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清楚以后，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王正宇开始落笔了。
“鞑之患，在于鞑之穷而明之富也，入寇可得利，则鞑患永不止也……”
看着这小子一本正经的模样，英国公觉得坊间的清议是不是过分了些，此人还是颇有文采的嘛，甚至觉得自己刚刚有些过于严厉了，心里还多了几份愧疚。
朱厚照也是瞪大了眼睛，思考着这败家子写的东西，总感觉这些东西能给自己一些不一样的感觉，这是朱厚照在詹事府跟随几位大儒苦读也从未有过的感受，但又有些不明所以，似道非道，似明非明。
两人正开始对王正宇有了些许改观，谁料王正宇已经把笔扔在了桌子上，答卷的末端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治大国如败小家”。
“英国公，我答完了，可以走了吧？”王正宇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自己还要赶着回彩弈局看看近几日的效益呢，分分钟上下几百两银子的人，哪有这么多时间在这与你们耽搁？
听着王正宇的话，众勋贵都笑了起来，这还真是败家子啊，如此好的表现机会就这么被他给浪费了，收了收心神，又继续作答起来，心想着能不能拿条金腰带回去光宗耀祖。
“你，你确定？”英国公有些气恼，校阅大事，岂能如你这般儿戏！
“是呀，都做完了，还在这呆着干嘛？正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我等少年韶华，又岂能如此不惜时呢？”
“好，你走，来人，给我收了他的答卷，封存起来！”看着这小子还敢跟自己讲道理，英国公有些生气了。
王正宇如蒙大赦，对这两人行了一礼，便逃也似的走了。
结果刚到门口，一个小太监却是围了过来，笑得有些阴冷：“奉陛下口谕，王公子交卷后，还请前往正堂见驾。”
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这事是不能善了了，只能对着小太监拱了拱手：“劳烦公公带路。”
小太监没想到这败家子居然对自己如此客气，心里也是愈发得意了，不过脸色却是缓和了下来，在前头引着王正宇往正堂走去。
到了门口，王正宇就停了下来，小太监自己进去通报，片刻之后才传来了一道有些特殊的公鸭嗓，听上去颇有几分气势：“传成山伯之子王正宇见驾。”
规规矩矩地走进去，看到了高坐在正堂上的弘治皇帝，王正宇立即拜倒：“臣见过陛下。”
“你就是成山伯的孩子吧？”
“回陛下的话，臣正是成山伯之子。”
“都说虎父无犬子，你父亲为我大明履立战功，多次扫除西南边患，成山伯祖上也是满门忠烈，不知道了你这一辈，又有什么特长呢？不妨说给朕听听，也好做到人尽其才嘛。”
来之前，弘治皇帝早就打听清楚了这王正宇究竟是何许人也，当听到这小子七岁就敢去白玉楼狎宿，一掷千金的时候，就下决心要帮成山伯管一管这小子了。
“回陛下的话，臣驽钝，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家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为瞌睡汉，为死老魅也已矣。”
说罢王正宇就把脑袋完全放到了地上，一副俯首帖耳，任君采撷的模样。
本来只是用来装一下的话，落在弘治皇帝的耳朵里却是大惊，如此妙语，看似自嘲，实则自傲，充满了孤芳自赏的诗意。
偏偏从王正宇这人尽皆知的败家子嘴里说出来，显得如此真挚和诚恳，甚至让弘治皇帝心中有了些许共鸣，仿佛看到了自己童年时父亲不爱，后宫毒害，朝廷乌烟瘴气，苟延残喘才得以活命的模样。
“好了，先起来吧，堂堂成山伯之子，又怎会如此不堪呢，萧敬，赐座。”
萧敬心头也是一惊，原以为陛下叫这败家子来是要秋后算账的，再不济也要训诫一二，谁料陛下竟是对此人泛起了一丝怜爱……
谢恩之后，王正宇也不推脱，坐在凳子上挺直了腰板，还真有几分大将之风。
慢慢回味着王正宇刚刚说的话，弘治皇帝愈发觉得有味道了，对此人也更加感兴趣了，刚好王正宇的答卷被送了过来，于是弘治皇帝满怀期待的揭开了封卷。
“鞑之患，在于鞑之穷而明之富也，入寇可得利，则鞑患永不止也……”
开头直接点名了鞑患的根本原因，一击直中要害，指向了双方的根本利益，显得很是老辣和中肯，弘治满意的点了点头。
结果再往下看，却是没了。
就这？？
再往下头，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治大国如败小家”，一想到此人在京城里的劣迹斑斑，还敢拿校阅大事如此儿戏，弘治皇帝的火气腾的就上来了。
“王正宇！你放肆！军国大事，岂能容你如此亵渎，今日你要是不给朕一个交代，朕绝不轻饶！”
王正宇也被吓了一跳，立马跪回了地上：“陛下，臣说了，臣自幼驽钝，只愿日看犁云耕雨；忘机斯世外，三间古屋，时欣弄月吟风，这家国大事，臣是真的不懂。”
好家伙，一开口又是一句千古佳句，弘治皇帝又被唬住了，此人脱口就是如此胜言，莫非其答卷之中另有深意？
没理会跪在地上的王正宇，捧着那张答卷又是细细品味，结果无论怎么看，除了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让自己有些心烦意乱以外，弘治还真没发现这有什么深意蕴藏其中。
“既然不懂，又何故要胡言乱语，莫非你觉得将败家二字时刻挂在嘴边，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吗？堂堂国事，你将其与败家想比，你又是何居心！校阅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说说吧，你这句治大国如败小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朕洗耳恭听！”
想来其余人也还没答完，难得清闲一天，弘治皇帝也是起了消遣的心思，听此人之前的言论，也不失为一个妙人，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听他胡言乱语几句。
“回陛下的话，臣的意思是，如今之所以鞑患不止，原因不在鞑，而在朝也，臣以为，这都是陛下太过节俭，不懂败家花销的原因！”
语不惊人死不休，弘治皇帝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指责自己太过节俭，整个正堂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想听听这败家子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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