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桃夭继续在仪元殿整理书简,在这里她或多或少可以听到一些国事,她觉得对自己对息国都有帮助。
正巧朝堂这几日因息人争吵不休,原来城中频繁发生息人与楚人相斗。
息国的剑客,与楚国剑客之间,动不动就刀剑相向,甚至大街上追逐嘶杀,伤及了无辜,引得国人埋怨,去年从息地迁入一批息国贵族,当初是为了分散息国散落的势力,用楚人的话,这批息人并不怎么服管教,四处挑事。
熊赀生怒,下令严惩,于是执法司败抓了许多息人,或死刑,或牢刑,或流放。
当司败来到仪元殿向熊赀回报这些国事时,桃夭就听得一清二楚,她只狠狠的抓紧手里的竹简。
息人姬文归楚后,因善于制作铜器,大王任其为冶佐(掌管金属制作的技术官员的辅官)因私藏铜器被冶师发现,冶师上前拿人,姬文反抗,混乱之下打杀冶师逃逸。司败说来。
熊赀怒言,此等恶人即当追捕。
司败道,臣己下令全城收查,城门外也加强了看守。
熊赀点点头,这时彭仲爽说来,这个姬文可是息国宗亲?
司败道,正是。
彭仲爽不由得捊了捊胡须,息人在朝中为官者不多,虽然都是低职,但此事若处理不好,恐引来息人反楚之情绪。
熊赀冷哼一声,不管息人,楚人犯了罪自当处罚。
司败言道,中原诸国皆是刑不上大夫,这才令姬文当下反抗。
无知。熊赀厉声道,刑不上大夫?在楚国却是一视同仁。
桃夭只听得这些,悄悄的关上了书房的门,一时间,心情十分难受。
熊赀进来时,她正在发呆,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累吗?熊赀在她面前坐下。
桃夭淡淡一笑,不累。又继续手上的工作,今日她抄写一份孤本。
熊赀拿起一卷竹简阅看,两人皆默不作声,不过心思各异。
偶尔桃夭抬头看了看熊赀,熊赀也抬头看了看桃夭。
过了一会儿,桃夭终是忍不住,姬文的事查清了吗?
熊赀闻言放下竹简,笑道,我以为你不会问的。
桃夭诧异,你知道我偷听你们谈话?
偷听?熊赀呵呵一笑,桃夭红了红脸。
熊赀说道,既然让你在这里,就不怕你能听见。
桃夭尴尬一笑,我并非故意。
熊赀不以为然,你与她们不一样。
嗯?
一般而言,妇人织布做饭,延绵子嗣,不能过问前朝之事,但是,我最欣赏你的才能便是在政事之上,你能说服息人实施新政,你能亲上战场鼓力士气,甚至使出计谋在我眼皮底下逃走。
熊赀笑言,目光灼灼发亮,我让你来整理书简,原本便不想埋没你的才能。
桃夭听言一惊,十分不解熊赀此举的意义。
但听他又说,与夫君能并肩站在一起的,不仅能处理好后院,更要能为夫君解忧,若你不了解一些国事,又岂能相助于我呢?再者,此事事关息人,你当然会关心。
桃夭深吸一口气,有时不得不认为此人的心思当真很难着摸,想法也很古怪。
如此,你能确定姬文的事属实?
熊赀道,我任命官员,首先就要做到相信他们。
桃夭心中自然不服,若他们瞒上欺下呢?
熊赀正视她,我只看证据你是想为息人说情?还是你下意识里己经站在息人一边,认为楚人办事便不可靠?
桃夭没有反驳,事实确也如此。
她摇了摇头,息楚之间有灭国之恨,只希望楚人处理息人之事上,能做到公平,大王也说了,息人也是楚人。
自是。熊赀肯定道,微顿片刻,那么你呢?还有此恨吗?
桃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熊赀见她表情不自在,随即笑道,我不该这么问,罢,今日就到这里,我让司宫传膳。
大王。桃夭立即说道,我想出宫一趟。
嗯?
桃夭暗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话说得正常,自病愈之后,特别想吃陈食。
熊赀了然一笑,我知道,东市有一家酒肆,有一位陈国来的厨者做的菜十分合你口味,可否传他进宫?
桃夭心中一跳,镇定的摇摇头,出宫虽为陈食,我也想出去走走。
熊赀点点头,好。
桃夭松了口气,大王要一起吗?还是让斗丹跟着。桃夭一本正经的问道。
不过此话引来熊赀一瞟,他听出话中之意,带着讽刺带着冷笑。
他握上她的手,桃夭我只是想保护你。
桃夭慢慢将手从他手心抽出,我知道,只是有时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面对她的坦白,熊赀微微叹息,好吧,既然你不喜欢,我不去了,也不让斗丹跟着,但是该带的武士还得带上。
桃夭这才慢慢的露出了笑容。
次日,桃夭出了宫。
虽然仍有武士跟着,但没有斗丹在侧,总要自由些,她先四处逛了逛,才去了酒肆,这一次,她亲眼见到了陈奂。
雅间里,一人端来食物,玉瓒朝桃夭示意一眼,桃夭明白此人便是陈奂,她即刻将武士们屏退,只因进食,她不喜欢有旁人在,接着叶姑在屋外守着。
屋内只余桃夭主仆及陈奂,陈奂立即跪下行礼,某见过公主。
陈奂是陈国人,唤她一声公主不为奇怪。
桃夭赶紧扶起他,先生无须多礼。
她称他为先生,是以尊称。
陈奂道,不敢当。
二人相对而坐。
陈奂先说来,听闻公主受黄姬所害,如今身子如何?
桃夭道,先生也知道了。
陈奂点点头,不仅某知道了,息大夫与蔡侯也都知晓。
桃夭甚是诧异,蔡侯也知道了?
嗯。陈奂道,蔡侯很关心公主,令某定要打听公主的近况。
桃夭心里一阵激动,烦你告诉蔡侯,我没事,原来先生也知道蔡侯?
陈奂叹息一声,息大夫逃离息国时,流落于蔡,是蔡侯救了他。陈奂将息关在蔡国一事简单说了,桃夭点点头,原来如此。
息大夫那里可有什么情况?
这是她今日来的目的。
陈奂道,息大夫一切都在部署之中,只有话让某带给公主。
什么话?
陈奂道,近日息大夫不能入楚,他让公主拿到息侯的亲笔檄文,息大夫秘传于息人,表明息侯复国的决心,到时侯起事,可一呼百应。
桃夭想了想,如此可凝聚息人众心,的确是一个好法子,好,我一定想办法。言毕又问,息地息人如何?可受楚军欺凌?
陈奂唉了一声。
怎么了?
陈奂道,息国灭,楚人根本没将息人当人看,所谓的一视同仁都是假的,息地是公主封地,有息大夫照看着,情况还好些,丹阳城内的息人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桃夭一惊,想起熊赀与司败的那些话。
息人在丹阳处处受楚人相欺,又不能离开,当真是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归。陈奂抹了一把泪。
此事我也听说了。桃夭低下了头。
陈奂又道,不说别的,但说姬大人一事,当真冤枉得很。
姬大人?姬文。
陈奂道,公主认识?
桃夭说,听熊赀提及过,好像杀了楚人。
陈奂冷哼一声,胡言,明明是那冶师偷了铜器陷害姬文,他却反过来咬了一口。
果真如此?
陈奂道,自是如此,那冶师看中了姬文之妻,欲占为己有,文妻不堪受辱投井自尽,不仅如此冶师还杀了文之子,姬文告官,楚官有意相护,冶师反而污蔑姬文监守自盗,姬文一气之下杀了冶师逃走。
桃夭听言气得咬牙切齿,难道楚人就是如此审案?
陈奂冷言道,楚官言,息人叼钻不服管教,公主也知丹阳多有息人居住。
桃夭猛然起身。
公主要做什么?陈奂一惊。
我要回宫,向熊赀说明事实真相。
陈奂拦住她,摇了摇头,公主以为楚王不知道这些情况吗?自息被灭,入楚的息人时常受到楚人欺负,类似之事时有发生,如此,有息人不服,有息人剑客为之打不平,近日,息人剑客增多,朝堂以为是那些在楚为官的息人与剑客有勾结,有易制造混乱,他们这是杀一警百呀。
桃夭跌坐在席上,又想到熊赀的话,他说他会一视同仁,他说他会做到公平,他指责她只为息人着想,而他何尝又把息人放在眼里?
桃夭不由得冷哼一声。
陈奂叹道,如今城内在收查姬文,也不知他能不能逃过一劫。
桃夭一惊,你知道他在何处?
不瞒公主是某救了他,否则某怎会知道这么多。
桃夭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这个或许可以帮得了他。
陈奂一见大喜,他接了过来,如此我定能将他送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