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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妖府少君,白惊鸿!

    宋折衣是什么感想我不知道,但这件事情的逻辑很简单,我告诉宋折衣这些,是为了挑拨他造反,如果换成是李叹让我来说这些,便是李叹想要挑拨宋折衣帮自己造反,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夺嫡篡位。

    宋折衣茫然地问李叹,“你想干什么?”

    李叹手里握着我给他的那柄小扇,合在掌心里拍了拍,漫不经心却也不怒自威,“本王倒是想问问表哥,与本王的妻子走得这么近,表哥想干什么?”

    宋折衣自觉地回避目光,倒退了一步,李叹走进来牵住我的手指,道:“话已经说了,既然表哥已经看穿,本王就把人带回去了,至于怎么选,是表哥的事情。”

    李叹不由分说便将我拉了出去,因我是偷偷摸摸来的,便想要偷偷摸摸地走,李叹偏不,他将我光明正大地从小院正门牵了出去,我们二人一前一后没有交流。

    眼尖的邻舍便将李叹认了出来,我吧,眼神不好,作为补偿,老天便将我这一世生得耳根特别好用,那些邻舍躲在门后小声地嘀咕,一说:“那不是二皇子殿下嘛,啧啧,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啊,来这地方做什么?”另一说,“你不知道?那头住的是宋家的公子,就是二皇子妃的那个相好,多半是来见相好的被抓住了。”“啧啧,二皇子殿下真是好脾气啊,若是我家的婆娘,老子打断她的腿,再将他们套进猪笼浸到水里去!”“你也要娶得起这般貌美风骚的婆娘才是,这苏北府的千金也是不知足,可惜了可惜了……”

    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一直从巷头绵延到巷尾,交谈的对象不同,但是中心思想是差不多的。

    我就纳闷了,他们是在宋折衣房里长了眼睛了,说的有板有眼,拿得出证据似得。

    每每见到凡人这般愚昧的表现,我就对活在人间这件事十分没有耐心,心不在焉地跟在李叹后面走着,等走到了热闹的街市上,那些讨厌的声音飘远了,才不高兴地道:“你干嘛对宋折衣说那些话,如此他便会误会你想利用我让他帮你造反,多伤他的心。”

    李叹停下来转头看我,眼神有些严厉,他说:“令他伤心的是你,不是本王。”

    “他喜欢我,伤他的心是我的权利,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议论天家是非,你已经犯了死罪!”

    我很不耐烦,“多新鲜啊,这皇城脚下的人,谁家不曾关起门来议论几句,我是同宋折衣说,又不是拿个喇叭站在城墙上喊。”

    李叹便蹙起了眉,他问我:“你就这么相信他?若他把你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母妃,或是冲动刺杀了父皇,后果你可承担的起?”

    我说这些话,为的就是那些后果,凡尘一世对我来说,至多至多不过一场大梦,有什么承担不起。

    这次换我不想解释,我甩开李叹的手继续向前走,一辆马车从我身旁疾驰而过,李叹眼疾手快地将我拉入怀中护了一下,待那马车走远了,便再度使力,这次索性将我推上了墙壁。

    他看着我,眼睛深得像要吃人。

    “你一个人无所畏惧,但整座苏北府都会被你牵连,这些后果你拿什么担?”

    我担?要担也该是那个喜欢把配角全部写死的司命来担,我一个照着剧本说话办事的演员,擅改剧本是会被轰出剧组的。

    我说:“李叹,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有些事情是天意,任何人都走不出天意,就像……”

    就像我努力保持一颗逢场作戏的端正心态,却也奈何不了天意非得让我对李叹产生一些额外的念头,我一个知晓天意的人拿自己都没有办法,凡人更只有被天意作弄的份。

    李叹却不与我争辩了,他只是讽刺地微微一笑,揪了我的领子,把我往马车上拖。

    这本就是个只容纳双人坐的马车,李叹进去了,一屁股就坐在最中间,无论我往哪一边挤,都一定会和他挨得很近,我不想挨着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就要想七想八,于是跳了下来,自己朝着二皇子府的方向走。

    车夫有些犹豫,李叹才从车里发话,“别管她,走。”

    不管就不管,谁稀罕让他管似得。

    我走得慢慢吞吞,一路上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样能离李叹远一点,让他不能随时随地想抓就能抓住我。

    凡间解决这事儿倒是有个很通用的办法,回娘家。

    要不先回娘家躲一躲,等这日久生出的来情在时日里湮灭了,再杀回来继续作梗,是个好办法。

    回去我就开始收拾行礼,这想法约莫也是让李叹看穿了,当日便在二皇子府外竖起了高墙铁网,不过这也难不住我,本小姐未雨绸缪,早在二皇子府里挖好了地道。因为还没有用过,所以也不曾被人知晓。

    夜里我带着小玉从房间里消失了,出来便是一处破败的庭院。

    这是宋家的老宅,因传闻宋家死的冤屈,此处仍有冤魂逗留,空置许久也没有哪个地产大亨舍得买下来,是一个安身躲命再合适不过的地方。

    但是吧,这地方也是真的闹鬼。

    小玉很害怕,紧紧拉着我的袖子,说:“小姐咱们会不会撞鬼啊?”

    我打算先找个地方歇下,天亮再盘算出城的事情,左一片门板右一块木头地踢着,终是寻到一处还算歇得下脚的房间,对她说:“鬼这种东西是不会轻易招人的,你怕,它也怕,阴阳两界的事情,人家还不想跟咱们打交道呢。”

    小玉却哭了,紧紧拉着我的袖子:“小姐,真的有鬼!”

    “那是你自己……”

    “小姐!”

    小玉猛地一拽我的袖子,我随着她的力气回了下头,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这他娘的不是鬼,这是鬼都怕的东西,幽……幽都的阴兵!

    幽都是个给我留下过心理阴影的地方,只这些人身上的森森冷气,就逼得我浑身发抖。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口,想搬出天界律法来将他们震上一震,袅兮便从乌雀环绕中走了出来,一挥手,携起一阵阴风冷雾,小玉就昏死在了我的脚边。

    老子下凡历劫是天君都在盯着的事情,我谅她不敢杀我,便决定先站起来,首先气势上不能输。

    但是吧,我的双腿被她施术,叫一圈黑气给缠住了,这黑气光模样就很吓人,像是无数只飞来绕去的小虫子,正在寻找一个入口,好将我的肉身蚕食。

    我紧紧抿着唇齿,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袅兮驱散了鸦雀,从冷雾中渐渐走近完全显出了仙身,手里捏着一条又细又长的黑雀尾翎,冷冰冰地道:“白溯,你果然贼心不死,竟敢让艳艳那个废物去向天君告本神女的状。”

    我直起腰来,义正言辞,“贼心不死的是你!你使用术法扰我历劫为祸人间,禀告天君是给你一次机会,你以为我真的怕你?”

    其实以前是真怕的,但是诚如她所言,我现在已经沦落到在人间逃窜的地步,已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逼急了我就瞪死她,我还真想试试,若我这双眼睛使了十成的功力,到底能不能斗过这个草包。

    袅兮便笑了,“好大的口气呀,白惊鸿伤得很重,天君为他渡了五万年的修为,也没能使他的功力恢复一成,你以为这一次还会有人冲破这寒烟迷瘴来救你?”

    提到白惊鸿,我便蹙起了眉。

    袅兮见了更是不悦,用手中尾翎挑起我的下巴,“心疼了?可惜心疼也无用啊,哪怕修为尽失,他始终是妖府的少君,你——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废物!”

    袅兮说着,便使尾翎在我脸上狠狠抽下一记伤痕,这幽都的法宝不似人间的鞭子,携的是地狱幽火,既寒且灼,挨上这么一道,有个几百年也养不好的。

    她想毁我的容貌,我理解,在仙界的时候,我并不晓得袅兮为什么这样讨厌我,自我到了人间,经历过正儿八经的人情世故后方才明白,痴心的女子是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才是自己真正的情敌的。

    可是我不在乎啊,她越是为了白惊鸿而恨我,我心里越爽啊。

    袅兮问我:“你怎么不躲?”

    袅兮的脑子还是不好用,她要打我,我躲得过吗,不躲是老娘硬气,躲了还挨打,便是自取其辱了。

    我说:“反正你也不会真的杀我,挨两下就挨两下,就当是帮你出气,早些将我放了。”

    “你怎知道我不会杀你!”

    “杀了我多便宜我啊,我猜你不光不会杀我,还会把我带回去,丢给你那些青面獠牙的手下去羞辱,当年在我身上没得逞的事情,你要一分不少的讨回来,但前提是,你能把我抓得回去。”

    袅兮一眯眼,“你不过是个凡人!”

    “正因为我是个凡人,只要我不死,你就勾不了我的魂,这道理你也明白,所以你还备了后手,”我朝袅兮的身后看了看,说:“把她们两个放了吧,再给我变一把刀子,我跟你走就是了。”

    袅兮蹙眉,“你当真?”

    我便也蹙起了眉,“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十八年了,如今我已长进了这样多,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艳艳身上有一只玄铃,是天君系给她的,你们这帮人阴气缭绕的,天君很快就能感觉到艳艳周围的气息不对,等天君寻过来的时候,你想干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只是诈一诈,想知道艳艳和南妖妖是不是已经落在了她的手上,袅兮的手下果然傻愣愣地翻出一只玄铃来呈给她看,傻姑娘便丢给我一把匕首,让我自行了断。

    我捡了刀子装模作样地对着心口扎了几下,说不行。

    袅兮问我怎么不行。

    我说:“上辈子在仙界我就是这么死的,上一次是没有体会,下手才狠了一些,现在我已知道疼了,做不到啊。”

    “你耍我!”

    袅兮扬了尾巴毛又要抽打,我这才躲了一回,说:“你还是给我条白绫吧,只要我人吊上去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袅兮忍着怒火在房梁上挂了根白绫,我朝自己的脚下看了一眼,她只得将我脚下的圈禁之术给解了,我便去上吊,将那白绫的绳结打了拆拆了打,袅兮问我有完没完。

    我说:“快了快了。咦,天君。”

    幽都人就是脑子笨,这么低劣的招数也能将他们唬得住,袅兮一回头,我便跳了窗户蒙住眼睛撒腿就跑。

    白惊鸿曾告诉我过,寒烟迷障之寒只是寒极伤人而已,重点是在迷,迷了心才会被障,然后被活活冻死。所以只要不想不看,就不会被迷烟所障。

    我疯狂地向着一个方向跑,使尽了这辈子翻山越岭的所有本事,我的想法是跑得出去就跑出去,跑不出去就跟他们拖延至天亮,袅兮不走也得走。

    又幸而,幽都的阴兵只能捕捉鬼魂的气息,我就算在附近弄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他们也辨不出我的方位,但还有一个问题,是冷。

    我在一个角落里藏好,实际没有睁眼,我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这个角落到底稳不稳妥,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祈求天亮快些到来,祈求幽都的人全都眼瞎,不要将我看见。

    可是他们还是来了,尽管他们不是人,移动的时候没有脚步声,但我能感到更深更浓的阴冷逼近,头到用时方恨少,我的脑袋已经三个大了,还是没想出来更好的办法。

    那就只能拼了,我打算解下眼前的遮挡,跟袅兮好好地干一场。

    刚有这个念头的时候,身上便中了术法,好似被什么东西捆住了双手,浑身上下也都动弹不得。

    再一瞬耳畔便传来一阵泠泠琴音,如幽谷荡弦拨彻长夜,亦激昂高阔亦婉转连绵,这使我将要被冻僵的精神为之一振,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湿透了覆在眼前的纱巾。

    那正在逼近的寒气也在一段距离外停下,袅兮似因琴声而感到不适,咬着牙问来者何人。

    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日思夜想天天盼望着的声音——

    “妖府少君,白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