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将军的白月光(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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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漠北汗国雄踞在那里, 一直都是中原的心腹大患。只是从前李铭有自己的立场,不肯照死里打,是为了养胡自重。

    但如今李固没有再这么做的意义,北上解决这个强敌, 是迟早的事。

    北上, 或者南下, 只是个先后的问题。

    于陈良志来看, 先北上并不是最优的选择。以目前的形势而言, 得休养一阵, 先南下才是最该做的。

    先拿下中原, 再向外图谋才是更好的选择。

    但李固这么说, 李卫风和陈志良都想到了昨晚之事,同时都联想到了远在漠北的赵玉璋。

    两个人都抽了一口气, 隐隐猜出了些什么。

    李卫风张嘴想说话,陈良志踩住了他的脚。

    他道:“我试试看。”

    待离开紫宸殿, 李卫风问:“刚才为何不让我说话?你又怎么连劝都不劝!”

    陈良志道:“你是不是想到了北边的那位?”

    李卫风道:“不然还能想起谁?昨天那事莫名其妙, 今天又忽然说要北上,全无头绪。但若扯上那位, 倒一下子都能解释了。”

    陈良志道:“如果这两件事真的都是因为宝华公主,那就别劝了。”

    李卫风问:“为何?”

    “还看不出来吗?”陈良志叹气,“已成执念了。”

    李卫风气恼:“明明都放下了, 跟崔氏邓氏孩子都生了。怎地突然闹起来。是哪个傻子刺激他了?”

    能猜到定是十二人之一, 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只盼着这个傻子, 不要是自己将娶的新妇。

    漠北。

    谢玉璋招来王忠李勇, 告诉他们:“此次可汗讨伐北境的处罗可汗, 我们的人不去。”

    王忠、李勇没有问为什么,只应道:“是。”

    谢玉璋道:“现在开始, 组织所有男丁,十岁以上,农闲时皆要操练。”

    二人应喏。

    谢玉璋这几年一直从少年中选拔聪明强壮者训练,又购买健奴,令他们加入卫队。

    少年们的学习能力比成年人强得多,而那些健奴,本身就可能是某个战败部落的战士。效果反而比当年咬牙硬将一班懈怠步卒扭转成骑兵的效果好得多。

    时至今日,她的五百卫队,已经满员。

    除此之外,在奴隶和子民中还有预备役。男人们在农闲时皆要参训,纵做不到如草原人那样全民皆兵,放下鞭子上马便可提刀,也不能是见到刀兵只会仓皇逃窜还腿软的任人宰割之辈。

    但这些,是谢玉璋用来自保的力量。

    乌维提兵六万,北伐征讨处罗可汗。谢玉璋的几百人去了,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她已经在草原生活了六年,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世的人生已经接近了一个拐点。她的每一个骑兵都是珍贵的资产,不可以浪费在注定失败的战场上。

    她对袁聿说:“那些车,可以慢慢地组装起来了,让大家慢慢习惯它们的存在。”

    这几年她慢慢收集木料,让木匠制车。

    不是给贵人乘坐的舒适的车,而是宽大简陋但可以拉上许多人或者许多物品的车子。

    自阿史那俟利弗带领部族回到祖地后,祖地这几年的温度一直都十分正常,没有必要迁移到别处。

    她的人自来到草原,便只经历过那一次迁徙,而那时候,他们到草原才不过一年。现在,他们在这里生活了数年,人口增加,毡房里塞满各种生活物品,畜圈里都是牛羊。

    她的人习惯了这六年的安定,他们不知道,当汗国四分五裂之后,乌维就被迫要带着大家迁徙,逃避强敌。

    谢玉璋早早地在为后来准备车子。有足够多的车子,众人便可以少受很多苦。木匠们拿着谢玉璋发给的薪酬,不需要种地也不需要放牧,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削木为轮。铁匠们亦然。他们游走在每一次的集市中,尽可能地收集铁器,铸造零件。但那些制好的部件并没有组装成完整的车辆。

    它们都被安静地收藏在谢玉璋的仓库里。

    现在,该开始让它们以完整的面目缓缓地、不引人注意地出现了。

    谢玉璋和林斐带着账房们计算着自己的拥有的牛羊、马匹、粮食和奴隶。

    在胡人的认知中,赵公主是个十分富有的女人。她有数不清的牛羊。

    “数不清”倒是真的,因为胡人的数术实在太差了。集市上交换东西,常见有人掰手指头不够,当场脱了鞋子掰脚趾头的。

    对大多数胡人来说,贵族老爷们的牛羊都数不清。能数得清的只有老爷们的管家。便是老爷们自己,常常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财产。

    林斐最终估算出了一份数据。“保持在这个数量,能够维持基本的平衡。”她递给谢玉璋。

    谢玉璋说:“这不行,还得考虑各种意外。丢失、疫病、被抢……安全起见,多留一成。”

    林斐说:“好。”修改了各项的估算数量。

    牲畜是草原人最重要的财产,谢玉璋的财产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牲畜。然而她若要离开草原,就势必要将这一部分财产折现成在中原有意义、有价值的别的东西。

    谢玉璋于是开始令袁聿以这个数量为底线,缓缓地将手中的牛羊交换出去,换成黄金和西域的宝石。

    那些宝石若运到中原去,价格便翻了几十倍。

    胡人贵族当然知道,但可恨的是,中原人只许他们自己的商队到草原来,却不许草原人去中原贩货。他们只能以低廉的价格出手那些宝石,换回中原人的粮食和物品。

    谢玉璋给出的价格要比中原商队的更好些,胡人们愿意与她交易。

    以至于后来这一二年,中原商队来到漠北,发现淘换不到顶尖成色的宝石。

    “怎么只有这样的货色?”他们抱怨。

    胡人说:“好的已经叫别人换走了。”

    商人们只以为是别家商队抢先了,一边抱怨着,一边将价格压得更低。

    谢玉璋耐心地等着,几个月后,乌维大败归来。天山之败,亦成为了漠北汗国的命运拐点。

    这次大败令乌维十分颓丧。这几年各种小胜利堆起了他的信心,现在都幻灭了。

    天山脚下的处罗可汗是阿史那俟利弗的手下败将,而阿史那乌维,是处罗可汗的手下败将。

    乌维喝得酩酊大醉躲进了谢玉璋的帐子里。他倒没有撒酒疯,几乎是倒头就睡。

    但谢玉璋看他的脸,发现上面有一个巴掌印。

    谢玉璋问乌维的贴身奴仆:“喝酒之前,他去了哪里。”

    奴仆垂着头:“扎达雅丽汗妃那里。”

    谢玉璋哂然。

    让女奴收拾好了乌维,谢玉璋撩开毡帘,看到了林斐站在那里望着她。

    “该轮到我们了吗?”林斐的眼睛闪着光芒。

    谢玉璋勾起了嘴角。

    “来吧。”她说,“让所有的事,都发生得更快一些吧。”

    天山大败虽然难看,但其实并未伤到汗国的根基。

    真正令汗国伤了根本的,是阿史那氏内部的兄弟阋墙导致的分裂。

    谢玉璋在草原生活了多年,对乌维和他的兄弟们之间的暗流汹涌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她也知道,如何让他们之间的裂痕加剧。

    她是不能再继续耐心地等待这几兄弟慢慢地用一两年的时间才让矛盾激化的。

    忽然之间,王帐便充斥着各种流言。

    那些四起的流言根本找不到源头,却像刀子一样扎进了乌维和屠耆堂的心里。王帐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仿佛一点即燃。

    林斐说:“效果很好。最近他们在部落里行走,带的护卫都多了许多。”

    谢玉璋说:“所以,我们是在弄险。”

    林斐道:“做不做,由你决定。”

    她说:“珠珠,便陪你在草原多待几年,我也无妨。”

    谢玉璋看着她,却道:“不,我要早点把你带回中原去。”

    林斐叹息:“你真的考虑好了?万一泄露,你会是何下场?”

    谢玉璋说:“自然是会很糟了,但……”

    谢玉璋抱胸冷笑:“这是对你不听我话的惩罚。谁叫你不好好待在云京,非要到草原来。”

    林斐语凝。

    “罢了罢了。”她扶额道,“做吧。反正你有事,我也跑不了,怎么样都是得陪着你,同生共死吧。”

    谢玉璋却道:“呸,我只想与你同生。”

    导致屠耆堂和乌维终于翻脸决裂的事件是一次刺杀。

    那刺客刺杀失败,在被俘之前自尽了。

    揭开他蒙面的布巾,一张面孔已经被烫毁,根本看不出来本来面目。高大的身材也看不出来年纪。

    这件事并非全无疑点,但有人先喊了一句“一定是乌维干的”之后,事情便超脱了屠耆堂的掌控。

    或者说,刺杀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不管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乌维派去的,都使屠耆堂和乌维之间的矛盾终于大爆发。

    王帐发生了一次流血冲突。

    国师阿巴哈带人压下了这次冲突之后,两方人马经过愤怒的指责和谩骂,终于决裂。

    屠耆堂带着他的战士,他的子民,他的奴隶和牛羊,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王帐。

    他寻到了合适的定居地,自立为烈阳王。

    而后,詹师庐和当当两个大王子,亦有样学样,离开了王帐自立,分别自称赤日王和金轮王。

    三王并立,曾经统治草原的漠北汗国四分五裂,瞬间失去了强大的幻象。

    乌维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跑到了谢玉璋的帐子里逃避。

    他的眉间失去了从前的自信,开始出现了谢玉璋在前世熟悉的颓靡之感。

    谢玉璋把他安顿好,来到外帐。

    侍女们用水晶杯端来葡萄酒。谢玉璋将杯举止唇边,却又止住。

    她举着杯子走出了大帐。抬头,天上的月比中原能看到的大了一轮。

    葡萄酒在月光中洒出一片银辉。

    ――敬那少年。

    那刺客身材高大,毁容之后根本看不出年纪。可他实际上,只是个少年。

    少年不肯告诉谢玉璋他的名字。

    “沦为奴隶,辱没了祖先的血统,不配再提那姓氏。”他说。

    少年还有母亲和三个妹妹,他是这个家庭里唯一的男人了。

    谢玉璋在奴隶集市看到他的时候,他被狠狠鞭笞,已经濒死。可谢玉璋看到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那行刑者,他的眼睛里有狼一般凶狠的目光。

    问起缘由,奴隶贩子气恼地说:“他咬死了我的一个管事。”

    那管事在帐子里蹂/躏他最小的妹妹,少年听到妹妹的哭喊声冲进去,他被捆缚着手臂,用牙齿死死咬住那管事的颈子,咬破了他的血管,咕咚咕咚地喝他的血,将他活活喝死。

    谢玉璋看上了那少年。

    在奴隶主临时提供的昏暗的小帐中,她说:“你是一个该死在今日的人,而我需要一个人为我死。我想买下你的命,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价格?”

    少年说:“我的价格是我母亲和妹妹们的平安。”

    谢玉璋说:“这价钱我付得起。但,你是否相信我,又是否值得我相信?”

    那面孔上全是血,若擦去那些血,也是一个高鼻深目的英俊少年。

    少年爬过去亲吻谢玉璋鞋子上的珍珠,血滴在了那精美的鞋子上。他仰起脸,血进了眼睛,只能睁着一只眼睛看谢玉璋。

    “美丽的赵公主,你比那些歌曲里称颂的还美,我听说过你的仁善之名。我相信你。”

    “男人应该保护女人,我是家族最后一个男人了,我以我的生命保护我的母亲和妹妹们。”

    “请你,也相信我。”

    谢玉璋于是问起他的名字,却遭到了拒绝。

    “我的名字太长,中原人也念不出来。”他说,“沦为奴隶,辱没了祖先的血统,也不配再提那姓氏。”

    拥有姓氏,还拥有很长的名字,只能是贵族。他的母亲妹妹虽然衣衫褴褛,却都有细腻的皮肤和姣好的容貌。

    到他死,谢玉璋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应该也曾是王子。有着高大的身材,褐色的头发。那张脸在毁掉之前,也很好看。

    敬你,王子。

    你付出你的生命,我也将兑现我的诺言。

    我会将你的母亲和妹妹带离这血腥蛮荒的草原,我会带她们去见识世间最繁华的城市。

    那个地方,叫作云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