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昨晚沈知梨睡得并不好，早上醒来照镜子的时候，两只眼睛下挂着一圈淡淡的青色。

    也不知道瞿铮和林渡谈得怎么样了，家里人一向反对沈知梨早恋，平常只要一听到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得不得了，巴不得她在20岁之前跟异性断绝来往。

    如果谈崩了，林渡不会直接被群殴吧？

    光想到这个可能性，沈知梨背后冒出一阵凉意，加快脚步往楼下走。

    结果就看到她爸和林渡正坐在餐桌前，和和气气有说有笑地吃着早餐。

    注意到沈知梨来了，瞿铮笑眯眯地招呼道，“知梨，快过来吃早餐。”

    沈知梨表情变得古怪，带着十分纳闷的心情趿拉着拖鞋挪过去，迟疑地喊了声“爸”：“你们……”

    怎么画风突然就这么和谐了？

    她疑惑地看了林渡一眼，后者正面含微笑望着自己，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时，很轻地冲她挑了下眉，仿佛在向她传递“事情已经被我摆平”的得意。

    “我们怎么了，你这孩子是不是还没睡醒啊，女孩子家家怎么能随便穿着睡衣见客人呢。”瞿铮转头对林渡说话时，语气和善不少：“你别见怪，知梨就是这样随性惯了。”

    林渡笑：“没事。”

    唯独瞿燕朝冷着脸与这一桌氛围有点不搭，一个人默默埋头吃着早餐。

    两极分化得很严重。

    见自家父亲对自己和外人态度截然不同，沈知梨难得在这个时候，和瞿燕朝生出点昔昔相惜之情，特地特意挑了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她把脑袋凑过去压低声音：“我爸这是怎么了？”

    瞿燕朝冷笑：“你问你自己。”

    沈知梨：“？”

    “我要是知道我用得着跟你这癞□□说话？”

    瞿燕朝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警告地瞪着沈知梨：“大早上的，你别逼我发火。”

    “嘁，当着我爸的面，你还想打我啊？”

    “知梨，你跟你哥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快给你林……林渡倒杯水啊。”冷不防被瞿铮安排了上了，沈知梨都有点懵，下意识脱口道，“他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脚，要我倒水啊。”

    瞿铮：“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啊，让你去你就去！”

    无语片刻，沈知梨起身去厨房里倒水。壶里的水刚烧开，她存了心不想好好让他喝水，倒了杯滚开水都懒得兑凉，正要出去的时候，余光忽然瞥到流理台上放着几个未洗的模具碗。

    脚步一顿，沈知梨盯着那几个碗，眼睛狐疑地眯起来。

    三秒后，她猛地记起来，这不是她做布丁的模具吗？

    布丁呢？怎么只剩下碗了？！

    沈知梨去冰箱里检查一番，果不其然，她辛辛苦苦准备了一晚上的vlog素材，竟然被人吃光了！

    她气到昏厥，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把瞿燕朝那个混蛋狠狠揍一顿。

    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上次也是同样的情况，沈知梨提前一个晚上把给粉丝准备好的甜品放在冷藏柜，第二天一早打算打包寄出去的时候，结果发现甜品被吃的只剩下个空碗，而罪魁祸首甚至一点做错事的自觉都没有，被沈知梨揪出来后，还特别不以为意。

    “难吃得要死，甜得我都想吐了。”

    非常不要脸，嘴上吐槽难吃，吃的时候却一块都不给她留。

    足足一个6寸的芒果千层啊！

    沈知梨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心平气和”的微笑回到客厅，趁着瞿铮等人没注意，她在桌底下恶狠狠碾了瞿燕朝一脚。

    瞿燕朝：“有毛病？”

    沈知梨面无表情地抿了口牛奶：“布丁是你吃的吧？

    “什么布丁，大清早又发神经？”

    “要不要脸，还不承认？”

    她自以为声音比较小，没想到正与瞿铮聊得火热的林渡忽然话音一顿，瞬时接过她的话头，面带浅笑：“冰箱里的布丁是你做的吗，味道很不错。”

    “……”

    沈知梨机械地转过头：“是你把布丁都吃了？”

    林渡很理直气壮：“是的。”

    意识到气氛忽然不对，沈知梨的神色开始沉下去，瞿铮连忙笑着打圆场：“嗬！不就是几块布丁吗，吃了就吃了吧，等会让林渡带你去外面逛逛，再买点回来就好了。”

    瞿燕朝：“？”

    就几块甜品？

    怎么他吃的时候被他念了足足一周呢？

    到了林渡时就这？

    林渡一愣，仿佛没有想到几块甜品会让沈知梨不高兴，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补救的办法：“我知道有家甜品店味道很不错，待会就带你过去看看。”

    -

    8月的榕溪骄阳似火，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月份，南方的夏天，只要走出空调房浑身上下都是挥发不去的闷热感。

    大街上全是拥挤的行人，人山人海，往前挪一步都要以防踩到前面人的脚后跟。

    望着水泄不通的步行街，沈知梨实在无法理解，明明可以在家舒舒服服点外卖，为什么要和林渡来这里排一个小时的长队，就为了买几块网红甜点。

    这家甜品店每次路过生意都这么好，沈知梨吃过他们家的芒果草莓布丁，味道绝对是无可挑剔。可是现在她不是自己想吃布丁，而是要准备给粉丝的礼物，肯定是不可以拿买的来蒙混过关的。

    看来只能回去后再重新做了。

    沈知梨鲜少出来逛街，跟自己年少就暗恋的男人，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经历。

    来的路上，她在路上看到很多年轻的小情侣，亲密的搂肩牵手，放在以往她都不会留意这些，可是现在身边多了个林渡，总觉得哪里怪令人尴尬的。

    排在前面的情侣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女生被逗得捧腹大笑，然后被男生捧着了女生脸颊，当着沈知梨的面就开始接吻。

    沈知梨：“……”

    这这么多人呢，就不能考虑一下旁边人的尴尬吗？

    忽地眼前视线一暗，林渡温热的手掌覆盖住了沈知梨的眼睛，附身贴着她耳边轻笑一声，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音量道，“非礼勿视，未满160的小朋友不宜观看。”

    沈知梨耳根微红，伸手扒拉掉林渡的手，转身仰头瞪着他。

    他的那句“儿童”明显就有歧视她身高的意思。沈知梨身高162，放在南方女孩平均身高中而言，真的不算矮了。

    平常她穿高一点的高跟鞋，勉勉强强能冲个170，都能挤进高个子美女排列当中了，怎么到了林渡嘴里，就变成小矮人了？

    沈知梨很不服气，可是一仰头对上林渡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神情，气焰瞬间短了一截。

    她拼命踮起脚，不过才到他胸口的位置。

    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这么高的？

    少年时期他就有180了，现在几乎逼近185，整个大街一眼扫过去，就他格外挺拔出众。

    排在后面的年轻女人已经不止一次偷偷往他身上飘，抿着嘴笑容激动又羞涩，和自己的小姐妹窃窃私语，眼睛就像长在了林渡身上。

    “对，你最高了，也没见你长点脑子。”沈知梨气咻咻的。

    林渡低声呢喃：“嗯，我长个子，你长脑子，刚好互补。”

    环境太嘈杂，沈知梨没听太清楚：“说什么呢？”

    林渡摇摇头：“没什么，说你聪明的意思。”

    沈知梨不屑地“嘁”一声，忽然心念一动，问林渡：“你到底是怎么跟我爸解释的，为什么这才过了一夜，他对你的态度就转变这么大？”

    林渡眨了眨眼睛，笑容里有点狡黠意味：“你猜猜。”

    他的眼型狭长偏窄，扇形双眼皮并不是太明显，如果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凉薄冷淡，可是现在眉眼盛满了笑意，瞳孔里仿佛映上了闪闪星光，俊美得让旁边的女生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如果实在要做一个颜值对比的话，沈知梨承认，林渡比慕繁星还要好看。

    莫名的，沈知梨心跳漏了几拍，佯装淡定挪开目光：“爱说不说，我才不猜。”

    捕捉到小姑娘脸颊不易觉察的绯红，林渡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其实也没什么，我只跟爸说了，我正在追求你。”

    沈知梨：“哦。”

    也没什么嘛。

    等等，他说他在追求谁？！

    -

    单号已经排到沈知梨这，她整个人却像石化在了原地，良久无法消化林渡那句话的含义。

    林渡点好了甜品，在收银员娇羞的注视下刷了卡，拎着包装袋离开，发现沈知梨还傻傻地站在原地，旁边有个男生挤出去时推了她一把。

    踉跄一步，林渡伸手将小姑娘护在怀里，替她挡着人潮的拥挤离开甜品店，忍不住好笑道，“发什么呆。”

    “林叔叔……”沈知梨抬眼望着林渡，有点难以启齿道：“你真的对我爸爸说了这些话吗？”

    林渡挑了下眉，忽然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刺耳：“不然呢，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可是，你现在看起来，的确挺像在开玩笑的。”

    开玩笑，沈知梨怎么会相信林渡的话。

    小时候她不懂事，追在林渡屁股后面，说自己要给她当童养媳，长大了要嫁给她。那时林渡和沈知梨还没那么熟，对小孩的亲近十分抗拒排斥。

    初春气温微凉，少年坐在书桌前复习功课，对沈知梨的骚扰容忍到了极点后，把人像拎小鸡一样扔出了房间门口，并且严令警告。

    “我们家不缺媳妇，以后不许再进我房间，不然你未来婶婶知道了会吃醋。”

    他就那样毫不留情地把沈知梨赶了出去，并且在第二天，沈知梨在楼下踢毽子的时候，就看见他和一个漂亮的女生踩着夕阳回来，余晖落在花季少年身上，映着青葱稚嫩的脸庞无限美好。

    沈知梨数到“50”下的时候就停了，毽子“啪嗒远一声掉在地上。看着两道背影上了楼，她默默地攥紧了手指，暗想，自己要是快点长大就好了，长到20岁的时候，就可以和林渡肩并肩了……

    林渡长相遗传父母双方的优势，沈知梨小时候见过他们一家三口合照，发现他真的是从小好看到大的那种，身边一直不缺追求者，不过好像从没听说过他跟谁在一起过。

    直到前几天微博热搜爆出来，林渡亲口在游戏发布会上承认了自己已经有未婚妻，那段视频沈知梨看过，他提到未婚妻时眼神里的柔情不像作假，每看一遍，沈知梨心里的苦涩就多一分。

    可现在，林渡望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的时候，眼底的认真让她一瞬间有点恍惚。

    不，是假象。

    心底有个声音这么说。

    沈知梨不可能忘掉两年前那个晚上接到的电话。

    可是林渡为什么又要对她开这样的玩笑。

    难道因为是小孩，所以就不会当真吗？

    她木讷地往前走着，眼神有点空洞。

    “不是开玩笑。”林渡停住了脚步，声音忽然严肃起来。

    沈知梨回了神，身子有点僵硬地转过来，眼底带了点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

    “我说，沈知梨，以后你不要叫我叔叔了。”林渡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又浮了出来，看似风轻云淡，实际上费了很大勇气，他才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从现在开始，我在正式地追求你。”

    -

    林渡忽然就这么对沈知梨告白了。

    就像是做梦一样。

    然而梦境里的幻想成了真，沈知梨反而选择了落荒而逃。

    逃得十分不体面，连甜品都忘了拿，一声不吭转身就钻进了人海里，十分狼狈，且没出息。

    一路上沈知梨脑子里毛线乱成了一团，理不清剪不断。

    林渡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明明他在发布会上亲口承认自己有未婚妻了。

    明明在慕鱼的生日宴上他那么在意白恋恋。

    明明……蓦然间，有个可怕的念头在沈知梨脑海里闪过，来不及捕捉，手机忽然有了新消息，她点进去一看，竟然是林渡发来的一段澄清截屏。

    白恋恋在微博发文道歉，说自己和华跃只是合作关系，不应该买水军炒作自己和林渡的关系，还在关键时候发不清不楚的文字，混淆大众视听让人误会。就连包括生日宴那晚泼沈知梨一身红酒的事也提及到了，文字大篇幅的道歉，希望大家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看完长长一段文字，沈知梨都震惊了，盯着手机屏幕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这些，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东西。

    他想表达的是是，白恋恋不是他的未婚妻。

    那他嘴里提到的未婚妻……

    “沈知梨。”朗润低沉的声音夹着风卷进耳朵里，沈知梨转过身，满脸错愕看着不知在自己身后跟了多久的林渡：“林叔叔，你……”

    林渡在沈知梨面前站定，眸光黑沉而专注：“所以，你同意了吗？”

    “同意什么？

    夏天的风轻轻吹过，几缕发丝吹到沈知梨的眼睛上，让她微微眯了眯眼，林渡抬头，动作温柔地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轻轻笑起来。

    “同意我追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