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那些沙砾

从前那些沙砾 > 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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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夜晚像是干瘦的骨架,颜晟安停好车后没有直接上楼,而是想到小区里随便走走。天这样晚,又这样冷,小区里空荡荡的,只有路灯安静的点缀着,更显寂寥。

    这小区物业很好,里面的景致也可堪一观,但对日日生活其中的人确实没什么值得细赏的。沿着天气好的时候他习惯的跑步路线走了一圈——这路线他后来也常带着牧之跑——长青的植物沉默繁茂,却完全不同于春秋里翁郁的样子,看它们奋力伸向苍青冷寂的天空,突然觉得更像是一种抗争,一种无声的愤懑。

    高楼鳞次栉比,有些窗口有明亮的灯光有些没有;有些人在家等着别人回来有些没有;很多人有人等着回家,而他没有。

    风一阵又一阵,出门时他并没有预计在室外待这么久,衣服穿的并不多,现在感觉整个人都被冻的透透的。伸出已经冰凉的双手用力抹了把脸——喜欢一个人是很容易的,有喜欢的人也是很快乐的,但那以后呢?细碎的生活里有多少并不值得一说的折磨,却能把曾经的快乐折磨的奄奄一息,以致于渐行渐远反目成仇。

    手指已经没了知觉,戳在脸上感觉脸皮火辣辣的。他也知道有些人的人生只是特例,不该成为自己的指导。可是记忆里无休无止的争吵,随时随地会跳出来的物品坠地碎裂的声音又不停的提醒他——别人或许是温暖的美好的,可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出来的他,会不会拉扯着谁回到那个梦魇里?他不敢肯定。

    嘴里呼出的白气无精打采的向上蒸腾,而人生会不会一直禁锢在过往里走错误的老路?他也不敢肯定。

    电话声响起时,他迟钝了好久,才用僵硬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颜老师,你在忙吗?”

    牧之欢乐的声音像是破开冰封的阳光,他急着回应她,却发现嗓子干的一塌糊涂,一张嘴倒是无法抑制的咳了起来。

    “你感冒啦?我看家里的温度降了好多,你要多穿衣服呀。”她着急。

    听到了她的声音,外面的寒冷突然变的难以忍受,颜晟安一边努力压抑着咳嗦,一边疾步往家里返。

    呼呼的风声穿过听筒,牧之更加忧心:“你在外面么?是在忙么?不方便接电话么?你带着暖手袋了么?去附近的便利店找找吧。”

    “没有,”面对着这一连串的问题,颜晟安在疾走中挤出一句话,“你等我一下。”

    牧之握着手机,听着那边复杂的环境音和他疲惫的喘息声,莫名的有些紧张,在书桌前坐直了身子全神贯注的等待。听他穿过一片咽唔的风声,打开门,然后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低咳。

    “幸亏你打给我了,不然我还不能找到借口溜回来呢。”好不容易缓下来,他低低的说。

    牧之被他误导,自发自觉脑补了他们在外面有什么活动,然后他借口开溜,于是窃窃的笑了:“那是要谢谢我哦!”

    推开门,回到温暖又有秩序的世界,在这里他可以掌握每一盏灯的开关,能够决定每一个物件的摆放,甚至主宰所有没有生命物体的去留……可是对他的室友,他看着十月因为不满自己回来的晚,在客厅中央新添的一小坨便便,只能摇着头微笑着承认,他们只能彼此习惯,互相包容。

    电话那边牧之兴奋的讲着这一天的见闻,讲女二号顾歆艺多么漂亮和气温柔可爱,讲男一号裴继诚多么帅气迷人风度翩翩……讲她在许多长辈那里得到的鼓励,听到的道理……

    她讲的许多事情颜晟安都算不上陌生,不过经由她说出来却显得十分趣味盎然。适当的时候搭上两句逗趣的话,引着她不停的说下去,自己则快速的换掉出门时带了一身寒冷的衣服,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抱起暖暖的暖手袋,泡一壶好茶,坐在躺椅上盖着暖融融的毯子,揉一揉蹭过来的十月,突然觉得很多寒冷中的担忧和伤感都成了无病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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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十月满足的拿圆滚滚的小肚子在他手上蹭了蹭,有了这种依恋,他都觉得擦掉便便换个地毯不是什么大事,反倒是给十月洗澡最为急迫。

    “咦,你回到家啦?我怎么好像听到十月在叫。”

    “嗯,刚刚就在楼下,你想不想知道十月给我送了什么礼物?”

    “礼物?蟑螂么?”牧之解谜的时候百无禁忌,只考虑逻辑是否正确。

    颜晟安简直无语,不过想想正确答案也并没有好多少,他打开视频给她看还没收拾的一小坨,毫不意外的她在那边笑弯了腰:“十月你怎么这么皮呀!”

    她软软的嗔怪声音还在耳边,十月一脸正直的举起后腿搔了搔耳朵,假装不是在说自己。

    视频内外的两个像是照镜子般一摸一样的可爱,也一样的温暖勇敢。牧之眼睛笑的弯弯,旁边还放着剧本,粗一看上去能看到明显的许多花花绿绿的笔记。

    “在看剧本?”他问。

    “是呀,刚看到一段突然收到了家里的温度提醒,想问问你们在做什么。”她理所当然的说,“妈妈说她都冷的想住在医院里不回家了。”

    提到了于老师,颜晟安心中一动:“你妈妈的过往病例里,有关于原生家庭对孩子成年后的感情观的影响的案例么?”

    “呃……是新的角色在找素材么?”

    “哈……是的啊……”

    “应该是有的吧,但是病人的病例都是机密,我也没有看过。而且你说的这种,应该在心理咨询那边会有大量的例子,入院……一般都是比较严重的问题了。”牧之就她所了解到的,随意的说说。

    “这种不算严重么?”颜晟安也状似随意的问。

    “说不上严重还是不严重吧,”给牧之开了个头,她就停不下嘴来,“心理学也算是个比较年轻的学科,重视起来也不过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摸索着在学习做父母,并没有能力或者意识去考虑孩子。很多人在成长中或多或少的会受到原生家庭的伤害。这些伤害说它们不严重呢,其实这种习得会在无意识中很大程度影响人的思维模式。说它们严重呢,也没有必要去扩大这种严重性,毕竟成长成熟之后,人是应该去调整自己来塑造自我的人生的。我不知道在哪本书里好像看到是这样说的。”

    “你很喜欢心理学的东西?”

    “也不是吧,只是小时候家里心理学和地质学的书特别多,相对于地质,心理看起来更容易看进去一点。”

    “那你现在自己住了,打算在家里放什么书?”

    “我?我离你这么近,不能跟你借吗?”她故作可怜兮兮的开玩笑。

    但颜晟安不觉得这是个玩笑,他的手上暖呼呼的,都说十指连心,他心里熨帖的肯定:“可以啊,随时欢迎,来看我喜欢的能不能也讨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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