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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细作

    昏暗的密室中,烛光摇曳。

    “校事大人。”

    忽有脚步声响起,一蒙面瘦汉进入房内。

    “坐。”

    獐营右校事指着面前的椅子。

    瘦汉依言坐下,解开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削瘦、黝黑的面庞。

    “哪一队,名叫什么?”

    “第六队,田三万。”

    瘦汉一边回答,一边递上腰牌。

    知晓来者姓名后,校事在身后书架上摆放的一堆名册中取出一本。

    翻找到相应页数后,依照上面的记载先是比对相貌。

    “何年出生?祖籍何处?”

    接着按照程序继续核验身份。

    “万历二十七年,盖州卫人。”

    “何时入獐营?首任队官是谁?”

    “万历四十四年二月,第一位队官为现任左校事任钦中。”

    校事阖上名册,将腰牌归还给田三万。

    “你可知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小人不知。”

    田三万摇了摇头。

    “朝鲜王自八道募集青壮编练守御厅,平安道因民风彪悍,额兵三百七十人。”

    校事起身走到一旁,为田三万倒了杯水。

    “大人命令我等调派人手,以平安道募兵身份进入守御厅。”

    校事重新坐下,在桌上一摞纸中随意抽出一张。

    “你以后便叫金富恩,平安道宣川郡人,万历二十七年生人,父母亲友具为倭寇所杀,仅以身免……”

    “……”

    田三万沉默片刻。

    “小人明白了,什么时候出发?”

    “稍作收拾,即刻动身。你的母亲和胞弟我们会照顾好,你无需担心。”

    一丝笑容罕见地出现在校事脸上,然而在烛火的映衬下不只没有一点亲和力,倒显得有些阴森。

    “诺。”

    “金富恩”重新蒙上黑巾,刚要出门又被叫住。

    “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身份,若是有事,自然有人会找你,暗号就叫……”

    校事揉了揉眼睛,确定了纸上的内容。

    “地镇南岗一派西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诺。”

    “金富恩”再次抱拳,心中反复默念暗号,离开密室。

    “下一个!”

    校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名穿着打扮极为相似的汉子与“金富恩”擦肩而过……

    ——————————————————

    “张秀才,你怎么又落到最后了。”

    一个壮汉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张秀才,戏谑道。

    “你走你的路,管我作甚,我只是不善于奔跑。”

    张秀才大口喘着粗气,摆动双手,试图赶走这些看自己笑话的人。

    这些种地的粗高三天前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连吃几天饱饭,个个又变得生龙活虎。

    “秀才,听说你的婆娘跟别人跑了,该不会是因为你……”

    几人对视,露出猥琐的笑容。

    张秀才气得面色胀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反驳。

    不知哪个缺德货在背后嚼舌头根子,自己被退婚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得越来越离谱。

    “大家都是一什的人,又何必取笑。”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前面折回。

    “跑着跑着,发现你们都没影了,我便回来寻你们。”

    少年笑着解释道,又将张秀才从地上扶起,替后者戴上黑布幞头,掸去红色战袄上的土灰。

    “咱们快些走吧,教头们怕是要到了。”

    少年的提议得到众人一致赞同,毕竟没人想挨教头的鞭子。

    就连张秀才也露出畏惧的神色,背起鸟铳,在少年的搀扶下缓缓前行。

    “他们没有坏心,瞧见你落在后面,全都留下等你,只是嘴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他们。”

    少年言语间展现出与年纪不符的成熟。

    “我自然晓得。”

    张秀才苦笑不止。

    同他们在一间营房住了几天,他哪里不清楚这些庄稼汉只是说话没有分寸,内心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矻蹬……

    听闻马蹄声,二人知晓教头们接近,连忙加快脚步。

    张秀才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小腿便又重上几分。

    “他娘的……”

    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张秀才本人也有些错愕。

    同这帮粗人呆得久了,自己也学上了他们的臭毛病。

    张秀才不禁汗颜。

    真是有辱斯文!

    违背圣人教诲,罪过,罪过。

    “啪!”

    他不自觉地放满速度,心中暗暗向圣人悔过。

    教头手中的树枝突然打在身上,疼得秀才龇牙咧嘴。

    “他娘的!”

    ……

    “让他们跑个五里路再休息一刻。”

    赵安骑在马上,注视着前方玩命奔走的弓手营新卒。

    “旗怎么倒了?去看看是哪个混账东西把旗扔了,给我重重罚他!”

    赵安勃然大怒。

    旗帜对于军队的重要性无用多说,举着旗跑叫行军、追击;扔了旗再跑就叫溃败!叫逃跑!

    自己难道让他们操练的是逃跑的本事?

    “驾。”

    “驾。”

    两骑得令上前。

    “咱们坐下歇息。”

    将踏缰绳拴在树上,赵安盘腿坐下,掏出水囊痛饮两口。

    “赵金!带俩人去林里弄些吃食过来。”

    “得令!”

    等侯的功夫,又有一骑自东赶来。

    来人身穿灰衣齐腰甲,头戴红色方巾,腰挎柳叶刀,脚踏短腰黑靴。

    赵安一眼便认出这是獐营的探子。

    这这一年来,随着赵安地位的水涨船高,獐营的规模也变得庞大,至今已有五百余人。

    赵安顺势按照职责对獐营的机构部门进行了明确的划分,密探、外委两个部门应运而生。

    此人便是标准的獐营外委打扮。

    几名家丁抽刀上前,拦住来人。

    “让他过来。”

    直到赵安发话,家丁们这才腰刀归鞘。

    “大人。”

    那人走到赵安身边,单膝下跪,手捧一封封了蜡的书信。

    嘶拉。

    粗暴地撕开信封,家丁们识趣地扭头警戒。

    书信篇幅极短,总共十来个字。

    移棒子岛,共三十六人,皆已安置妥当。

    看完之后,这封信便被扔到了刚刚燃起的火堆上,化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