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啪”的一声，周默秋放在手里的勺子，猛地就摔在了地上。
陶瓷做的的勺子，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外面伺候的婆子，听见了屋里的动静，询问道。
“周姨娘，要奴婢进来吗？”
陆宜珈叹口气，转头对着门外说道。
“不必，刚才是我不小心打碎了碗碟，你们在外面伺候着就行。”
“是。”
此时坐在屋里的周默秋，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眼里充满了惊讶。
她现在虽对陆远失望透顶，可心里却从未动过为陆远纳妾的想法。
陆宜珈的话，犹如一把重锤，狠狠的敲打在周默秋的心上。
激荡出一层又一层的裂纹。
看见周姨娘怔楞的表情，陆宜珈不由得叹了口气道。
“姨娘不愿意么？”
听见陆宜珈的话，周默秋垂下眸子。
有清泪从她的脸上划过，落在深碧色的衣裙上，晕成一团湿意。
“我不愿。”
在周默秋心中，陆远虽是伤了她的心，但他终究是她的夫君。
当初入陆府做小，周默秋本就百般不愿。
若不是陆远向自己许诺，只要周默秋愿意入府为小，就会一辈子宠爱她。
周默秋的家族，本是江南第一大世家。
周家本就是个书香世家，在家族里面，可谓是人人都精通诗词歌赋。
又因为挨着运河，靠着周家人的聪明才智，家底丰厚不是困难的事情。
到了周默秋父亲这一辈，周家已是江南的第一大世家。
而周默秋则是周家的大小姐。
在周默秋之前，周家还有一个周大公子。
是周默秋的嫡亲的哥哥。
爱上周默秋的陆远，当时早已娶了段月秋。
虽然还没有官至宰相，但因为段家的帮助，在朝堂之上，也是举重若轻。
陆远向周家提亲，却被周默秋的父亲赶出家门。
他周家的大小姐，怎么会给别人做妾？
可是周默秋却是真心爱着陆远的。
她跪在父亲和哥哥的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着。
见周默秋如此，她的父亲大怒。
说只要周默秋敢嫁给陆远，周家就会和她断绝关系，从此不再相见。
可惜周默秋就像是着了魔一般。
她收拾了行李，半夜翻出墙和陆远偷偷的跑了。
到了大盛，陆远甚至都没给周默秋一场红妆。
就一顶小轿子，把周默秋从侧门抬了进去。
从此，周默秋就成了陆府的周姨娘，再不是周家的大小姐。
周默秋到大盛的三日后，就收到了她嫡亲哥哥送来的嫁妆。
这嫁妆的丰厚程度，让官宦之家出身的段月秋都嫉妒。
同嫁妆一块送过来的，还有哥哥写的一封信。
信上只写了五个字。
若有事，归家。
周默秋时常在想，自己到底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嫁给陆远，后不后悔脱离了周家。
最后的答案，都泯灭在了时间里面。
如今的周默秋，看清了许多事情。
可是，自己的心里，还是爱着陆远啊。
爱一个人怎么会愿意让他另娶她人？
所以周默秋平日里，都不愿意和段月秋发生口角。
她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周默秋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气愤。
可是同为女人，她也理解。
理解段月秋的苦楚。
周默秋的垂泪，让坐在旁边的陆宜珈，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一样疼。
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周姨娘。
可是如今，她却不得不这样做。
想到这里，陆宜珈掏出帕子。
默默的为周默秋擦泪。
周姨娘的不愿意，陆宜珈明白。
可是如今的陆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痴痴爱着周默秋的傻子了。
他现在心里想着的，都是权势，都是自己陆府的体面。
哪里还有一点点周默秋母女的地方。
“姨娘，你觉得，父亲对我们怎么样？”
看着周姨娘痛苦，陆宜珈虽是不好受，可要做的还是要做。
有时候，时间只会让伤口发溃，唯有撕开疤痕，让伤口重见天日，才有愈合的可能。
周默秋抬起眸子，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陆宜珈。
只见陆宜珈正抬着手，为自己擦着泪。
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可是陆宜珈的脸上，却无半点这个年龄该有的欢愉。
什么时候，自己的女儿开始长大了呢？
周默秋摸着陆宜珈的脸，眼中含泪，缓缓开口道。
“是不是为你父亲纳了妾室，你在陆府会过得开心一点？”
周默秋的话，让陆宜珈猛地睁大了眸子。
为姨娘擦泪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一瞬间，陆宜珈差点落下泪来。
自重生以来，她一直以为自己都是在保护周姨娘。
可自己现在做的，不就是在往周姨娘的心上插刀子吗？
而姨娘在乎的，却是自己过得开不开心。
陆宜珈鼻子发酸，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
为了想要复仇，连姨娘的感受也未曾考虑过？
如果伤害了姨娘，那么自己复仇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想到这里，陆宜珈转过头去，悄悄拭去眼角快要滴落的泪珠。
转过来时，又是一副欢愉面孔道。
“我也只是说说，姨娘不必放在心上，姨娘不愿意，我也懒得张罗，毕竟哪有女儿家为父亲纳妾的说法…”
还没等陆宜珈说完，周姨娘就开口打断了。
“珈儿的意思，我懂。”周姨娘抬起头，看向陆宜珈定定的道“若珈儿有合适的人选，只需告诉我，我会帮你。”
听见周默秋的话，陆宜珈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姨娘会同意。
还没等陆宜珈回答，周姨娘便说自己乏了，站起身来回了房。
只剩下陆宜珈一个人坐在房中。
陆宜珈抬起头，看向周姨娘消瘦的背影。
只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呼吸一样，只感觉心底一片凉意。
原来姨娘一切都懂，原来姨娘心里还是一直爱着父亲。
陆宜珈垂下头，暗暗的攥紧了手。
自己，做错了吗？
碗里的豆浆早已冰凉，陆宜珈站起身，走出周姨娘的苑子。
只见她向身后的竹儿吩咐道。
“去转告碧儿，今日的事，只许成功。”
陆宜珈闭上眼睛，感觉阳光虽照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
她睁开眸子，眼底发狠。
即使是自己做错了，她陆宜珈也不后悔！
她要的，不过是让上一世伤害她们的人下地狱。
这样的自己，何错之有！
即使这一世，上天看不惯自己的作为，只管冲自己来好了。
她陆宜珈，不怕！
碧儿房中。
看着药包里面的淡紫色粉末，碧儿眼里有着犹豫的神色。
正愣着，就看见竹儿冷着脸进了自己的房间。
“竹儿姐姐怎么来了？”
原本碧儿和竹儿都是同位分的奴婢，而且碧儿要比竹儿年纪大些。
本不应该叫竹儿姐姐。
只是碧儿现在身份尴尬，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处处讨好着。
竹儿不理会碧儿谄媚的神色，只冷着脸道。
“二小姐叫我转告你，今日的事，只许成功。若是败了…想必你自己也知道后果。”
说完，也不管碧儿反应如何，竹儿便是转身就走。
连个脸色也不愿意给碧儿。
对于竹儿来说，背叛主子的人，不值得再交往。
听见竹儿的话，碧儿拾起桌上的药包，悄悄的藏在了自己的衣袖里面。
她深深的吸口气，今日，就赌一把吧。
今日下朝早，陆远回府的时辰比往日早了不少。
一到府里面，便见周默秋身边的嬷嬷走来，说是周姨娘请自己过去用晚膳。
陆远不由得面上一喜，立刻加快了脚步，向周姨娘的苑子里面走去。
对于周默秋，陆远心里到底是存了几分愧疚的。
她跟着自己多年，从来没有奢求什么。
性子也温和善良，不似段月秋那般好妒。
而且她也确实是自己生平第一个真心爱着的女人。
所以自己也是对周默秋多加宠爱。
可是时间长了，即使是面对着花一般的美人，陆远也觉得自己看厌了。
更何况周姨娘也不再年轻了。
自己不是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可是每当想起周默秋那双含泪的眸子。
陆远便觉得不应该。
周默秋抛弃了一切跟着自己，自己如此，不是负了她么？
前几日春儿的事情，想必也让她们母女受了委屈。
陆远也是想着办法，想要弥补周默秋。
可惜周默秋的态度却总是冷冷淡淡，这惹得陆远也心烦不已。
陆远作为大盛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然不会像当年一般，还哄着周默秋开心。
今日听见周默秋终是回心转意，请自己去用晚膳，陆远自是有些开心的。
等走到周默秋的房间，便见到周默秋和陆宜珈一同在桌前坐着。
而桌上摆的都是陆远喜欢吃的。
“怎么还不动筷？”陆远的眼里带着笑意问道。
周姨娘松开一直紧紧攥住的手，站起身来，脸上笑着道。
“还不是一直在等老爷？”
见周默秋脸色如常，全然没有前几日的不快。
陆远只当是她已经消了气，自然是高兴的坐了下来。
周默秋看着桌上的翠瓜豆腐汤，眼里意味不明。
“老爷，今日小厨房做的豆腐汤不错，让我为您盛一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