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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归去(一百六十三)

    这世间本就是悲欢离合多有掺和,几家欢喜几家愁,一场大雨一场梦。

    名利财色什么的,都是追求;追求到最后又变成了遗憾。

    人总站在高处怀念山下的小桥流水。

    当然也有例外的,登山登了一半儿又不愿继续了;收拾行囊往回走,停在那个茅草屋,看着炊烟袅袅和一无所有的自己。

    但又仿佛像多失去了什么东西。

    秦霄贤一直是这样的:师长教导,兄弟扶持。

    他活得自在且洒脱,看着风流又潇洒。闹起来总是没完,和师兄弟们开起玩笑都没个谱儿,像个永远长不大的皮孩子。

    似乎和谁都能说的来,张九泰看着聪明正直总被他说进套儿里去,周九良一副生人勿近闲事免谈的样子也和他能玩儿到一块去,王九龙率真里透着傻气也能一块喝到天明。

    两人同行,是交心;三人同座,是投缘。

    可真有这么一个人,无论什么性情都能聊到一块儿去,玩得没边儿了,那可就不是人缘好的说法了。

    孤独的人会变戏法。

    封住真实的自己,造出几个看起来无可挑剔又善结人缘的笑脸来。等天一黑,回到自个的那一小块地方,圈地自锢。

    真实的自己不爱笑,不爱吵也不爱人。觉得这世上人人是朋友,又人人不是朋友。身边儿的交情都是因为多年相处来的,寻不出半个一见如故出来的。

    众人登高他也随着也随着登高,众人拾柴他也跟着拾柴。

    越过了一重又一重的山,这最后一座近在眼前;越过之后再无云雾遮掩,这万物尽收眼底。

    秦霄贤在那座山下山下遇见了一个姑娘,看她素裙银钗,眉眼盈盈处含带花香,聪颖灵动牵人思绪。

    这条路青草依依,桐花香弥,没有刀光血影与名利荆棘。

    秦霄贤十分欢喜,握着她的手想要带她走,带她一块儿登到高处,看风景如画。

    走到了一半儿,她累了。

    原本就不是同路人,该离开的还是要离开的,该独行的还是要独行的。

    他不该有不舍也不该有难过,应该含笑送别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才对。

    毕竟这么多年了,他身边总有许多人,也总是一个人;没什么可留恋的。

    可这一回,他走不下去了。

    一个人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寻不到出路也走不到尽头。

    从前只觉得世事难料,无心所谓且看当下;如今却觉得,看什么当下未来的,都不如死了有意思。

    他往回走,唱着歌儿踏着花儿,胸膛尚有余香缭绕。

    他又回到了山下,看着眼前的景儿终于明白走不下去的原因了。

    原本不在的人来时,握着他的心,又走了。

    他丢了一颗心,所以失了三只魂。

    把故事写成书,客官们看得哭了、听得惜了,转过身儿来道一声珍重。

    于是他又剩一个人了。

    只字片语难言尽。

    前头的山他不想爬了,风景是否如画也不知了;那个能陪他看的人,已经不在了。

    昨夜星辰昨夜风,都是昨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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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又来了。

    去年九月,他身在榕城,百年来的儒林节诗文赛。

    去年九月,德云七堂,名动北直隶。

    去年九月,他留下婚书,定下誓约。

    去年九月,他打开锦盒喜袍加身。

    跳下梅岭后,他还活着吗?活着呢,活了好久,一直活到了今年。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无奈死去,而是挣扎求活,时时刻刻不敢睡去。

    桐树下,有人说来世时,他才知道原来那个人一直忍着撑着就是想多陪他一会儿,起码陪他过完生辰。

    正月五生辰。

    他死了,死在正月六那日清晨。雪停时,七堂的桐花都不香了,于是他也跟着走了。

    三魂七魄,都没有了。

    又是九月。

    要是能重来该多好,秦霄贤真的很想再活一次,做一个一辈子自在逍遥的庸人,守着一小屋,屋前有桐树。

    屋顶有月光,树下有玉溪。

    “玉溪…”

    他轻飘飘地开了口,小心翼翼地像试探一般;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没有人提,包括他自己。

    旁人是怕他难过,他是怕自己听不到回应。

    再不会有人听见这个名字就转过身来冲他笑,小跑着扑进他怀里,搂着他脖子踮着脚尖儿,说:“旋儿哥,我想听你唱歌。”

    外头秋意渐浓,黄昏时落叶飘零倒多了几分悲戚;也是清宵阁已经悲了很久。

    他下课了,正往回走。

    在树下念叨着一个名字,然后就觉得这花香渐模糊了眼,叫他酸了鼻尖儿。

    “爷…”

    这声音怯生生的,又是害怕又是期盼。

    他余光一扫,是清欢。

    “嗯。”

    秦霄贤放下书,一扫后袍,在石椅上坐了下来。

    “我…”清欢似乎有些慌乱,着急解释道:“厨娘让我来送吃食,不是有意来打扰您的!爷…”

    “你老家,是在香洲边儿吧。”

    他问着,似乎回忆着什么,语气淡淡的。

    “对对对!”清欢欣喜若狂,说道:“陇苏!是陇苏人,只是陇苏地方小不如香洲好记些,爷要出门吗?”

    一高兴就多说了几句,看着秦霄贤一副淡淡的样子,清欢这才又收了笑,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不敢多说。

    “回去吧。”他说。

    “啊?”清欢像是没听明白。

    “找管家拿银子,回陇苏去吧。”他站起来,拍了拍袖口,拿起书:“十月之前,离开这儿,回去过自由的日子。”

    “爷!”清欢生了哭腔来,不敢去追:“我…”

    眼看着秦霄贤的背影消失在廊下拐角。

    这算是,最后一面了吧。

    陇苏那样的小地方,如何能等到他,这一生怕是再无想见之日了。

    香洲。

    原来他只记得香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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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闲人都赶走了,你回来。”

    “我唱歌给你听。”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德云》,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