种人？
卫云州把林宝穗按在身后，“你们还不够资格。动手之前我再说一遍，检查介绍信我们可以配合，要是安插些莫须有的名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红袖章男嗤笑道，“你不客气？”
他伸手点着卫云州，“我还不客气呢！外地来的吧？今儿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第七纠察队的能耐。”
眼见着他们快跟卫云州打起来，林宝穗头大如斗。
这要是真打了，今晚还能安生么？
她还没吃上一口饭呢！
一道女声从楼梯口传了过来，“闹什么呢？”
是前台的女人。
红袖章男扭头笑着道，“红姐，这俩人没带结婚证，搞在一起，被我们抓个正着，正准备带回去呢。”
林宝穗更忧心了。
偏偏她开口根本没有分量，这里不是梨花大队，也不是富平县，没有人在意她。
她担忧的看向卫云州。
卫云州不卑不亢道，“我爱人刚洗完澡准备回自己房间，我打算出门去医院，你怎么捉的正着？”
红姐抬手，推开卫云州虚掩的门看了下，收回视线，“小王，你下回抓直接把人堵屋里，别在走廊上说。
不然我这招待所哪儿还敢有人住啊？”
红袖章男脸色不快，“我知道了，红姐。不过这回……”
红姐轻描淡写道，“这回就算了，你们赶紧走吧，大冷天的，不在家好好歇着，出来净知道闹事。”
“可……”红袖章男不情不愿。
他看了眼林宝穗。
这么水灵的女人可不多见了，比他在城里看到的姑娘都漂亮。
他还想着把人带回去享受一下呢。
红姐抬手赶人，“赶紧走，要我叫老李出来说才行么？”
听见她叫的名字，小王立刻点头哈腰，“不用不用。您的面子我们还是要给的。”
说着一挥手，带上跟来的七八个男人一块儿消失在了走廊上。
红姐瞥了林宝穗他们一眼，“我就说你们这容易出问题，明天办完正事赶紧走吧。可别在街上乱逛了。”
“谢谢。”林宝穗连忙向她道谢。
要是没有红姐，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林宝穗进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介绍信贴身放着，很快又烦躁的抓了下头发。
她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来那个叫小王的人是存心搞事。
这介绍信就是真带着也不一定顶用。
还是明天早点儿回去吧。
不过，仔细算起来还是她现在太弱了，根本无法跟这些人抗争。
像红姐那样有底气的话，也就不用担心了。
但这又谈何容易。
林宝穗丧气的躺在床上，听见敲门上惊的坐了起来。
“宝穗，是我。”卫云州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担心，自报家门。
林宝穗松了口气，拉开门。
卫云州把铝制的饭盒放在她掌心，“你先吃。我出去一趟，回来再找你拿饭盒。”
林宝穗不放心的抓住他的手，“你去哪儿？”
不会是去找刚才的人吧？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卫云州安慰她，“要是回来的太晚，可能就不找你拿饭盒了。”
林宝穗有些愁，“明天去不行么？”
卫云州摇头，“一点儿小事，今晚解决了，大家都能睡踏实。明天还要去医院呢。”
他看林宝穗还抓着自己的衣服没放，满目担忧，一时没忍住，抬手摸了下林宝穗的头发。
“别怕，你忘了我之前说的么？他们惹我还不够资格。”
“嗯。”林宝穗回神笑笑，“也是，那你快去快回。”
她担心什么啊？
卫云州虽然当上了团长，但她至今也不知道卫云州之前的来路。
还有，她记得小五之前给大宝他们讲故事的说过，似乎去过不少地方，那可不是普通的驻地军人应该有的经历。
卫云州也点了下头。
但却没动。
两人四目相对，看了一会儿，林宝穗率先移开眼睛，推了下卫云州，“快去吧。早点儿回来。”
卫云州后退半步，却仍是磨磨蹭蹭的。
他并非优柔寡断的人，但这会儿却觉得临离开之前，应该再有点儿什么。
或许是一个拥抱，或许是一个……吻。
卫云州被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念头烫了一下，冲林宝穗点了下头，大步离开了。
林宝穗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才关上房门。
铝制的饭盒里，是一份土豆烧鸡，还有稀饭。
分量很足，应该是两人份的。
林宝穗吃了没到三分之一，就已经饱了。
她把饭盒盖上，透过窗子往下看了眼。
也不知道卫云州什么时候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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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云州走的很快，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八个带着红袖章的人横着走在路上。
那个小王正操着熟悉的音调在骂人，“娘的！春红那个贱货，不就是仗着李哥在追求她，天天管我们的闲事，等李哥把她搞到手了，我们就也要来玩儿玩儿。”
他身旁的人附和道，“王哥说的是，我们以后肯定有机会报仇的。而且我看李哥也没多喜欢她啊？这段时间身边不是没缺人？”
“你懂什么？”小王骂了一句，“要是不喜欢她，早把春红那个□□带回去弄了。”
又有人说，“要我说，春红越作越好，把我们这边儿的事都给搞坏了，李哥也就不心疼她了，到时候还不是嘿嘿……”
几个人的谈话间很快便布满了污言碎语。
等小王说道林宝穗的时候，卫云州再听不下去，上前拎着人揍了一顿。
他第一拳挥出去的时候，小王还嚣张的叫人，“大家伙儿上！今儿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都打算放过他了，这还自己找上门，不收拾他都对不起他这送死的行为啊。”
等卫云州打趴了八个人，小王已经开始伏地求饶了，“哥！大哥！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该招惹你的。我们以后不敢了。”
卫云州压根不理会他的求饶，又踹了他一脚，等小王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才蹲下来问他，“你们李哥归谁管的？”
·
林宝穗迷蒙间，隐约听见了点儿声音，她迅速起身朝门口走去。
却在开门前停住了。
没有人敲门。
她不确定外面的人是不是卫云州，也不太敢开门。
正犹豫着，外面传来红姐的声音，“干什么呢啊？我不是说了不能进一个房间么？以为我睡着了可以胡来了是吧？”
林宝穗现在听见她的声音都觉得十分亲切，立刻拉开了门，冲红姐笑笑，“姐，他这是来找我要饭呢。”
说着先看了卫云州一眼，才匆匆把饭盒拿了出来。
“你回来的太晚了，有点儿凉了。”
卫云州伸手接过，“没事。我在外面吃过了，这个留着明天早上我吃。”
“啊？”林宝穗又看了眼饭盒。
可里面的是她吃剩下的饭，要吃也应该是她吧？
她想到里面剩的饭菜，忍住了开口的想法。
那可不是她一顿能吃完的。
总不能再连吃两顿剩菜。
林宝穗心虚的转开了视线，“那你明天早上再来找我也行，大半夜的来敲门干什么？”
这么说着，她眼底却带上了一丝期盼。
是想着她念着她，来跟她报平安的。
卫云州摇了摇头，“没敲门。”
林宝穗磨了磨牙，挤出来一个微笑，“是啊，没敲门。”
她想敲开卫云州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你快去睡吧。”林宝穗说着，抬手抽走饭盒，“里面是我吃剩的饭菜，你要是今晚不饿，就不用凑合了，明天早上我自己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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