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点……你这是上哪去呀……诶，你跑慢点……”

    牧之出了门，就闷着头一路狂奔，若不是她现在身体状况太差，腿脚软的不行，恐怕春燕根本就追不上。

    小镇子没什么城市规划可言，出了横平竖直的步行街，各种零零碎碎奇形怪状的违建多了起来，路也随之九曲十八弯起来。春燕平时也没有什么运动的习惯，追她的这段路跑的心脏都快从嗓子吐出来了，想着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狠狠心挣了两步，可算是揪住了牧之的衣角。

    “放开我！别碰我！”突然被人抓住，牧之几乎是厉着嗓子尖叫，直把春燕吓得一激灵。

    “你这个……”抱怨的话将将出口，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狼狈，犹如惊弓之鸟的姑娘，到底忍了下去，“是我，我！你看清楚，我是黄春燕！”

    听了这话，牧之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些，但整个人依然是防备的状态：“你跟着我干嘛？”

    一路追着这妮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现在看她这幅不知好歹的样子，春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一摊手，递出个手机来：“喏，给你。”

    牧之谨慎的看了看手机，再看了看她的脸，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来，被对方等的不耐烦，强塞了进手里。

    手摸到了手机已经斑驳的外壳，牧之终于从应激的状态中恢复了几分理智，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口中喃喃：“谢谢……你……这样出来不要紧吧。”

    “没事儿……诶你……”春燕摆了摆手，刚想显摆两句，却见她麻溜的解锁了手机拨了110，不由得大惊，赶紧劈手摁断：“你干什么？”

    “报警，他们殴打猥亵我，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牧之的声音听来冰冷冷的，抽出手，重新开始拨号。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会儿厉害什么！”春燕简直要跳起来，死死按住她的手，训她，“你……你要报警？报警干什么？”

    这话简直把牧之问傻了——报警能干什么，当然是警恶扬善重塑正确的社会秩序——一时之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就被她连珠炮般一顿教训：“诶我说你可别不知好歹，红姐是冒多大的险放你出来的，你可别再搞事情了！你是什么人，咱们老板是什么人？你知道席面上的都是什么人？你报警抓他们？到时候不知道被敲打的是谁了！”

    牧之深吸了一口气，心道他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他们可也不知道，她倒是想看看，到时候谁会被敲打。只是这样这趟体验势必要就此告结，她缓过了这一会儿，又有点不大甘心要这样结束。反正就结果来看，侮辱性极大，但伤害性不强，她身上这点伤，估计都不用特意去鉴定，八成轻微伤都算不上。即便得到的结果再公正，也抵消不了她的愤怒。

    再说，她身上最大的伤也是红姐造成的……牧之叹了口气，不同的人应对问题有不同的处理方式，红姐人在屋檐下，难免把事情做的难看些，要不是后来春燕提醒，她几乎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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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少不得要忍下这口气。

    见她一时没有言语，春燕以为这妮子口嗨了一顿过过嘴瘾，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稍稍放下些心，抬头打量了一圈：“赶紧回去，把身上收拾一下，东西归拢归拢，别误了末班车快走吧。”

    “走？”

    “怎么？你还想留下来啊？红姐可说了不能让你过夜的。再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你那个男朋友说说？”

    这个问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此刻恐怕也不仅仅是忍下一口气的事，牧之沉默了。现在存款所剩无几，工资已经不可能拿到，她现在根本就留不下来。但这件事说小也不算小，在场众人未必没人录下来，如果不及时上报，将来势必有公关的风险。再说，这样的事瞒着颜晟安多少有点不诚恳，事后少不得要让他担心……

    对这件事做决策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外，她得找人商量一下。

    看着她这副纠结的样子，想着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说深点大概也没什么，春燕叹了口气：“要我说，你赶紧回家吧，你那个男朋友，靠不太住的样子。我们这种人，年轻就这么几年，能够活的自在点也就这么几年，你在咱们聚福因为这事儿干不下去，那步行街上的这些店就基本都干不下去了。就算能干下去又怎么样，你这样……像这种事免不了的……”

    这些劝人的话说的东一句西一句的，难为牧之心事重重中还是听懂了，虽然心里哭笑不得，但是面子上还是要做出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跟着春燕回到宿舍简单处理了下身上的伤，洗了个澡，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大体上把从前带来的东西收了收，这段时间零零碎碎买的那些就不要了。

    “你这……你身上也没什么钱，这些东西就别浪费了，能带走就带着吧。”

    忙季里好不容易偷了一个闲，反正红姐交代的事情办妥了，春燕乐得摊在床上刷手机，抽空瞄了两眼，见她如此大手大脚，终于忍不住开腔。

    “带不了那么多，这些东西如果你们喜欢就分了，不喜欢就扔掉吧。”牧之不是很在意。

    “你是什么公主啊……”春燕吐槽，“这花出去的每一分都是钱！”

    环视了一圈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牧之吐了口气，为难：“可是我今晚住哪都不知道呢。”

    “你不打算回家啊？”

    牧之扯着嘴角笑了下：“就这样吧，我走了，保重。”

    “哦……哦。”毕竟也没什么深情厚谊，春燕应了声，目送她离开。

    ……

    “所以您老人家现在在哪呢？”

    “流浪街头啊。”

    这话说的可怜吧吧的，倒也不算夸张，她背着她艳粉的大书包，已经在远离步行街的地方遛了好几圈，具体往哪去，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你真的没事哈？要不咱就回来吧，你也体验了快两个月了吧，基本就差不多了。”电话那头的唐嘉嘉心不在焉的。这实在不能怪她，院里有个交换计划，自觉无面目苟存原地的她立马想都不想就申请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包跑路去了国外。这个时点在她的那边来说天也就刚朦朦亮，对一个凌晨才结束工作准备入睡的年轻学者而言，能接起电话来陪着闲聊绝对可算是真爱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体验什么，好像是有许多体会和感受需要停下来整理，可‘整理’这个词本身就带着高高在上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还需要一点时间。”

    “嗯……”唐嘉嘉那边带着懒懒的睡音，停了会儿才继续说，“可以看出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所以这个电话是因为对什么拿不准呢？”

    牧之迎着傍晚的夕阳伸了个惬意了一些的懒腰，感觉心头堆叠的压力缓解开了些，把自己的担忧一件件讲给她听。

    “啧，这事你该跟纪宣说呀。”

    “我还没想好……”

    “不是，你先听我给你分析哈，你为了角色来体验，体验过程中被羞辱，这种现场你又没有任何错误，即便被拍下来被传播又会怎么样呢？”

    “哈？”

    “在互联网这个舞台上，一个小乡镇饭店老板，就算他有点乱糟糟的背景又能怎么样呢，搞舆论根本搞不过我们娱乐圈。真有人拍下来，真有人放出来那不是正好，你为工作牺牲，这事咱们自己说多少有点卖惨的意思，别人说出来我们进可追讨当时忍下的一口气，退也可好好为自己为电影宣传嘛！”

    “还有这种好事，”牧之对他们搞传播的脑回路表示叹为观止，“不过我们老板大概是现场最菜的那个。”

    “是前老板了，”唐嘉嘉嘲讽，“柿子专拣软的捏，自来如此……诶，你别岔开话题，说你的事儿呢！我知道你担心跟桃子说了大家基本也就知道了，那你的体验就要终结了。到时候，你们这些搞艺术的所谓的‘欠缺点感觉’解决不了不说，您老人家还把所有的钱花光了，面子上过不去……”

    “好了好了，你别嘲笑我了，咱能继续进行专业分析么？跟宣姐说和跟桃子说有什么区别呀……”点到她的面子，牧之的耳朵当时就红了。

    “当然不一样，桃子只是助理，她根本担不了什么责任，当然要向上反馈，这种事她知道了就得人人都得知道才成，不然出了问题可是人人都要找她算账的。你问她，她哪敢给你什么意见。但纪宣是你的经纪人，她不仅负责你的安全还要负责你的事业，她做事要从利益角度考虑，这些人里面要是只有一个敢支持你留下来的，就只有她了。再说有舆论风险，你怎么也绕不过你的经纪人。”

    “军师所言极是！”

    “啧，刚刚是你狗头军师我从利弊上来分析的，不过作为朋友我提醒你，现在是没有预料过的情形出现了，想来也是，你孤零零在异地，小姑娘又长的水灵灵的，那坏人不欺负你欺负谁啊。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下次可不一定有一个什么姐帮你了，你也不必要为艺术献身到这个程度吧。再说这事你过后肯定得跟颜老师交代，就这偏向虎山行的虎劲，你准备好挨骂吧，到时候别跟我诉苦！”

    等了等牧之没有说话，她继续说：“反正这事也没那么容易进行下去，你那两毛半钱能撑多久？话说你那里天快黑了吧，还在街上转悠呢？快回酒店去吧，真出事可就不好玩了。”

    “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听你说话都打颤了。”

    “谢谢您饶小的狗命，你也赶紧回吧！”唐嘉嘉一秒钟都没耽误的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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