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与公主裙·荒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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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人山人海。

    年前的商场像不要钱一样,挤满了男女老少。母亲一边走一边抱怨:跟你说早点回来,你就不听,你看商场都要被买光了。

    怎么可能买光。朱韵拎着大包小裹,从电梯间出来,到达三层,淑女服饰。这不还有好多呢嘛。

    有也是被人挑剩下的。母亲手里也有一堆包裹,你在学校的衣服也不往回拿几件,现在什么都得重新买。

    朱韵悄悄做了个鬼脸。

    那天好赶,她回宿舍只来得及打包电脑和书籍,哪有精力管衣服。

    进到一家精品服饰屋,母亲挑选衣服,朱韵跟在后面,慢慢走神。

    今天

    她低头看表,中午了。

    他都准备好了么,去公司了么?

    朱韵早上就给李峋发过一条短信,可没有回复。她不敢贸然打电话,怕打扰他。

    好烦躁啊。

    这件怎么样?

    丑。

    …

    朱韵咳嗽两声,对目瞪口呆的售货员解释说:不是,我是说挺好看的。

    母亲说:昨晚没休息好?怎么感觉你不在状态啊。

    朱韵摸摸鼻子:可能是赶路有点累。

    母亲深表理解,对一旁的售货员说:就知道学习,眼看过年了我要不说还赖在学校。小姑娘家对打扮一点都不上心。

    售货员察言观色,赞叹道:那多好啊,一看这位顾客就是好学生,气质特别突出。

    母亲将手里的裙子递给朱韵:去试一下,这条很漂亮。

    朱韵拎着裙子去试衣间。冬日换衣服很麻烦,朱韵摘了眼镜,准备脱套头毛衣。刚脱一半,手机震了一下。

    朱韵过了电一般,也顾不上脱衣服,毛衣卡在脖子处,腾出一只手去拿手机。

    果然是李峋的回复。

    在路上,晚点说。

    晚点是几点?

    朱韵有一大堆想要问他的话,可总觉得现在时机不对,最后只发了两个字——

    加油。

    李峋没有回复她。

    朱韵换好衣服,垂着头推开试衣间的门,售货员笑着看向她,正准备赞美一番,但发现了致命的问题。

    顾客,您衣服穿反了。

    朱韵一低头。

    母亲正在挑选别的服饰,看见这一幕,我就说你,一天天都想什么呢?

    朱韵无言地回去重新穿,再出来时,售货员终于赞道:好看!顾客,白色真的很衬你,你皮肤好好哦!

    朱韵低头准备戴眼镜,售货员又说:顾客您不戴眼镜更好看。

    不戴眼镜我鬼都看不着。

    朱韵穿戴完整,看向镜子。

    不得不说母亲的眼光真的很好,白色的硬质地连衣裙,下摆是星星点点的碎花,腰上搭配一指宽的鹿皮腰带,因为是冬款,连衣裙外还搭了件淡色系短皮草。朱韵的脸藏在毛茸茸的皮草中,显得格外小巧。

    真好看!这件这好看!跟您太配了!售货员强烈推荐。

    母亲在售货员的称赞声中笑意连连,对朱韵说:我挑得不错吧。

    朱韵点头。

    母亲对售货员说:要这件。

    又连续买了几套衣服,朱韵拎包胳膊都要断了的时候,母亲终于满意了。

    这些差不多了。母亲说,等过几天去给你的叔叔阿姨们拜年,穿得破破烂烂,成何体统。

    回家路上,母亲细数过年行程,朱韵心不在焉地听着。到家后,母亲开始准备饭,朱韵也吃不下,说了句预习功课,便上楼了。

    预习什么功课呀?刚放假呢,你连下学期书本都没有!

    朱韵:是复习!说错了!

    母亲系着围裙,冲楼上喊道:不差过年这两天!

    哎呦,她要看书你就让她看嘛。客厅里,朱光益喝着茶,看报纸。她不看书你比谁都气,看书你又着急,你到底要她怎么样?

    母亲反手将围裙系好,看着楼上,一语不发。

    朱韵一头倒在床上,又是一轮新的辗转反侧。

    她不停地看表,看手机,看视线里能看到的一切。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她尝试去翻书,写代码,但什么都干不下去,胸口好像总有东西压着一样,上不去下不来,焦躁不堪。

    晚上母亲叫她下楼吃饭,朱韵根本没有胃口,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父母关于国外留学话题的讨论。

    你觉得小宇哥哥怎么样?

    挺好的。

    现在能出国留学的机会很难得,人少,资源自然就好,不过听你江阿姨说,你小宇哥哥早年出去的时候,也吃了很多苦,那边对咱们还是有偏见。

    朱韵耸耸肩。

    母亲:不过真有本事的话,也能叫人刮目相看的。不能禁锢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得融入他们的大社会。

    朱韵的心完全不在话题上,她瞥向窗外。

    又下雪了。她说。

    又?母亲笑着说,这是今年初雪啊。

    朱韵一愣。

    原来那天这座城市没有下雪。

    那场雪,只有他们两个看到了,朱韵在片刻间,感受到了安慰。

    *

    那天半夜两点,朱韵收到了李峋的回复——

    ok了。

    朱韵长出一口气,她下地,将门锁好,然后回到床上,将被子蒙到头顶,给李峋打了电话。

    喂?

    李峋

    嗯,你还没睡呢?李峋貌似在外面,手机里有风声。

    朱韵:刚在陪家人看电视。

    他嗤笑一声,明显不信。

    朱韵抿抿嘴,那个

    哪个?

    她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朱韵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他:你见到蓝冠的人了?他们怎么说?怎么到这么晚?

    一群傻逼,演示软件演示了半天。

    那他们满意吗?

    除了首页图太丑以外,很满意。

    明天再细谈一下合同,年前应该能搞定。

    噢。

    李峋在风雪交加的路口抽烟,这场雪比之前的大,夜晚温度又底,地上存了薄薄的一层。

    他笑着说:行了,安心了吧,睡觉吧。

    朱韵:等等,感冒好了吗?

    李峋:好了。

    那你也早点休息,快点回家过年。

    李峋气息微顿,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下了。朱韵伸了个懒腰,然后将脸蒙在枕头中,死死压住,而后深吸一口气,收紧浑身肌肉,大吼了一声。

    啊啊啊——!

    她怕父母会听到声音,所以枕头埋得很深很深,深到抬起头时,因一时缺氧,眼前全是星星。

    朱韵晕晕乎乎地躺倒在床上。

    好爽啊。

    她确实安心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睡着觉了,朱韵亢奋了一宿,第二天还是生龙活虎。

    往后几天,她开始帮母亲准备过年的东西。因为朱光益身份的缘故,他们家每年过年期间都要招待很多人,而且大多是学者或者教育人士,说道非常多。

    好在这些活动都是在除夕夜之后展开。

    年夜饭还是自家人一起。酒店是提前两个多月定的,爆满。朱韵爷爷已经过世,还剩个八十多岁的奶奶,腿脚不便,脑子也稍稍有点迷糊。因为朱韵父母工作繁忙,没人照顾奶奶,父亲便将她送到一家高级疗养中心,每周去探望一次。

    他们的桌开得早,七点吃饭,八点多就结束了。奶奶精力有限,晚辈拜完年后,她已经昏昏欲睡,一家人开车将她送回疗养中心。

    满城皆是鞭炮声,震耳欲聋。

    送完奶奶去疗养中心,朱光益开车往家走。吃得太饱,朱韵懒得说话,头贴在车窗上,抬眼看向天上。

    今日上面比下面热闹。

    烟火漫天。

    车开进小区,楼遮挡住视线,朱韵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就在这时,她忽然瞥到窗外的小区喷泉旁,站着一个人。

    车很快转了个弯,拐进小道,朱韵只来得及看到那人大概的身形,连基本的辨认点——发色都没有看清,心就狂跳起来。

    先别激动,她告诉自己,高个男生哪都有。

    没用,还是激动。

    回到家,母亲去开电视,朱韵直接冲向洗手间,反手将门关紧。

    她拿出手机,给李峋打电话。

    响了两声,接通。

    喂?

    该说点啥?

    朱韵:新年快乐。

    你也是。

    那个软件怎么样了?

    早就结束了,合同也弄完了。

    朱韵哦了一声,李峋那边问她,干什么呢?

    朱韵坐在马桶盖上,说:没干嘛,刚吃完饭,你呢?

    收到预付款了,正准备去给员工发红包呢。

    啊?朱韵云里雾里。

    啊什么?他好像在笑。

    李峋

    我在你家门口。

    朱韵狠狠一捏手机!

    果然!刚刚那个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我他妈就说自己没有认错!

    她站起身,原地走了两圈,压低声音,迅速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李大爷慵懒地说:我想登你的教务后台很难吗?

    电脑技术不是这样用的。

    有人敲洗手间的门,朱韵心里又一跳,后想起刚刚自己已经锁上门了。

    朱韵,等下来吃水果哦,芒果和柚子想吃哪个?是母亲。

    朱韵冲外面说:都行,柚子吧!

    母亲离开。

    她没有听到,要感谢今晚的鞭炮。

    朱韵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

    那个,李峋,我等会可能

    我知道。李峋声音平静,你知道立花宾馆在哪吧。

    嗯。离她家不远,隔两条街,一家不大的旅社。

    我住那,有空来。

    嗯。

    刚要再说什么,母亲又来敲门。

    怎么这么慢呀?苹果都要皱了。

    来了,马上!

    朱韵再次拿起手机时,李峋已经挂断了。

    去客厅跟父母聊天看电视,朱韵嘴里塞着水果,电视节目入了眼却没有入心。

    她看着欢欢乐乐的小品,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好像忘了问他一句。

    今天除夕,你怎么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