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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节

    两个爱着她的男人

    新一轮的抢救开始了,医疗组连夜召开手术会议商讨方案,现在的关键就是那枚穿入脊椎的子弹该如何取出。由于距离之前的一轮手术只有短短的一个小时,伤者身体能否承受新的更精细的手术尚未可知。

    霍漱清和曾泉坐在手术室里听着医生们的讨论,心情却更加的沉重起来。

    “你有烟吗?”他看着一旁神色紧张的曾泉,低声道。

    曾泉看了他一眼,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里有一个自动贩卖机,霍漱清掏出钱,问道:“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乌龙茶!”曾泉道。

    等霍漱清拿着两罐冰镇的茶,一瓶乌龙,一瓶绿茶。

    “你不打算给我的左脸来一拳吗?”霍漱清打开瓶盖,道。

    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长椅上坐着。

    “覃逸飞打的?”曾泉问。

    霍漱清苦笑了下,点点头。

    “你,还是喜欢她,对吗?从当初在云城的时候开始——”霍漱清道。

    “可是,她在我面前说的都是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曾泉道,喝了一口茶,他接着说,“你说的对,我是想再给你来一拳的,可是,如果那么做了,她一定会生我的气!或许,你我都不像覃逸飞那么洒脱,爱就爱,恨就恨,什么都可以随意地表达。”说着,他看着霍漱清,“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比你我活的真!”

    “是啊!”霍漱清仰起头。

    “我很嫉妒你,从我认识她开始,她的心里就只有你,根本装不进去别人,不管别人为她做什么,做了多少,可她,根本,根本不——”曾泉的声音,有些失去了平稳,霍漱清拍拍他的肩。

    “你,后悔了,是吗?”他问。

    曾泉苦笑了,摇摇头,道:“幸好,幸好她是那么坚持的一个人,幸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他真的和她发生了什么超越了朋友的事,她,一定会死的!

    霍漱清望着曾泉,脸上那强忍着的痛楚,如他一般。

    是啊,他们都不如小飞真!

    “谢谢你为她做的一切,不管她知道,还是不知道,谢谢你!”霍漱清道。

    曾泉点头,右手捂着脸,拿着饮料的左手颤抖着。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毛病?”他的声音低沉,问霍漱清,神色悲伤又无助,“明知她是,是我的妹妹,我还,还是,还是无法,无法——”

    “如果我是你,或许也和你一样。”霍漱清看着他。

    曾泉拿开手,转头看着霍漱清。

    “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明明不是我们遇见过的最优秀的女人,明明不是最漂亮的,明明不是聪明的,明明她有很多的缺点,可是,那所有的缺点让她那么的特别,更不用说,不用说她的好。那样的一个她,怎么会让人不爱呢?”霍漱清语气沉重,却还是微笑着。

    是啊,明明她——

    “因为,她很真实地面对我们每一个人吧!”曾泉说着,苦笑了一下,“还有,她很固执,固执地一塌糊涂,牛劲上来,谁都劝不住!”

    霍漱清点头,鼻子酸酸的,却也微笑着。

    “她有时候脑子笨笨的,会让你觉得,天啊,世上怎么会有怎么蠢的人,却还这样自以为是?可是,你却总是一边这样抱怨,一边为她默默善后,收拾那些她根本都没有意识到就闯出的祸。”霍漱清接着说。

    曾泉点头,笑着说:“她一会儿觉得自己聪明,一会儿又立刻把自己否认。你花了很多的精力去劝说她,你以为你让她接受了你的想法,可是,转眼间,她就按照她自己想的那一套去做了,好像你什么都没跟她说过一样。”

    两个人回想着他们爱着的那个人,心里却越来越沉重。

    “有时候啊,我想,如果我娶的那个人,也像她一样那么让我生气、高兴,却又忍不住去接近她,那样的话,该有多好!那样的话,生活,起码是很精彩的,每一天都是新新的,因为你不知道她今天会做什么,你会有期待,你会期待她给你打电话说‘糟了,我又做了错事’、‘我该怎么办’。”曾泉说着,眼里却湿湿的,“你会很无奈,会对她发火,却又会很耐心地去劝她,尽管你现在说的这些她未必会听,可是,那样才是生活啊!而不是,你明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却什么都不同你说。”

    “这么说起来,感觉我们都是受虐狂!”霍漱清笑了下,叹了口气,道。

    “是啊,受虐狂!可是,她不该这样虐待我们,不该这样不理我们——”曾泉说着,闭上眼。

    “你和希悠说过这些吗?”霍漱清掏出一张纸巾,递给曾泉,曾泉接过,按在鼻子上捏了下。

    “和她说什么?她是万事都能掌握的人,她是那种就算下一刻要坠机了,却还面不改色地跟你说‘这只不过是气流颠簸’的人。在她那样的人面前,你只会觉得你是个透明人,有没有你,她的生活都是那个样子。她不会明白你为什么高兴为什么难过,即便是她明白,她也不会说。”曾泉道。

    “我前妻,她怎么说呢,也总是让我觉得这个世上有没有我都无所谓,尽管她有麻烦的时候会找我,可是,那只是她实在无法处理的时候。”霍漱清道,“有时候你想着和她聊聊,可她完全没有心情和你说说话。”

    “这个世上,真的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曾泉道,“你就是因为这个离婚的?”

    霍漱清摇头,道:“我一直觉得无所谓,就算是这样的婚姻也无所谓。反正结婚嘛,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搭伙过日子,过日子嘛,能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呢?将就着过吧!可是,等我遇上迦因的时候,等我爱上她的时候,我才知道,婚姻也不是你想将就,就能将就下去的。给自己判了一个无期徒刑却无动于衷,就同明明要溺水却不自救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曾泉看着霍漱清。

    “所以,如果不想走到那一步,就试着给自己寻找一条解救的道路。你还年轻,婚姻,却是无期徒刑!选择权是在你的手里的,想让这不知道多少年的服刑过的有趣一点呢,还是一天天计算着到死的日子,这是你自己可以选择,也是你唯一可以改变的。你,是不能离婚的,对吧?”霍漱清认真地说。

    曾泉不语,良久才苦笑了下,说:“别人都说婚姻是围城,你却说是坐牢,真是够悲观的比喻!”

    霍漱清不语,喝了口茶。

    楼道里,一片寂静。

    “谢谢你!”曾泉道。

    “不客气,一瓶茶而已。”霍漱清道。

    “霍书记——”会议室的门开了,院长刚走出来,霍漱清和曾泉立刻同时起身走上前。

    “怎么样?”霍漱清忙问,“手术的把握有多大?”

    “姜大夫做手术的话,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六成。”院长说。

    “这个手术的风险很大,我会尽力小心去做,可是,手术过程难免会伤到神经,我们也会尽力去修补受伤的神经——”即将主刀的姜大夫对霍漱清说。

    “风险是什么?”曾泉问。

    “病人在手术后可能会持续昏迷,也就是会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姜大夫说着,霍漱清的眼里,神色黯淡了下来。

    “植物人也是可以苏醒的,那就应该——”霍漱清忙问。

    “是的,植物人有苏醒的先例,而且,您太太的受伤部位在脊椎,虽然和大脑同属于中枢神经,可是,与大脑受伤的相比,您太太这种病例要更轻微一些,苏醒的可能性更大。可是,究竟需要多少时间,我们并不能预测。而且,昏迷时间如果超过六个月,就会出现脑萎缩的症状,到时候如果不能苏醒,情况会更严重。”姜大夫道。

    “严重到什么程度?”霍漱清问。

    “长期持续的话,就会出现脑死亡的现象。”姜大夫道,“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在手术之前,我必须要把这些可能的结果告诉你们。”

    “你会尽力的,是吗?”霍漱清道。

    “我一定尽力,现在,请您签同意书,我们就准备开始手术。”姜大夫道。

    霍漱清拿着笔,久久不动。

    和霍漱清一样,曾泉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好,我签字。”霍漱清道,很快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拜托你们了,拜托了!”

    “你放心,霍书记,姜大夫在这类手术上有很丰富的经验。”院长对霍漱清道。

    霍漱清点头。

    “那你们立刻准备手术,我去向首长汇报!”院长安排道。

    霍漱清和曾泉看着苏凡从icu推出来,又被送进了手术室。

    “丫头,一定要挺住,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手术推车停在他们身边,霍漱清俯身,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着,闭着眼睛,亲了下她的脸。

    曾泉拍拍他的肩,望着昏迷的苏凡。

    手术车远去,留下两个等待的人,空空守在这寂静的走廊。

    只要她能醒过来

    时间,一秒一秒,一分又一分地流逝着。

    医院的夜里,如此的安静,安静地让人的心越来越不安。

    霍漱清坐在长椅上,时不时地看向手术室的显示灯,却又坐不住,起身走来走去。

    曾泉看着他,却陷入了深思。

    另一方面,曾元进也是彻夜难眠,等待着医院方面的消息,而他得到的最后一条有意义的消息是,迦因进了手术室。

    夜,越来越深,路途的劳顿和繁重的工作,让每一位下棋的人都必须渴望睡眠。

    “元进今晚不在状态,不如改天我们再切磋?”方慕白看了曾元进一眼,对领导说。

    领导揉揉眼睛,笑了下。

    “您休息吧,明天还要开会!”曾元进对领导说道。

    “医院那边有消息的话,立刻派人告诉我!”领导说。

    “好的,我陪着元进等消息!”方慕白道。

    “怪不得你们两个是最佳亲家呢!”领导笑道,“我先休息了。”

    “谢谢您!”曾元进陪着领导起身道。

    领导摆摆手,看着曾元进,道:“为人父母心,谁都一样的!”

    曾元进点头。

    “好了,我睡去了,慕白,你陪陪元进。”领导说。

    “是!”方慕白道。

    “哦,对了,改天让希悠来家里玩,那孩子,真是很不错。”领导道。

    等两亲家走出领导人的房间,长长的走廊里,却是一丝声音都没有。

    “上周以珩来看我,送了一盒上品的雪茄,正好,我带了。”方慕白低声在曾元进耳边说。

    曾元进看着他笑了,道:“以珩这小子还这样巴结你,我可要有意见了!”

    “我的亲女婿又不给我这岳父送礼,我就收干儿子的一包烟,你还不乐意?”方慕白低声笑着说,停在通向自己房间的走廊岔口,含笑看着曾元进,曾元进笑着摇摇头,走向了方慕白的房间。

    “以珩这小子,这些年真是在你这里下了血本了。可你不厚道啊,让那傻小子的苦心付诸东流。”曾元进笑着说。

    “谁让我闺女死活就看上你家的小子了呢?我总不能为了这些礼就把女儿给卖了吧?”方慕白打开烟盒,笑道。

    勤务人员按照指示端来两杯白开水,放在茶几上。

    曾元进拿起烟卷,放在鼻下猛猛地吸了两口,道:“真是好东西。”

    “来一支?”方慕白笑问。

    曾元进放下烟卷,摇摇头,道:“戒了!”

    方慕白坐在他身边,拿起一支,却也没有点着,幽幽地说道:“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孩子们的事?”曾元进问。

    方慕白点头,他不停地打开打火机的盖子,然后又合上,又打开,如此反复。

    “泉儿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他,做事很有分寸,可是,他和希悠的个性太像了,这样的两个孩子——”方慕白道,他顿了下,看着曾元进,“泉儿他,迦因——”

    曾元进看向窗外。

    “那只是他不知情的时候发生的事,至今为止,他也没犯错,如果要说错,都是我造成的——”曾元进道。

    “是,我知道,我也不想责备谁,只是,既然我们当初做了决定,而我们的决定现在又出了问题,那么,该修正的,就是我们自己了。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方慕白道,“我,不想看着两个孩子走上我们的老路!”

    “泉儿他知道该怎么做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曾元进道。

    “是,我从来都不去担心他,否则也不会让他娶了我的女儿。”方慕白道。

    曾元进看着亲家,道:“那你说怎么办?要他们两个离婚?然后让以珩娶希悠?你别忘了,以珩已经结婚了。”

    “我不会让他们离婚的,这一点你很清楚。可是,我们现在必须想办法让这三个孩子好好相处,否则,迟早要出事。”方慕白道。

    曾元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那你该去和承秉和苏静说,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儿子。”

    方慕白不语,看着曾元进,看着他平息了情绪。

    “我的错,却要让孩子们来承担,这个世界真是讽刺!”曾元进苦笑了,仰起头看着房顶。

    “你觉得是错了吗?”方慕白问,曾元进不语。

    “我理解泉儿,我知道那种心情,那个人,在你的心里,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就是那么,那么特别,哪怕你只是看着她,你就会觉得拥有了全世界。”方慕白说着,叹了口气,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你不能,此生没有机会和她牵手,可是,你所需要去面对的现实,这样的现实,不是那个人再也没有机会和你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不是你站着呼吸,而她——”

    方慕白的声音悲怆,再也说不下去。

    曾元进起身,提起茶几上的水壶,给方慕白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谢谢你!”方慕白道。

    曾元进拍拍他的肩。

    “迦因,她,会好好活着的,我们,都这样希望。因为,如果她有了什么意外,泉儿这辈子,都不会,不会好好睡一觉了。”方慕白叹道。

    “泉儿这件事,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曾元进道,方慕白摇头。

    “感情是没法控制的,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所以,谁都没有错!”方慕白道,“我现在就希望,一切能够回到应该的位置上,迦因和霍漱清、泉儿和希悠、以珩和顾希,他们,每个人都能好好的在一起,这是我的希望!”

    曾元进端起杯子,两人轻轻碰了下。

    “不过,你对那个姜毓仁是不是关心过头了?为他冒那么大的风险——”曾元进道。

    方慕白含笑摇头,道:“我没儿子啊,你和承秉都是有儿子的人,只是让我眼馋,我总得给自己找一个才行!”

    “泉儿也算是你儿子,以珩那小子早就是了,现在你还想又多一个?够贪心!”曾元进笑道。

    “等迦因没事了,你安排我见一下他。”曾元进道,顿了下,叹道,“你这个人啊,操的心可真多!”

    “没办法,为人父母心嘛!”方慕白道,沉默了片刻,他说,“他那件事的风头也算是过去了,我想,还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他的安排。”

    曾元进点头,道:“没问题,等我和他聊聊再说。”说完,他叹息了一声,“不说你的那个冒牌女婿了,就我家这个女婿啊,也真是不让人省心!”

    “年轻的时候都会犯点错误的。”

    “可这件事,枪击——”曾元进道。

    “你没想抽他一顿吗?”方慕白问,“我听说春明书记的儿子可是把他揍了一顿呢!”

    “春明的那儿子,唉!”曾元进叹道。

    “他们那边已经在尽力减小这件事的影响了,引起社会恐慌倒是不至于。就怕有些人抓着这件事来向霍漱清发难,你也知道的,这世上总有人喜欢在别人的伤口上捅刀子!”方慕白道。

    曾元进点头,道:“我也担心这件事会对他以后有影响,毕竟那个女人不光彩。”

    “你现在愁这个也没用,过几天和春明书记好好商量商量。”方慕白道,“正好,棋盘来了,今晚我们好好下棋!”

    说话间,勤务人员端来了围棋棋具。

    “不和你玩这个。”曾元进道。

    “不行,你不喜欢也得玩,小心将来我外孙把你杀个片甲不留!”方慕白笑着说。

    “这口气大的!”曾元进笑道。

    两个人摆开棋具,一来一回,静静等待着医院的消息。

    过了凌晨四点,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霍漱清和曾泉都快步走上前。

    姜大夫摘下口罩,面带微笑向他们点头。

    曾泉情不自禁地按住霍漱清的胳膊,手却颤抖着。

    “子弹取出来了,手术很成功。对神经系统的伤害,做到了最小。”姜大夫道。

    “她什么时候可以醒来?”霍漱清问。

    “这个,根据以往的经验,或许需要半年,不过,这需要我们多方面的配合,治疗方案还有你们家属的情感抚慰,我们一起合作,病人会早日清醒过来。”医生道。

    “我立刻给家里打电话。”曾泉拍拍霍漱清的肩,道。

    “手术的副作用,”霍漱清问医生,“她的身体和精神方面,会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望着他,认真地说:“病人身体受了严重的伤害,因此,即便是醒来,也需要长期的物理治疗来恢复。有些病人,甚至会变得像婴儿一样,失去很多的基本技能,比如说行走,吃饭,等等。不过,这是因人而异的,我们没办法预测每一位病人会出现怎样的术后情况。”

    霍漱清点头。

    “至于精神方面,有些病例出现过病人失忆的情况,并不是完全丧失记忆,只是部分,就像我刚刚跟您说的没办法吃饭和行走这些,很多都是因为失去了记忆,而不是真的出现了生理功能的丧失。究竟其他的一些生理活动会受到怎样的影响,这些,都要等到病人清醒之后才能知道,因为,每个病人都是特殊的病例。”医生补充说。

    对于医生所说的这一切,霍漱清心里早有准备。

    只要她能醒过来就好,其他的,不管,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接受,只要,只要她不要撒手离开他!

    “谢谢,谢谢你,姜大夫,谢谢!”霍漱清握手道。

    “应该的,等会儿您夫人就会出来了,稍等片刻!”医生道。

    霍漱清点头。

    “我去跟院长汇报了,失陪!”医生说完,就离开了手术室门口。

    霍漱清背靠着墙站着,嘴角突然咧开了一丝笑。

    抬起手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六月四号上午四点二十分!

    天啊,已经是六月四号了啊!这一天,真是,太长了。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