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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来点更刺激的

    我们一路向北,路上又过了几家摊子,赊了几口水讨了几碗面,人是饱了,可是马很饿。我和李叹便只能下来牵着马走,一边走我一边考虑如何换点钱的事情,我身上的东西大多都是宫里的匠人制作的,带着宫中物件的御记,这种东西小当号不敢收,大当号收是能收,就是要走许多繁琐的流程,以调查东西的来源足够清白。这一查必会将我们的身份暴露出去。

    思来想去,只有这匹马还能卖个好价钱,但李叹不同意,他说这是我爹给我的陪嫁,卖嫁妆不吉利,我又不在乎这些,我活这一辈子是为了历劫,又不是为了图个吉利。李叹又说,马要留着逃跑,还是卖我比较省事,没有我这累赘,马还能跑得快点。

    我瞪他,他说:“本王既将你带出来,便一定将你带回去,先卖了,夜半三更偷回来,你只需与买你的老汉周旋几个时辰,不难。”

    是不难,我跟李叹都周旋几个月了,天下哪个老汉能比他还难搞。我不屑地撇嘴,斜着眼道:“谁想买我的竟是位皮相可口的俊俏郎,你肯偷我还不肯走呢。”

    “呵,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个老汉肯养你就不错了。”

    我笑眯眯地说:“不巧,你就是那个老汉。”

    “是啊,谁叫本王瞎呢,从来你说的话,本王半个字也不信,而今想来你说本王审美不足,这一句倒是真的。”

    “李叹!”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李叹将我这根手指握住,看着我笑吟吟地说:“你还有话说?无论你说什么,本王都接得住,这路途漫漫,本王全当解闷,就怕说得多了将你气着,这儿可不是家里,没人让你拿来撒气。”

    家里……这个说法有点新鲜。

    李叹这么说,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我跟他斗了几个月,深知在斗嘴这件事情上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算了算了,谁让吃人嘴短呢,我还指着他给我骗吃骗喝呢。

    可是吃喝容易,就算骗不来,打几只山鸡野兔也能将就果腹,但我已经跟他在路上漂泊了一整天,路过一处城镇的时候,看着远处熙熙攘攘步入城门的行人,我的眼睛就收不住了。

    李叹问我:“想住店?”

    想啊,想有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不怕风不怕雨,可是我们走得这样慢,这沿途的城镇或许都已经收到二皇子带着老婆离家出走的消息了,进城搞不好是会被抓回去的。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娇气,一点苦都吃不得,算了……”

    “你是女儿家嘛。”这还像句人话。

    我没想过这话会从李叹嘴里说出来,一时间竟有说不尽的感激,我不好意思地低头对着他,摇摇头,还是说算了。他能有这份理解,已经足够了。

    李叹却用掌心摸了摸我的发顶,然后引着我朝那城门走去。

    我很慌张,越靠近城门,越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并且我们也没有钱,倘若搬出身份来住霸王店,一夜的时间,足够我们被抓回去了。

    可是斜阳已经洒了金色的霞光,那座小城看起来好暖,其实就算不住店也没关系,只要有一间小屋子,有张床有棉被,我就很满足了。

    看着李叹气定神闲,我想他或许还是有办法,便悄悄地拉住他的衣袖,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向里面走。

    城门的官兵倒是没拦着我们,但是沿途路人似乎都在不住地留意着我们,我很担心是不是我们俩的画像已经被张贴在告示牌上,李叹说:“他们是想不通,似本王这般英俊潇洒,怎会牵着你这么个丑东西。”

    我好气啊,虽然我不在乎这张脸上的伤痕,且我认为李叹应该也没这么肤浅,但他总拿这事儿笑话我,就很过分。

    我松开李叹的袖子转身没入了街市,黄昏时候街市里最是热闹,归家的男人们常会顺手买些点心玩物之类,带回去给家中的妻小,且临近年关,街市上的东西更是花花绿绿惹人驻足。

    我左看右看,看到一个捏陶人的摊贩,那匠人很是心灵手巧,只要将眼前的人看上几回,便能仿着他的衣着眉目捏出一只巴掌大的小陶人,有鼻子有眼,十分生动有趣。

    我拉着李叹说,“这个人好厉害。”

    李叹随意地瞟去一眼,道:“熟能生巧罢了。”

    那捏陶人的匠人便不悦地将李叹瞥了一回,只是做着买卖,不好发作。我扯李叹的袖子,教育他道:“同我这般就算了,出门在外,做人要客气一些。”

    “客气你倒是买。”

    我倒是想,这不是没钱。我拉着李叹想走,他却留下了,叫那匠人仿着我们捏一对儿,匠人打眼瞧出我二人衣饰不俗,急忙换上和气生财的脸色,取了陶泥便打起了样子。

    我向李叹挤眼睛,强调我们没钱这个现实,李叹也冲我挤眼睛,便将我一人留在了这处,游去了其它的摊位。

    这捏陶人的匠人见李叹走了,才操着一口我半懂不懂的方言,问:“小姑娘,那是你家阿哥呀?”

    我赔笑说是。

    “成亲了伐?”

    “成了,有几年了。”

    “啧啧,小哥样子不错的,就是说话不讨人喜欢呀。”

    我愈加赔笑,说李叹是叫家里人惯的。不过我觉得,李叹那张嘴也不算是家里人惯的,他自清醒以后,便也没怎么同家里人相处过,多半是胎里带的。

    匠人转眼就给手中的陶人穿上了与我和李叹装扮相似的衣裳,雕着鼻眼继续闲聊道:“少爷是难伺候的,对你倒是蛮好的呀,这种小玩意儿有钱人家要多少没有,还是晓得讨你开心的呀。”

    我笑着说是是是,眼看着陶人已经捏好了,却不见李叹回来,正在心里措辞,怎么委婉地告诉他我不要了。

    那匠人便又掏出一只打好的同心结,附在两只陶人上交给我,说:“过年了呀,这个就送你了呀,祝你们和和美美多子多福呀。”

    “送我?好好好。”我美滋滋地接下,美滋滋地转身想走,匠人急忙解释,“同心结送你,陶人要给钱的呀。”

    我顺势就换上了与这人相同的口音,不解地道:“我只要同心结,陶人还你好了呀。”

    “小姑娘你……”

    匠人准备站起来与我评理,根据我一贯的经验,耍无赖这种事情首要的便是气势不能输,我挺起胸来,准备与他争论一场,一只大掌在我肩上按了按,李叹走上前去,摸出了一只绣着暗花的小钱袋。

    这边给着钱,那边正有人惊愕地在喊,“我的钱袋呢,我的钱袋不见了呀!”

    我也没有注意,但是李叹拉了拉我的袖子,对我做了个口型,“跑。”

    “什么?”

    “快跑!”

    当我听懂的时候,李叹已经拉着我的腕子拨着人群跑了起来,那丢了钱袋的自然要追,刚巧不巧沿途还有几个巡逻的捕快,得了消息便一起跟着追。

    李叹拉着我躲进一条巷子里,我喘着大气指责他,“你这人看起来人模狗样,怎能做贼!”

    李叹却怪我,捧着两个陶人说还不是因为我要买这小玩意儿。

    首先,这东西不是我要买的,是李叹开口的,其次,我不想跟他争论这件事,我只晓得做贼不是一件好事,而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虽说这坏事是李叹干的,报应也遭不到我的头上,但是遭在羽兮头上,我也是不想看见的。

    我把李叹向巷子外推,“还回去,这陶人我不要了,都还回去!”

    “本王买的,为何要还?”

    “可钱是偷的!”

    “那也是本王凭本事偷的。”

    “你……”

    我气得想哭,这个人都沦落到偷东西的份上了,怎么还这么不讲道理,这么想着我便真的哭了,李叹适才显出些无奈,他说:“你不是想住店?”

    我还是哭。

    李叹又说:“跟着本王,总不能让你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他说着,把钱袋和陶人塞给我,“你去住店,本王夜里做些苦力,把钱赚来还回去。”

    “真的?”

    “本王何时骗过你。”

    他骗我,他骗得还少?可我抵挡不住想住店的诱惑,心里便起了犹豫,李叹却问我:“刺激么?”

    “哈?”

    “来点更刺激的。”

    他说着,又将钱袋从我手中抢了回去,几步蹿到巷子外,慢慢悠悠摇着手中的钱袋,“孙贼,这儿呢。”

    他喊得依然气定神闲,甚至还刻意停留了片刻,待捕快追了过来,才走进来牵着我的手,朝着小巷更深的地方走,可没成想,这是一个死胡同。

    我心想完了,落在官府手里头,这下一定会被抓回去了,李叹却顺手撩了一张麻网一般的破布,将我按进墙角,兜头将我们两个罩进去,揽住我的肩头紧紧搂着我。

    可这布真的很破,好大的洞,我能清楚地看见捕快正朝我们靠近,却又在走到近前时,左右环顾着看了看,“奇怪,明明向这边跑了,人呢?”

    其余捕快陆续赶到,互相证明没有看见人影,便分了头继续去找。

    李叹掀了破布拉我起来,我说:“他们都是瞎的吗?”

    “住店去,本王说了有办法。”

    我看了看那块风中凌乱的破布,这也能叫办法?瞎猫碰上死耗子,不,是死耗子碰上了瞎猫。

    李叹说快过年了,捕快也是会到时间下班的,于是心安理得地拿着偷来的钱带我去住店,将我安顿好之后,他便说要出去做苦工,我没有拦他,看着他走出去,坐在床边想了很久,我觉得这一路上,李叹都在拿我当傻子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