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水泥墙面一般粗糙的灰色, 大团大团的云在远处堆出山峦的模样。只是出个门的时间，细细的雨丝就又飘了下来。
“自从横滨的雾散了之后，就很少有这种雨天了吧。”
五条悟伸出手去, 什么都没有接到。
雨丝根本无法靠近他, 但他还是去买了把伞。
两个大男人……两个男高中生共打一把伞的感觉怪怪的, 旁边便利店里卖伞的老板用奇怪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开了。
夏油杰:“……我可以自己去。”
五条悟飞快的转着伞，把落在伞面的雨都甩出去，惹得周围的人都默默远离他们。
“那可不行，为了避免重蹈玉城老师和秋叶殿下的覆辙，我得跟着你。”
“……”夏油杰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想的美。”
他难道是那种会为了别人的利益不顾惜自己生命的人吗？
五条悟一耸肩，无所谓道:“那就当我想得美吧。”
难道不是吗？
两人在这里拌嘴时，乱步已经联系上了买到书的人之一。三言两语指出了对方的恐惧，很快他们便成功说服了对方带着书出来见面。
接下来无非就是如法炮制, 找到剩下的两个人。最后再联系委托人，约定见面的地点也很近，就在楼下的漩涡咖啡厅。
在明知道这是幕后主使专门设来针对他们的陷阱的前提下，这么轻易的走到这一步显然不正常。
但乱步一点也不担心, 这就是有靠山的家猫的底气(bhi)。
自从他在仓库的地下室找到有关复活魔法仪式的卷轴后, 这种底气直到现在也没有消失。
虽然这次委托注定收不到委托费(毕竟委托人都是被控制着的，谁知道对方现在是死是活), 但牵涉到好几条无辜的性命, 福泽谕吉还是十分上心的。
武侦二人组已经早早等在漩涡咖啡厅了。
而此时，太宰和中也在和监护人打过招呼之后也离开了庇护所。
“中也想去哪里呢？”
太宰左右看了看, 当初他刚来横滨就投河自杀，然后就被捡回庇护所了。因此对这座城市并不怎么熟悉。
中也一下被问住了。
“去哪里……”小橘猫湛蓝的眼眸看向擂钵街的方向。
那里好歹也是他流浪过不短一段时间的地方, 除此之外, 他一时还真想不到可以去哪里。毕竟以他当时那个状态, 去游览横滨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而且他对擂钵街这个地方感情十分复杂，不提还好，一提还真的想回去看看了。
于是两人结伴向擂钵街走去。
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天气转凉的原因，有不少人都在咳嗽。
太宰摸了摸口袋上有绒球球的白色毛毡外套，默默把扣子都系上了。中也穿着和他颜色不同的橙红色外套，口袋上也有毛绒绒的白球球。
监护人显然看了昨天晚上的电视报道，这是出门时京子小姐给他们俩带的。乱步是深蓝色的外套，三个人站一起一看就是同一个家里出来的崽。
擂钵街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情况下，也当然不可能变好。
横滨是日本政府默认的自治城市，擂钵街和贫民窟则是横滨市政府默认的自治区域。
这里充斥着混乱、暴力和贫穷。
只是在外围走一走，这个地方的一切缺点就已经毫不保留的向他们展示了出来。
中也的心情十分复杂。从原本的好奇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其中还掺杂着几分失落。
他其实隐隐察觉到这片地域的改变，是由于他的诞生。中原中也是背负着鲜血而存在，一出生便夺走了无数人性命的异类。
但现在他已经有家了。
而这些人依旧在流浪着。
他们栖身于擂钵街，灵魂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流离。
要说是愧疚不安，他也实在没有那么圣母。但是“想为这里的人做些什么”，这样的想法充斥着他的脑海。
太宰看了一眼渐渐沉默的小橘猫，长长叹气:“有时候真为鸮先生惋惜，捡回家的猫一个个都是问题儿童。”
中也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是在说你自己吗你这条青花鱼？”
两个人斗嘴，小橘猫倒没有之前那么失落了。
太宰突然道:“你要是想做些什么，最好回去先和鸮先生他们商量一下。”
监护人们宠崽到什么程度，大家都有目共睹。说不定中也这个小矮子过去撒撒娇，擂钵街就真的被整改了呢。
“知道了。”中也答应了一声，停下脚步。
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家……诊所？
画满了红格子的仓库被锁着。
这种早已生锈的破锁根本拦不住两个实力强大的咒术师。
根本受不住五条悟一脚。
仓库里面很干净，没有什么灰尘。也不算出乎意料，毕竟这里两周前才被人“装饰”了一番。
夏油杰把伞收起立在门边:“咒力残秽很明显。”
要么就是这只咒灵刚刚离开不久，要么就是对方还在这里。
“果然是咒灵啊。”五条悟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眼罩，变成了一只羽毛球精。
“我都不知道咒灵这种东西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
所以说世界碎片既然能和咒灵玩到一起，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一阵狂风笼罩了他们。
他们来到了一个红雾弥漫的地方，似乎有求救声从远处传来。
夏油杰抬头看去，远处除了红雾什么都没有。但是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躺着个看起来已经昏迷的女孩子。
他向前走了两步，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猛地将他向后拽。
虹龙凭空出现，将那个女孩卷起。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他没有反抗。直到离开原地，灼热的气息才扑面而来。
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已经被一片岩浆覆盖。
岩浆还在蔓延，两人被虹龙托起，看着下面的一切被岩浆淹没。
夏油杰面色沉重:“生得领域。”
被安放在旁边昏迷的女孩猛地睁开眼，掏出一把匕首向夏油杰捅去。
察觉到风声，他闪身避过:“你干什么？！”
女孩面色狰狞:“那个妖怪告诉我，杀了你们，我就能离开这里了！我已经……我已经做了那么多，我不能放弃！我不能留在这里！”
这时候两人才注意到这个女孩儿身上的血迹不对。之前他们只是以为这个女孩儿身上的伤口在流血，但通过对方的话语来看，恐怕她是杀了人。
此时空间突然震荡。虹龙灵活的避开一块自上方坠落的巨石，天空似乎塌陷一般，不断坠落石块。狂风也在呼啸着带来灼热的气息。
五条悟模糊的声音传来:“我怎么觉得这阵仗有点熟悉……”
夏油杰:“是玉藻前。”
狂风、岩浆和地震。
女孩没有站稳，一下子摔了下去。
夏油杰试图拉住她，但对方那绝望怨恨的眼神让他顿了一下，伸出去的手最终没能救下一条生命。
垂落的眼睫盖住细长狐狸眼中最后一丝情绪，他忍不住回想起昨天晚上玉城白羽和他的谈话。
那是在梦境之中。玉城白羽这样的技术宅总是会很多有用的小技巧。
他的老师在梦境中依旧是那副弱不胜衣的模样，神色有别于平日的漫不经心，是难得的认真。
“强大与弱小，不过是人类的表象。就像人类穿着的衣裳和佩戴的装饰品一样，与其本质都毫无干系。只有抛弃这些外在的装饰品，才能够认清一个人的本质。”
“这种本质决定了这个人是否值得被保护和拯救。”
夏油杰不否认玉城白羽认清他人本质的话，但是这种将人物化评估价值的做法让他不能接受。
玉城白羽知道这个学生是个何等温柔又高傲的人，对方的身上甚至有几分秋叶的影子。这也让他更多了几分耐心，他实在不想看见这个孩子走上绝路。
“所谓正论，不过是咒术高层为你们这些小孩子定下的枷锁罢了。真正的强大者从来都是制定规则的人，而不是遵守规则的人。”
这一说法无疑把夏油杰的正论困住了。
这是狡辩。夏油杰无法对尊敬的师长说出这样失礼的话，可他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
玉城看了他一眼:“当然，这就狡辩。什么咒术师、非咒术师，都是人类，都有**，没有必要将一方捧成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另一方弱化成迷途的羔羊。”
“这里不是我的世界，暴力也不能解决一切。但你完全没必要去遵循腐朽咒术界的所谓[正论]……我亲爱的学生，你还没有看清楚人类是个多么可怕的种族吗？”
被质问的夏油杰哽了一下。
从幻境走了一趟回来，面对着孱弱苍白的老师，他要是能说出不知道来他就是个傻逼。
的确，能把一个徒手撕神的暴君害成这副模样，谁能说这些普通人是“弱者”呢？
玉城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不想影响你。你是个好孩子，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你当然可以保护所有普通人，行使你心中的正义。但当弱者把手中的利刃捅向你时，你知道该怎么保护好自己吗？”
夏油杰一怔。
他的确是个傲慢的人，因此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普通人的手中受伤。
苍青色眼瞳的青年哼笑了一声，还是给了他一点提示:“这个国家的法律虽然同样腐朽不堪，但姑且可以利用。”
夏油杰:“……”
由此，这只眯眯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五条悟凑近他:“杰……”
“我没事，悟。”
夏油杰摇了摇头:“她不该就这样死去。”
这句话的圣父因子含量超标，五条悟刚想说什么，就被他的下一句话堵住了嘴:“她应该在监狱里忏悔自己，应该由法律处刑。”
五条悟:“……”合着你刚刚舍命救她就是为了之后把人送到监狱里去？
就……仿佛看见了一个魔鬼在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