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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最后一面

    明容犹记得,上回见到成王妃时,她面庞丰润,珠围翠绕,是沈夫人口中独一无二的有福之人,气质尽显雍容华贵,可如今的她,已瘦得脱了相,双目紧闭地躺在炕上,身上盖着的,是一条已瞧不出颜色的破褥,虚弱到瞧不出一点生气。

    心下一叹,明容将油灯递给了容颜。

    “前头王妃病倒时,我便随母亲去瞧过,那会儿人已不能起身,说是动辄便会晕过去,如同天翻地覆般。大夫说是气厥上逆,也找不到治疗的好法子,每日用五钱的人参吊着,才能好一些。如今这人参都是四皇子让人送进来,可瞧着已不管用。”

    容颜哽咽着道。

    明容搭住成王妃的脉,许久之后,问道:“能进食吗?”

    容颜摇头,“但凡吃点什么,立时就吐了。今早王妃醒过来一回,喝了一口粥,便说头疼得,像被斧头劈了一般,后头又吐又泻。她这几日都是如此,换的衣衫都来不及洗。”

    明容忽地明白了,为何被赶到白塔寺的成王妃,身边竟无仆妇丫鬟跟从。想来侍候这样病人,也是教人难为,更何况成王势败,便是侍候得再好,也得不着好处。

    不能怪人心凉薄,只是世态本就炎凉。

    “你给看看吧,”

    容颜一把抓债主明容的手,“这会儿我把希望都交托在你身上,便是不得治了,也让她再拖上两日。宫里已然恩准,观城公主离京之前,能来白塔寺见王妃一面,总不能到时候过来,瞧见的竟是……”

    到后头,容颜的话便有些说不下去。

    到底要让人家母女,活着见最后一面,她能做的也就这点了。

    明容此刻却注意到了容颜短短几日,便粗糙起来的手,随后又看向她的脸。

    才不过几日,容颜面容已然带上了憔悴。

    本是养尊处优的将军千金,如今天天侍候病人,做的都是她本没有做过的事,明容能想像出她的艰难。

    心疼是有的,可明容也阻止不了她,或许留在这儿,才能让容颜心里有所解脱。

    明容转过头,又瞧向了成王妃。

    人生诡谲,富贵虽好,却到底不安稳,她之前也是体会了一遭。

    曾教人无比羡慕的成王妃,夫君生死不定,一儿一女竟是与她离散,这会就是自个的难关也不知道过不过的去了。

    “明容,尽力吧!”

    屋外传来赵崇光的声音。

    明容应了一声,又仔细检查了一番。

    许久之后,明容再次搭住成王妃的脉。

    容颜看着明容,声音干涩地问:“怎么样?”

    “或许,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严重,”

    明容体会出容颜的不安,安慰道:“人参不用再吃了。王妃乃是因怒致病,气血俱逆于高巅,以至于眩晕还有头痛,这是厥巅症。”

    容颜眼睛亮了亮,“真的?”

    “可治。”

    明容看向容颜:“王妃不仅能见观城公主,李子恒回来,她也一样见得了。”

    容颜五官一紧,竟是想哭,却努力地忍住了。

    明容写方子之时,床上的病人呻吟了一声。

    站在明容身后的容颜听到动静,赶紧走回到炕边,瞧了片刻,转身取来一只铜盆。

    片刻之后,成王妃开始呕吐,没一时,屋里溢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人竟是失禁了。

    容颜看不出一点嫌弃,枕了巾帕替成王妃擦拭,又帮她换过衣裳,手脚虽称不上麻利,却是极细心。

    明容想过去帮忙,也被她挡到一边,见状明容也不再做多余的动作。

    直到最后忙完,天都已蒙蒙亮了。

    屋门打开时,赵崇光正坐在院外一只小杌上,见明容出来,起身伸了个懒腰,上前问道:“如何?”

    明容将写好的方子递给赵崇光,“我在这儿陪陪容颜,这儿有方子以及需要之物,我写好了,哥哥让人尽快送来。”

    赵崇光略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容颜还在里面收拾,听到明容的话,走了出来,“明容,跟崇光哥哥一块走吧。外头守着人,若被瞧见,指不定让你们惹上麻烦。”

    “不必担心,外面都换上了四皇子的人。”

    赵崇光说了句,转身便走。

    明容心里一松。

    前头魏如意提过,皇帝已然病倒,如今朝政交给四皇子还有钱相国等人共商。现在大家伙都指望着,四皇子能占上风,别让钱相国一派太过得意。

    如今看来,四皇子的力量已在渐渐显现。

    眼瞧着明容真就留下了,容颜越发不好意思,“若不是实在无法,我不想找你的。”

    “找我便对了,”

    明容说着,在屋外转了转,注意有一口井,边上放着一盆还没来得及洗的衣裳,便卷起了袖子。

    “不用,脏的!”

    容颜赶紧要拦住。

    这回轮到明容挡开容颜,“我从小什么活计没做过,这算什么呢,三两下就做完了,把里面要洗的都拿出来。今日有我在,你便歇一会,咱俩说说话。”

    “不行的!”

    容颜还想要拦,明容干脆拉下脸,“都是姐妹,你同我假客气,这点活计于我算什么,别耽误我的事,后头还有得要忙呢!”

    这会儿明容拿着棒槌,敲打衣裳,容颜蹲在她旁边,几次想伸手,都被拦了回去,“你不知道,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会走路就被带去砍柴,三九天还得洗全家人的衣裳,姓李那家人见不得我喘口气,我稍歇一会,就得挨顿毒打。”

    容颜默默地听着,明容提到往事,语气轻松,可听的人却听得伤感。

    吃了那么多苦,明容依旧乐观坚强,这就是容颜最佩服她的地方。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朋友,容颜才会想试着坚强一些。

    “李子恒好运气。”

    明容忽地说了一句。

    容颜一愣,看向明容。

    “他豁出这一回,得来你的死心塌地,算算也不亏。”

    片刻之后,容颜苦笑一下,将脸埋在膝盖上,“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决定过来时,容颜全凭一身孤勇,可眼前状况,到底把她吓到。

    从小娇生惯养,容颜从没照顾过人,更没想到,她要照顾的,是病入膏肓,因为无人料理,全身脏污,甚至泛起了恶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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