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官之后我改行算命了

辞官之后我改行算命了 > 醉袖抚危栏03

醉袖抚危栏03

    他仰头抬眼往上看去,首先见一段在日光下仍旧白得晃眼的胳膊,玉砌似的。只一眼便能想见这必然是个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人。

    再往上便能窥见全貌了。

    少年肤白似雪,眼尾狭长勾起一段写意风流,本该有些艳的容貌落在他身上,就只叫人想到少年意气。一只胳膊斜斜支在窗槛上,托着下颌,笑吟吟地正望着楼下,朝他看过来。

    “你听见了么?那玉是我的。你给我送上来成不成?我会答谢你的。”

    少年说的极是理所当然,好像没人能拒绝他的要求。若放在平日,他定然不加理会,但是……

    鬼使神差,他点了点头。

    “多谢啦!”轻快的嗓音从窗子里飘出,如玉石相撞之音。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不甚清醒。端详着自己手中的玉佩,手感温润,一丝杂色也无,质地上佳,玉佩当中端端正正刻着篆体的“谢”字。

    京都中姓谢的人家不少,他一时也无法想起这是哪个“谢”,暂且敛下心中疑惑,拉了拉蓑帽,走进宴仙楼。

    楼上的几个纨绔公子见玉佩万幸没事,都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那玉佩可是魏国公府的信物,谢棠如身份的标志之一,要是没了,谢棠如还不得弄死他们。

    “还傻站着干什么?”谢棠如屈指敲了敲桌面,对自己的几个损友快忍无可忍。“等别人看猴吗?”

    既然这才讪讪坐下。

    为首的青衣锦袍青年,明乐翁主的唯一儿子,李梦书,小心翼翼地道歉:“那个……阿如,我们刚刚不是故意的。”

    一堆人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真不是故意的。”

    谢棠如扯了扯嘴角。

    “你们觉得要是是故意的,我还能让你们好好坐在这里?”

    一堆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穿灰衣的小公子拍了拍胸脯,掏出一大把银票来,“等会那个捡到你玉佩的人上来,你不是要感谢他?我替你感谢他!”

    他是昕郡王家的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李梦书的表弟,商清怀。同时还是这群人里最有钱的一个。

    其他人看到一大把银票眼都直了。

    “可以可以,这个感谢很够分量。对方肯定会喜欢。”

    谢棠如:“…………”

    他道:“等人来了再说这件事。”

    众人:“好好好,都听你的。”

    谢棠如:“…………”

    “诶。来了来了。”李梦书朝前一指,果见那穿短打戴蓑帽的男人走到了他们一群人面前。

    这男人帽檐压得极低,又低着头,只看得见一个下巴。肤色和这群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白净公子哥当然不能比,连递过玉佩来的手都生着茧。

    李梦书:“你小心点,这玉佩可贵重的很。”

    男人置若罔闻,玉佩随意摊在手心里,等着谢棠如拿过去。

    谢棠如不着痕迹打量他,心中微泛起疑惑。总觉得这人不像是寻常的行脚夫、农夫一类的人,更像是行伍出身。

    他从对方手里取过玉佩,指尖轻轻从对方指腹上划过。

    果然,这些茧子不像是干农活生出来的,更像使刀使剑弄出来的。

    这人什么身份?为何会在这种多事之秋乔装出现在京都?

    难不成是谁家的探子?

    思绪不动声色转了几周,谢棠如面色如常,拿着失而复得的玉佩极为欣喜:“这玉佩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真是多谢你了。”

    顿了下,谢棠如又说:“我必以厚礼相谢。”

    商清怀赶忙把一把银票都递了出去。

    男人这才抬了抬头,声音低沉:“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

    方才……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那小公子手指在他掌心勾了下。

    叫他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谢棠如眼神微深,说:“既然兄台不爱这些黄白之物,我也就不勉强收下了。只是谢还是要谢的。兄台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来魏国公府找我就是。”

    “你是魏国公府的人?”

    男人有些惊讶。

    魏国公府是开国功臣之一,世代世袭罔替,前几代本有没落迹象,直到这代魏国公横空出世,掌二十万兵马,击退南境蛮夷,深受帝王恩重。只可惜近些年来在京中出名,是他沉迷修仙之道,日日说自己受到了仙人指点,不复当年之风。很是叫人唏嘘。

    但魏国公好歹前半生勇猛,他唯一的儿子魏国公世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前些年因为容貌绝俗被当朝钦点为一甲探花时,还在京中闹出来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总而言之,这父子俩都挺有名的。

    眼前这人说他是魏国公府上的人,必然就是魏国公世子了。

    男人抬眼飞速打量了人一眼,不动声色又低下去。

    传言倒是不错,容貌确实世间少有。色如春花,灿若丹霞。

    李梦书见他兄弟不说话,也不好叫人尴尬站在那里,便开口:“是啊,是啊,这位就是魏国公世子。你日后若有什么麻烦去找他帮忙,谢兄肯定不会拒绝。你来找我们也一样。”

    他这么一说,身后一堆人就争先恐后报起自己的家门来。

    “你帮了阿如,就是帮了我们。有事你只尽管来找我们就是了。”一人拍着胸脯保证。

    “…………”谢棠如轻轻点了点额心,这几个没脑子的知道对方是谁吗?就敢许下这样的承诺?

    “好了。”他喝止这几个人,又对面前人道,“有事你来魏国公府找我就行。”

    男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倒是没想到,这位魏国公世子虽然传言文不成武不就,但人缘却不错,交游甚广。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商户之子,都同他有所交情。

    “若世子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谢棠如没有拦,“你去吧。”

    等人走了,一群公子哥儿才重新活跃起来。

    “刚刚阿如的玉佩摔出去的时候吓死我了。”

    “是啊是啊。我差点以为阿如今天要把我们全部宰了。”

    …………

    听着这些话,谢棠如面露微笑,但捏着酒杯的手一紧,朝暗处低声吩咐:“找个人跟着刚才那人。”

    说完淡淡抬眼:“你们倒还好意思提。”

    李梦书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刚才是我不小心撞到的。不如就让我来请今天这顿饭好了。”

    “行啊。”谢棠如看了他一眼,唇边突然露出一抹笑,“小二,把你们这儿的菜每样来一份。”

    李梦书:“……这、这也太多了点吧。咱们吃得完吗?”

    “吃不完带回去给老头子吃。”谢棠如说。

    商清怀弱弱开口:“让魏国公吃我们剩下的,不好吧?”

    另外几个也点头附和,魏国公毕竟是长辈。

    “反正老头子也不知道。”不孝子谢棠如掀了掀眼皮子,“实在不行叫道士炼成仙丹,到时候他恨不得吃个几千粒。”

    魏国公前半生都生活在军中,对吃食方面也没这么精细。吃什么都吃得。何况他也倒没真打算让老头子吃剩下的。

    几个人却当了真一样。

    “…………”原来这些东西也可以炼成仙丹啊。

    他们还是有点犹豫,“……不太好吧。 ”

    谢棠如唇角轻扬:“既然你们这么尊老,那就只能拜托你们多吃点,不要剩下就好了。”

    “那我们多吃一点。”李梦书说,他们这么多人吃几道菜,还吃不完吗?

    结果整整三桌子菜摆上来的时候,李梦书的扇子都要掉了。

    ……这也太多了吧。

    几个人欲哭无泪。

    谢棠如还在笑吟吟地招呼他们:“多吃点,别浪费了。”

    商清怀一边含泪咽下一大块腻得要命的肥肉,一边含糊不清的对谢棠如说:“阿如,你还是提醒伯父少吃点仙丹吧。那些道士炼制出来的东西……先帝就是……”后面含糊下去,是不能提的禁忌。

    谢棠如给他递了杯黄酒,“这件事我有分寸。”

    “那就好……阿如,我可不可以不吃了啊?”

    谢棠如微微一笑,又往他碗里头夹了块油光闪闪的红烧肉。

    商清怀:“…………”呜呜。

    一顿饭吃得几个人精神恍惚,其中一个人道:“……我下辈子都不想来宴仙楼了。”

    商清怀摸着自己的肚子,含泪说:“我也是。”

    谢棠如吩咐人将剩下完好的几样菜的找个食盒装起来,又说:“这几样动过的便分给楼下那些乞丐们,再施几碗热粥给他们,一并记在李大公子的帐上。”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李梦书:“……??”

    但是他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谢棠如叫他把剩下的吃完。

    过了会,谢棠如提着食盒走过来。

    “下回不要这么莽撞行事了。这回是我,若是换了别人——有你们苦头吃。”他微微冷笑,见他喝个酒就当他要饮毒自尽,这群人可真能想,“最近大行皇帝仙逝,京中多事之秋,你们也注意不要叫人抓到什么把柄。”

    一群人当即点头。

    他们也知道,几个皇子明争暗斗的厉害。他们身后还有家族,行事自然不能轻率。

    商清怀更是保证:“从明天开始我就在家里好好用功念书。再也不出来闲逛了。”

    谢棠如嗤笑:“你爹上回罚你抄的的一千张字帖你抄完了没——这都一半个月过去了。”

    商清怀低头:“……没有。”

    他要是那么用功,还能叫纨绔吗?抄不完不是很正常?

    一群人又说了几句话,都各自打道回府去。谢棠如也拎着食盒慢悠悠朝魏国公府走去。

    一跨进府门,就看见他爹盘腿坐在庭院内,闭目眼神。谢棠如挑了下眉头,问旁边的小厮:“这是做什么呢?”

    小厮恭恭敬敬地回答:“国公爷正在蓄神养气,让天地之间的清气流过五脏六腑,洁净身体。”

    谢棠如讶然:“难不成我魏国公府已经没落至此,竟没有水给堂堂超一品国公沐浴吗?”

    “…………”正感受天地之间清气的魏国公额头上青筋跳了跳。

    “混账东西,给我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