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真的么？”大宝有些不太相信。
他觉得自己没弟弟强壮有力,精神十足，脑袋虽然有些聪明，但唐二狗也聪明,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卫云州回神,“只要你努力,肯定可以的。看书吧。”
“哦。”大宝点点头，爬到了炕上。
小宝趴在被子上看了会儿，也挪到了卫云州身边,“爹。”
卫云州低头看他。
小宝抱住了他的手臂，兴奋道，“出去玩儿！”
卫云州盯着他看了会儿,拎起来小宝放到了大宝旁边,“跟你哥学背诗。”
“爹！”小宝锲而不舍的往他身边爬。
卫云州头疼的看他一眼，“不想个你哥学,就跟我学吧。”
他也是被大宝提醒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混小子，脑袋机灵，但是书念的一塌糊涂。
这段时间他也能看得出来，宝穗不是那种会强压着孩子们看书的人，估摸着后面都尊重他们意愿了。
小宝一扁嘴就想跑，被卫云州抱了回来，压在自己身边,按着脑袋开始背诗。
他心不在焉的念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已经看向了窗外。
林宝穗去刘巧云家和赵英兰家里转了一圈,确认之后能接手猪崽，心里也放下了这件事。
羊她也找好了，给大队长家。
狗是任行带。
剩下的就只有打包东西,做些路上吃的食物，还有，把收拾出来的衣服给程双海。
想到程家，林宝穗无可避免的又生出几分担忧。
程奶奶虽然熬过了今年冬天，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明年就很难说了。
而她一去，程双海一个半大孩子也很难办。
他不比唐二狗，虽然没有族亲，但背景有问题，很难找到人收养的。
才九岁。
林宝穗想的正出神，迎面急匆匆走过来个人，险些跟她撞到一起。
林宝银张口就骂了句，“谁啊？不长眼。”
对上林宝穗，怒气霎时弥散，抿唇警惕的后退半步。
林宝穗看了看整条路的宽度，“你也是没看路，就不用说我了吧。”
林宝银生硬道，“知道了。”
她说完这三个字，便绕开林宝穗，在前面一户人家停住，敲了敲门。
林宝穗闻声看去，若有所思。
是郑建军家。
她敛眸思索片刻，心里一个主意逐渐成型。
程双海是下落不明，后面再没有提起来过，未必就是真的没有生路。
想确认这点很简单，试探一下林宝珠就行。
要是林宝珠想抢走程双海自己养，就说明程双海日后会过的不错。
要是没有，程双海十有**是走了歧路或者再没出现过。
林宝穗可不觉得程双海那个机灵的小脑瓜最后会沦为普通村民。
再说，就是程双海想，也不太可能。
直到恢复高考的头几年，那种歧视也仍然存在。
她还没想好怎么试林宝珠，先见到了冲她跑来的程双海。
林宝穗迎着走了过去，“怎么了？”
程双海的眼底噙着泪，声音有些颤抖，“我奶奶找你。”
“是出事了么？你别慌，我现在就跟你过去。”林宝穗一边安抚着他，加快脚步朝程家走去。
程家的大院子挂着锁，小院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破败。
雕花漆栏都显出几分颓唐。
林宝穗无心观赏，跟着程双海的脚步一直往里走。
进了程奶奶的房间。
这房间她上次来过，但今天却又感觉有些不同。
明明是白天，却透着沉闷喘不过来气的感觉，像是被浓厚的黑色压在身上。
等看到程奶奶身上的衣服，林宝穗瞳孔一缩。
“程双海！”
她抓着程双海的肩膀，“让卫云州叫大夫过来。”
“不用了。”程奶奶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优雅缓慢，“我的身体我有数。这回不是生病，是到头了。”
她没有转头，像是在对空气说一样，“双海，奶奶想吃奶糕了，你去大队长家换一点儿吧。”
程双海点着头，飞快跑了出去。
程奶奶眼睛转了下，枯瘦的脸庞上染了几分愁绪，“宝穗，我叫你来，是有件事想求你。”
林宝穗忧心不已，“您先说吧。”
程奶奶轻声说着，“我走之后，照顾一下双海。”
她说话很慢，每说一句就要停很久。
林宝穗点点头，“我会的。”
程奶奶继续道，“是让你多照顾一些。你要是不方便，也可以把他送给我的朋友，孟长鹰。”
林宝穗又问她，“还有更多的消息么？”
程奶奶指挥她，“我床下边有个地方能打开，你开开。”
林宝穗依言照做，摩挲了一会儿，找到了暗格。
打开之后是一个木盒子和一把锁。
她看了眼程奶奶，才开了锁。
最上面是一封信。
程奶奶像是知道她的困惑一样，解释道，“那是我跟长鹰的最后一封信，上面有他的地址。你也不用怕找不到，他啊，十年前就是师长了，现在不会比之前差。
只是我这身份不想拖累他，才没有带着双海去找他。”
“但现在我撑不住了，看不到双海长大成人了。”程奶奶絮絮叨叨的说完。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说起来正事，“下面的东西是给你的。把长命锁留给双海就行，其他的你看着办。
不是我老婆子不想给你钱，我这情况也拿不出来。这些东西啊，早晚还能在用起来的。”
林宝穗拿开信封。
是一匣子玉石。
林宝穗连忙拒绝道，“这太贵重了。”
虽然她不太懂玉，但看这光泽和漂亮的花纹，也知道绝非凡物。
“这算什么贵重的。”程老太太笑笑，“我当年啊，打赏丫鬟也都是一个镯子起步的。
现在把这些拿出来，拜托你照顾双海，反而是亏你了。”
林宝穗觉得手中的木匣子重若千斤，“这明明是我占便宜，我不能收。”
程老太太可能不知道，但她是知道的，要不了几年，这些东西便会再次出现在人的手上。
以比之前更昂贵的价格。
这里面是几万、几百万，甚至更多。
“你啊……”程奶奶叹息，“你要是不拿走，这些东西就保不住了。”
“双海一个娃是护不住的，而且我走之后，家里恐怕还要再让人给翻一遍。”
林宝穗愣了下，却也知道她所言非虚，沉默起来。
这房子早就被人搜刮过一遍，珠帘都被拽走了。
可以说能搬走的东西都给搬空了。
她捧着木匣，咬了咬牙，“行。我会好好照顾程双海，直到把他交到那位孟老先生身边的。”
程奶奶露出一个欣慰开怀的笑，“你记得收好再从我家离开，别被人给发现了。”
林宝穗点点头。
她没打算带走木盒，直接把里面的东西和信分别揣进了口袋。
“双海回来了。”程奶奶突然说道。
林宝穗往外看去，又过了两秒，才听到啪嗒啪嗒鞋子落地的声音。
程奶奶冲她道，“你先回去吧，等我走后，再顾看双海就是。”
林宝穗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出门前，她看了眼跑进来院子的程双海，向程奶奶保证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程双海的。”
她本来就打算顺手照顾一下，现在收了这份礼物，更不会敷衍。
林宝穗跟程双海擦身而过，看他捧着的一块儿奶糕，心下微叹。
口袋里的玉石沉甸甸的，跟她的心一样。
就算她会对程双海好，程双海也不会再有亲人了。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林宝穗刚走出程家大门，就听到了里面震天的哭喊声，“奶——”
声音中的悲痛，几乎带的她快要同时落泪了。
没想到程奶奶口中的快不行了，竟然这么突然。
她靠在门边缓了下，就见林大队长远远的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林宝穗吸了吸鼻子，勉强打起精神，“大队长？”
林大队长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带人来安置老程家的。”
林宝穗愣了下，“您已经知道了？”
“奶糕。”林大队长说道，“我年轻时不懂事，跟家里经常吵架，有次躲在外面没回家，饿的快昏头了，她给了我一块儿奶糕，把我带回去吃了顿饭。
后来出事，她跟我做约定，临走之前让我还回去。”
他心里也很复杂。
林大队长对着院子内叹了声气，眼中闪动着怀念，跟林宝穗说着，“我先让人进去看看吧。她的情况也不能大办，我出钱尽快安置一下，免得再生什么事端。”
“我来吧。”林宝穗提议道。
林大队长摇头，“不用。这是我应该还给她的。”
他顿了下，等其他人都进去，才低声道，“我知道你私下里接济过程双海，留着钱等日后偷偷补贴双海吧。我的位置咱们大队好几个人盯着，不好做什么。双海以后就拜托你了。”
林宝穗轻轻点头。
程老太太没办葬礼，一切从简，当天下午就下葬了。
林宝穗看着程双海不太放心。
回家又取了点儿吃的东西拿给他，“你奶奶最怕的技术她走之后你过不好，临走之前还托我把你送给她一个朋友，你千万不要做傻事知道么？
不然就辜负了你奶奶对你的安排。”
她说完又摸了摸程双海的脑袋，“我明天还会来看你的。”
程双海低头吸了吸鼻子，“我没事。”
林宝穗点头，起身想离开，走了几步回头，就见程双海依然盯着她。
她折回去抱住了程双海，“想哭就哭吧。”
程双海硬气道，“我不想哭。我都知道的，奶奶她不可能陪我一辈子。她苦了半辈子，该换个地方享福了。”
他只是舍不得而已。
林宝穗拍着他的背，怎么可能不想哭呢？
她妈离开的时候，她也没落泪，后来，再隔天的深夜，把枕头都哭湿了。
一度快晕过去。
道理谁不懂，但面对亲人的离开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她没戳穿程双海，而是认真道，“你说的对，所以你要更坚强一些。还有——”
林宝穗放轻了声音，“不要忘记你奶奶吃的那些苦，如果你觉得你家是清白无辜的，就一定要等着，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她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原主知道，程家向来为善，程奶奶更是帮过大队上不少人，只是时代如此，阶层对立，哪怕曾经是个善人，也不可能放过的地主家的。
但那些没有作乱，安安分分的人，最后都会被平反，得到自己原有的财产。
程双海瞪大了眼睛。
林宝穗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走啦！”
她离开程家，心又沉了下来。
那位孟老先生，该怎么联络她还没有头绪，但几天后，就要启程前往东北了。
还有林宝珠……
她想知道会不会改变程双海的命运得去套林宝珠的话。
·
林宝珠看到来找自己的人，有些惊讶。
难不成林宝银是真的打算一直在她身边当跟班？结了婚还会找上门？
林宝银抓着林宝珠的手，“宝珠，你帮帮我，苗东升他打我！”
林宝珠眼睛转了下，“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都是情趣，不要担心。”
“不是的。”林宝银紧紧的抓着林宝珠的手。
“他是想把我打死，我感觉到的。”
林宝珠不在意的笑笑，“你想多了吧？”
“我没有！”林宝银剧烈反驳道，她说着直接拉开了自己的衣服，给林宝珠看自己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最重要的是还有她的额头上的伤口，“他当时拿着烟灰缸往我身上砸，还把我的脑袋往墙上撞。”
林宝珠看了看，不以为意。
怎么没直接打死？
反正林宝银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就算打死了也没什么啊。
不过眼下被林宝银抓着，她还是敷衍了一句，“那怎么办？你要跟他离婚么？”
林宝银又犹豫起来，“平时对我还是挺好的。”
林宝珠立马点头，“那不就得了。那时可能是苗营长一时冲动。你不能因为一次犯错，就要跟苗营长离婚啊！他对你多好啊，你看看你这身大衣、皮鞋，别人都买不到呢？”
“啊？”林宝银纠结起来，她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眼中闪过恐惧，“可他打起人来真的很吓人。”
林宝珠顺着她的话也想起来了王氏，垂眸摸着杯子，嘴上说道，“要不然你让他立个保证，卓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怎么可能不打？那种男人绝不会收手的，她上辈子的男人就是那个样子，即使怀了孕还打她。
不过她为什么要提醒林宝银呢？
林宝珠恶意的想着，最好是把林宝银打流产了才好呢。
让林宝银一辈子也怀不上孩子。
她才能解了心头的恶气。
“建军！宝银在你家么？”门外传来敲门声。
郑建军很明显是去开门了，几声交谈之后，苗东升直奔屋里而来。
她冲过来直接抱住了林宝银，“宝银！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快吓死了！”
苗东升现在就很后悔，昨晚打了人之后，没有把林宝银锁起来，要是林宝银回来跟其他人说了他打人可怎么办？
他的名声可就都毁了。
林宝银脸上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娇声道，“我回家而已，你这么担心干什么？”
林宝珠看着她的神情，更心安理得了。
反正林宝银本来也没有打算离婚不是么？
后面被打，哪怕是流产没孩子也都是林宝银活该，是她自己的选择。
苗东升也松了口气，“对不起！你回来是不是因为我昨晚太过分了？”
林宝银一听他放低姿态，立马说道，“对啊，你打的那么疼，我都以为你要杀了我。”
“怎么可能？我爱你还来不及呢。”苗东升保证道，“跟我回去吧宝银，我以后再也不动你一根手指头了，我要是再打你，我就不是人。”
林宝珠心也放了下来，“你说话算话。”
她对苗东升十分满意的。
结婚之后，不管是她往家里拿东西，还是给她买东西从来都没有含糊过。
也就是昨晚喝醉酒失手打了她而已。
苗东升连连点头，“肯定的。”
他说着拥着林宝银往外走。
林宝珠笑道，“你们能和好真是太好了。”
林宝银也笑，“还不是多亏了你。”
一行人走到门口，正巧撞上林宝穗。
林宝穗看着苗东升和林宝银，目光闪了下，才看向林宝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