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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好死(一百一十四)

    车驾刚在家门口儿停下,马儿的蹄脚都还没站稳,这车座儿还未稳当的时候,少爷一身青云袍就跳了下来,顾不得父亲还身后,径直就跑回了院子去。

    先生稳稳地扶着小厮伸出的手,下了车倒不着急进去,站在原地看着大林的身影飘风地进了门去。

    心头忽地生出些感慨来。

    孩子是他从小看大的,看着他从牙牙学语到成家立业,不说比起旁人有多好,但总归能撑得起事儿来;等自个儿百年之后,也算后继有人了吧。

    虽然从不当着孩子的面儿夸两句,但先生心里头对儿子总是骄傲的,见他在外头办教坛,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

    但有了陶阳,这一切就不同了。

    只要事关陶阳,这傻孩子就没了理性,也没有冷静,失去了所有的判断和理智。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只有任性和无知又惹人心疼的委屈。

    后来先生想了想,或许孩子一直没长大,一直是那个重情且稚气的少年;他一直的冷静和懂事不是因为长大,只是因为阿陶而已。因为阿陶希望他是个懂事的少爷,能够认真且努力,早早地修炼自己能够接管德云书院,成为下一位名扬天下的大先生。

    先生舒了口气,呢喃着:“幸好。”

    幸好没有阻拦你,幸好没有阻拦你们。

    如果当时坚持着,把两个孩子强行分开了,会如何…真是想想就让人后怕啊。

    所谓当局者迷,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吧;在感情里头,哪有什么冷静。

    少爷或许是知道的,只是遇到了陶阳,就都忘了。

    一路穿风踏雪小跑回了院子,一把推开了房门就往里屋儿走,额头上覆着一层细细的薄汗。

    穿过屏风走进内室,陶阳正扎着腰带,身旁的小几上有一木盘,上头放着些药罐瓶儿和刚换下来的血纱布。

    门闷声一响时就吓了一跳,原本正要穿好衣裳出去看看的,一见这大少爷进门来,陶阳一愣,笑道:“怎么了?”

    这才刚出门也没多久啊。

    没等多说一句话,少爷红着眼像是气极了的样子,三两步就上前来,一抬手就把陶阳给扛了起来往床榻被褥上一横。

    “怎么了这是!”

    “大林!”

    “你这是怎么了!”

    无论陶阳如何冷声佯装生气,还是语气慌乱,都止不住少爷得动作。眼看他咬紧了牙一把扯掉了刚系好的腰带,紧接着又扯开了陶阳的外衣,拉开了衣结。

    直到衣领被扯开来,露出了胸膛。

    陶阳冷静下来,皱着眉看着少爷;他知道,他的少爷不会伤害他,但是他看不懂少爷这隐忍怒气又带着委屈的模样儿是怎么了。

    少爷原本粗重急切的动作停下了,变得轻柔起来,轻柔得甚至有些颤抖,一点一点儿地挑开了陶阳胸口的纱布。

    解开纱布结,一圈一圈地,一层一层的,没解开一层他就颤抖一次,就像在剥自己的心似得。

    心疼,气恼,最多的还是恐惧。

    纱布掀开来,白皙的胸膛处有细微的一圈儿青紫,青紫之中就是太师府中的三头箭刺,正中的伤口血肉模糊,虽然敷着药但仍有些细密的血珠渗出。

    鲜红。

    是红色。

    少爷嗓子一哽,一声呜咽后眼泪就没出息地往下掉儿,直打在陶阳伤口上。

    陶阳心疼了。

    或许是因为伤口还未愈合吧,遇上了这眼泪,疼得他心里酸酸的。

    陶阳伸出手来,覆在少爷的后脑勺上,轻轻抱住了他。

    “没事了,太医看过了。”

    不严重,很快就能好了。

    “你不告诉我!”

    从前离京你不告诉我。

    后来回京也不告诉我。

    再来去天津也不告诉我。

    如今中了毒箭险些丧命也不告诉我!

    “陶阳!”少爷窝在他的颈窝里闷声吼着,歇斯底里:“你有心吗!你的心里有我吗!有吗!”

    “都是你都是你!”陶阳被这一声质问给委屈的心慌意乱,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后背哄着:“我不是有意的,是不想你担心啊!没事了,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骗子!”少爷哭得像个孩子。

    听不进半句道理。

    “我错了我错了。”陶阳心疼得不行,一声声哄着:“在不会这样了,以后不管什么事儿都告诉你。”

    少爷哽咽着,闷了好久才平复下了呼吸,半抬起头把额头抵在了陶阳眉心上,浓声问:“那你要是骗了怎么办!”

    “我…”陶阳一时语塞,想了想,正色道:“那就天降响雷,嘎嘣儿劈死我。”

    “不要。”少爷道。

    陶阳上扬得嘴角还没扯开,紧接着又皱了眉头来。

    “你要又骗人,那我就不得好死。”

    “闭嘴!”陶阳一下捂住了少爷嘴,骂道:“瞎说什么呢你!”

    你是少爷,是德云书院未来得掌门人,肩负重任的人!

    这些话是能随意说的吗!

    “就要!”少爷提高了嗓子,又恼了起来:“就要就要!我就要!”

    “好好好…”眼看着又要哭闹起来了,陶阳心一软就只能哄着了:“听你的听你的,再也不骗你。”

    我一定陪着你名扬天下,寿终正寝。

    “臭桃子…”少爷委屈着,呜呜咽咽地嘟囔骂着,半点儿不饶人。

    “好好好…”陶阳也是急傻了,一昧宠着他:“我是臭桃子,我是臭桃子。”

    都说姑娘的心思像海底针,捉摸不透;陶阳倒觉得,师父这儿子啊,八成就是照着姑娘养起来的。

    看,这一下又去噗嗤笑出了声儿。

    陶阳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您这到底是哭还是笑呢啊?”

    “你才不臭!”少爷抹了把眼泪,嘟着嘴一副倔强的样子,道:“你最好了。”

    我的阿陶啊,全天下最好的。

    我最喜欢阿陶了。

    “嘴贫!”陶阳有些不好意思,被这大少爷突如其来的蜜糖给腻得不行,推搡了一下,道:“起来!看给我造的…”

    “我不!我就腻着。”

    少爷这臭脾气,说不起来就不起来,就窝在陶阳颈窝里嘟囔着,避开了伤口,半压着他肩侧。

    “听话!”陶阳扶额苦笑,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了这是。道:“咱们一块儿去找辫儿哥,得和人道谢呢。”

    “有什么可谢的!”这一说就来气,一提就急眼了,少爷抬起头恶狠狠的骂着:“那个坏心肝儿的!瞒着消息不让我知道,暗示说你和孟哥儿遇害了,白瞎我那么多眼泪!谢什么谢!”

    “我好好地回来了。”虽然是少年气话,但陶阳听着却觉得心口柔柔的。拨了拨少爷额角儿因为方才的动作而垂下的发丝,解释道:“这一回虽然是小事,但还是多亏了辫儿哥,我这箭伤才算好了。”

    “原本太医院的药引没有了,去外城调用也需要时日,辫儿派人去找这才在京西的一户人家找到了。”

    “京西?”少爷听着陶阳的话,蹙眉想了想,像是回忆着什么,问道:“宋老三家?”

    “是啊。”陶阳点了点头,笑道:“甭管谁家的,咱都得去谢他。”

    “哈哈哈~”少爷忽地笑了起来,眉眼里的笑意带着小坏,道:“是该去谢。”

    “想什么呢你!”陶阳掐了他一下,笑骂着:“见天儿没个正形!”

    “送药过来的,是不是宋家的小姐,宋莲?”少爷含笑。

    陶阳想了想,好像是,但人家得闺名他确实不知。支起脑袋,眯着眼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您这…姑娘认识的不少啊?”

    “没有没有!”眼看陶阳误会了,少爷赶忙摆手,道:“你别多想啊!”

    “这姑娘叫大莲,一直没嫁人就是惦记咱老舅呢!哈哈也不知道咱们那个小眼巴查的舅妈知道了,会怎么样…”

    正说着,少爷一边儿坏笑一边儿想着,真好奇杨九知道这事儿是个什么反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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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叫大莲,正巧好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