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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九十四)

    下了大半个月的雪,终于是停了一日。虽然还是寒的很,但没有太大的风,暖阳细细融了屋檐枝叶的一层薄雪。

    秦霄贤直接住在了王府,陪着玉溪。

    赶也赶不走,难得的死皮赖脸,一点秦小爷的傲娇模样都没有。平日里谁能让他这么哄着,一贯是个随缘随心的臭脾气。

    阳光打从剪窗透了影儿进屋,两人身影交叠,温暖柔和。

    他早早醒了,就抱着她一动不动,时而打量起她的眉眼,只觉着美得动人。目光一转,停在了她左脸上的伤口。

    他皱眉,指尖儿轻柔滑过。

    一定很疼很疼。

    为什么这么疼的时候选择不见我呢。

    天儿越亮,她的睡意就浅了起来。睡梦里觉着脸侧一凉就慢慢儿地醒了过来。

    “旋哥儿…”

    她的眼尚未完全睁开,沉睡初醒,人也迷糊得很,却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句。

    秦霄贤一僵,揉了揉她的眉眼,对她笑得十分宠溺。

    低下头亲上了她的唇角儿,两人气息交错。

    玉溪醒过神儿时,正是他眼睫扫在她鼻翼上,唇角儿温柔亲昵。

    “流氓…”她浓着嗓,轻笑道。

    咱们秦小爷哪里会对她害羞,笑得痞里痞气,把美人柔夷握在掌心揉着。

    “你要是乖,这会儿洞房花烛都过了。”他一直盼着那一天,看她大红嫁衣,梨涡盈盈,入他秦家大门。

    这话若是从前听他说,玉溪只会觉着感动,这心下必定是万分柔软。只是此情此景,再不复当初心境了。

    她即便穿了嫁衣,也不是最美的白月光了。

    眼里一酸,又怕说出来的话会惹咱们小爷不高兴,所幸不作答,低下头埋在他胸口。

    外头天儿正好,该是去看雪融暖阳的好景色。他扶着她起身,给她洗漱,给她挑好了衣裳,坐在床榻边儿为她早点。

    流年似水,春秋易逝。

    挚爱相伴,岁月静好;何必事事求得两全其美,一心所愿足度余生。

    一碗清粥一碗药,外头日头已经升得高高的了。

    他拿了手帕,给她擦净唇角儿,扶着她倚靠在自个儿胸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三千青丝穿手过,一袭温柔绕肩香。

    没敢带她走远,就在廊下听风扫过风铃声,清脆悦耳。

    又像是回到了书院儿里,两人坐在桐树下,青丝绕膝,对乐相伴。

    玉溪听着风铃声,看着霜雪渐融,暖阳穿过枝叶散在脸上的阴影,嘴角上扬露出丝笑意来。

    秦霄贤仍旧抱着她,做在了腿上,当真是形影不离之意,沉静美好。

    雪有什么好看的,哪有他的白月光好。

    这原本就是要送给你得生辰礼,迎你成亲的欢快铃儿。

    “真好。”她说着,神色却十分凄楚,像是遗憾着什么亦或羡慕着什么。

    “没有你好。”他揉了揉她的鬓发,靠在她耳边儿,语气温柔得能魅惑人心。

    “以后的每天,我们都在一起。”

    春踏青,夏赏花,秋拾叶,冬扬雪;屋檐听雨声,廊下看桐花,白日相伴行,暮夜相拥眠,一生四季。

    有你的每天都是好日子。

    轻语一句,脸侧一凉时她才发现自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掉了眼泪。

    其实,我只是觉得靠在你怀里,听着你的心跳,真好。

    真的很好。

    也想对你说一声:好。

    嫁给你,做你的新娘,与你朝朝暮暮看花开落雪,本就是我最初的心愿阿。

    只不过如今,变成了毕生的心愿啊。

    这一生太短,可是连这短短一路,都不能相伴而行,想想就难过啊。

    秦时明月白月光。

    你没变,还是我的旋哥,还是清风爽朗的少年,我变了啊。

    侍女进了院儿,在台阶下行了礼,低声道:小爷,张公子和王公子来了。

    他们倒是有心挂念着。

    秦霄贤一笑,让侍女去请他们进来了。原本也在意料之中,他去找辫儿哥的事,孟哥一定会和他们说的。

    其实冷静下来,转过头那么一想,又何止他秦霄贤一个人心里难受。

    他们作为师哥,作为竹马兄弟,没能保护好他的心上人,有看着他生无可恋地去寻死,这心里哪里能感受的了。

    两人进门的时候,玉溪已经被抱进了屋里,裹着被褥,正倚靠在秦霄贤怀里,侧着脸,看起来虚弱极了。

    别的不说,从被褥露出来的双手也满是伤痕,这两个大老爷们,一下又红了眼。

    脚步一顿,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敢面对,愣是怔了一会儿才重重吐了口气儿,走近床榻儿。

    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都以为是做梦。

    这不是梦。

    能让老秦温柔成这副模样儿的,只有玉溪一个人。

    她还活着。

    这不是梦。

    张九龄王九龙在向她床榻边儿走去时,她就往她旋哥儿怀里又缩了缩,一偏头把半边儿的发都散了下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脸。

    明白她的心思,懂得她的慌乱,老秦拥得紧了些,一手在她发上揉了揉。

    “玉…玉溪…”王九龙先开了口,看着她,语气轻得怕吓到了她。

    其实真的很想和你说,你回来,我们大家都很高兴。

    她像是哭了,浓着嗓子:嗯。一声,却不敢抬头看他们,只是垂着脑袋点了点头,没有从前眸清似水,率真可爱的样。

    “我们都高兴着呢!”张九龄红了眼,仍扯着嘴角笑着,试图哄哄她高兴,佯装轻快道:“孟哥也说办了师父吩咐的事儿就来呢!嘿嘿~我们回头给你补一份儿生辰礼啊!”

    “我…我们…”这分明说的好好的,也是可乐可欢喜的好事儿,却个个都肃着脸,皱着眉。

    他自个儿原本强撑的笑意,说着说着就莫名地变成了哭腔泪眼,竟无语凝噎。

    “玉溪…”张九龄原本是真想哄她的,可是真一看她这幅样子,心里头的自责一下就淹没了:“对不起——”

    悲伤这东西会随风四散,飘到人眼里,渗进心口儿,然后化成眼泪又打眼里出来。

    “不怪你们…”她声音低低的,泪流满面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们。

    他们都去找过辫儿哥,进这院儿里时都有了准备,不在她面前失态,不惹她难过。

    真这样当面相见,四目相对时,又是另一番光景。

    那左脸唇角儿至眼下,一层皮肉的血肉模糊,他们甚至都能想象得到董九涵口中的鲜血淋漓是怎样的情形。

    九龙一下皱了眉眼哭起来,眼睛酸得睁不开,抬手重重地抹了又抹。

    她一哭一掉泪,这苦涩渗进脸上的伤口一定疼极了!

    秦霄贤心疼起来,拉着衣袖有些慌乱无措地给她擦眼泪,仔细地擦拭过眼下,不敢动她的伤口,生怕弄疼了她。

    “行了你两!”他一急,转头就对张九龄王九龙骂道:“再让她哭,我楔死你两!”

    她一哭,这心都要碎了。

    “知道了!”不知是配合着,还是真听了进去才破涕为笑,张九龄笑道:“知道你心疼媳妇儿!”

    “你两说啥呢!”九龙倒显得十分可爱,抹着眼泪儿嘟囔着,怎么觉得这说变脸就变脸啊。

    他还泪眼朦胧着呢!

    这会儿是真让人破涕为笑了,少年阿,果真就是少年。

    秦霄贤笑着,眼里有不明的情绪。

    “你没有媳妇儿当然不懂了。”

    人人长大前都是率真的少年,洒脱且肆意,不动心不懂情,有时候还觉着情爱害人,避之不及。

    真要遇上了,就一股脑子扑了上去,那有什么理智与清醒。

    只是一扑上去,就不再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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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你少年不复的代价是挚爱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