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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猫妖复仇一事既然了了,白飞鸿与云梦泽第二日便离开了花家。

    他们原本就只是来岭南道寻灵草,寻到了药,自然要走。要说起来,他们本打算只在花家歇息一日,多耽误这两天,已是为花家旧事所累。

    花非花也没有挽留二人的意思,他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靠在门框上,懒懒地看着他们。

    “我还要留下来处理些家事,这次就不同你们一起走了。”他冲白飞鸿眨了一下眼睛,“我师父要是问起来,记得替我打个掩护。”

    “云真人又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白飞鸿失笑。云梦泽站在一边,替自己姨母说了一句公道话。

    “她恐怕都没有发觉你曾经出去过。”他淡淡道。

    白飞鸿一怔,想起云间月的性子,一时居然只能保持了礼节性的沉默。

    “说的也是。”花非花笑笑,“是我说了蠢话,那换一句好了——帮我向林宝婺问声好。”

    白飞鸿此行是为了寻找能让希夷苏醒的方法。昆仑墟的典籍古书她都已看过了,但能用在希夷身上的方子实在太少,她也只能一边游历一边搜寻。

    而这一次,她要前往天下诗书荟萃的圣地——琅嬛书阁。

    林宝婺前些时候从东海回到了琅嬛书阁,如果他们现在去书阁的话,应当正好能碰上。

    不过……

    “这话我可不能替你带。”白飞鸿回想起花非花和林宝婺的关系,目光不由得偏移了一下,“我怕她把我一起打出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花非花没事干就要去找一找林宝婺的茬,就跟乌鸦没事干就要叨一下其他动物的尾巴一样嘴欠。林宝婺本来脾气就不算好,这些年更是嘴毒得变本加厉,一来二去就和花非花杠上了,二人如今简直水火不容,一见面就要先掐两个来回。

    替花非花给林宝婺带话,白飞鸿总觉得这句话会直接把自己带走。

    “她才不会把你打出去。”花非花喃喃,“她最多找个茬把云梦泽打出去。”

    云梦泽:“……”

    白飞鸿听了,但没有完全听懂:“什么?”

    “没什么。”花非花袖着一只手,歪靠在门框上,伸出另一只手赶客似的冲他们挥了挥,“行了,快走快走,再拖下去又要晚了,我可不会留你们吃午饭。”

    主人都这样说了,白飞鸿也只好把疑问抛到脑后,带着云梦泽离开了花家。

    临行前,她将一张药方交给了花大管家。

    “这是给连姨的药。能清心静神,也能洗掉她某一段时间的记忆。你要是想,可以用这副药洗掉她发疯那天的记忆。”她看着花大管家,道,“需要的药草我已经抓齐了,在花非花那里。”

    “多谢。”花大管家抬起手来,接过药方。

    白飞鸿最后看了一眼花家大宅。

    这件事到了最后,依然有许多不明不白的地方。

    当年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花家老爷一个正儿八经的修士,又是怎么被一场火给烧死的。

    既然当年猫妖受重伤逃了出去,这么多年之后才又回来复仇——疯女人为什么会反反复复念着那一句“猫妖回来复仇了”?

    而白飞鸿始终记得很清楚——这世上并没有善于驭火的猫妖。

    如果当年花老爷不是死在猫妖的手里,又是死在谁的手里?

    她的目光落在花非花身上,青年依然带着那种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眼神,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笑。

    ——人活着就得干些什么,说起来也很好笑,真的去干的时候,就发现比我想象得要容易多了。

    花非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喝酒了?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无论是猫妖、花夫人、还是花老爷都已经死了。

    这个故事,终究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事。她来得太迟,这出大戏早已落幕,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白飞鸿最终只是对花非花说了一句“早些回昆仑”,便离开了那里。

    在路上,云梦泽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了她一句。

    “你不问吗?”他问。

    “如果他不想说,我问了也没有用。”

    白飞鸿笑笑,望向高远的天空。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无论她做什么,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解释了一件我一直很困惑的事。”

    云梦泽淡淡道。

    “什么?”白飞鸿问。

    “为什么我偶尔会在花非花身上感到一缕妖气。”他回头看了花家大宅一眼,“既然他有猫妖的血统,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在白飞鸿与人聊起花非花的时候,花非花也正在和人聊着她。

    “还是这么烂好心……”

    花非花从花大管家那儿拿过那张药方,看了一眼,露出些许怀念似的笑,又将那张纸叠起来,放回花大管家手中。

    “她的药方可是好东西,你还是收好了。”

    他说罢,便径自朝里走去。

    花家大宅的门扉在他身后重重关上,花大管家捏着那张药方,怔忪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佝偻着脊背,无言地跟了上去。

    每走一步,花非花的骨骼都发出细微的格格声。

    就像是什么东西渐渐在他体内苏醒过来一样。

    又像是……原本被压缩起来的骨骼,终于得到了舒展的机会。

    随着每一步的迈进,青年的肩膀变得更加方阔,走路时的身姿也发生了变化,和平日懒洋洋的姿势不同,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如青松一般挺拔。面部的骨头也在颤动,发出如同欢笑一般的脆响。

    他走进了花家大宅的深处,沉入这深深的、深深的黑暗之中。

    在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之后,青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松快多了。”

    他回过头来时,已然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张脸。

    和“花非花”妖艳得几乎有几分妩媚的面容不同,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庞,轮廓深邃,线条锋利。他虽然还在笑着,但那笑已经不会让人感到漫不经心了。

    他的笑只会让人觉得心

    底发寒。

    那根本不是一个笑——只是为了压抑愤怒、憎恶与破坏什么的**,而勉强挂上的表情罢了。

    花大管家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叩首。

    “妖皇陛下,小人无能,实在惭愧。”他说道,“若不是小人当时烧伤了脸,又何必劳您以万金之躯亲涉险地……”

    “同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诧异道,他在高座之上落座,向一旁探出手去。

    “是我自己要去昆仑墟,无论有没有你,我都要去。更何况,那样东西你去找是找不到的。老头子心思还是那样深沉,藏东西也很有一手。就算是我,也花了这么多年才找到地方。”

    侍女将茶递到他手上,伸出的手上却遍生青鳞。她仍穿着那件凡人的衣服,只是口中不时吐出猩红的蛇信子来。男子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抿了一口。满意似的微微颔首。

    “这茶沏得有长进,看来这么些年你在人间也不是白呆的,小绿。”他念着小婢女的名字,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来,“这法术还真是好用,不说昆仑墟那些老家伙看不出来,就连龙血传人也没闻出你是妖。”

    小绿遍生蛇鳞的面上也露出一个笑,青幽幽的,说不出的诡异。

    “他们这些龙族,素来高高在上惯了,哪里知道妖族神通?”她的声音也带着蛇所独有的幽意,像是从人的脊骨上徐徐地滑过去,“更何况,我们蛇族虽不像那些狐妖一样精通变化之术,但若是论起收敛妖气、假做人类……恕我狂妄,妖皇陛下。这天底下还没有比我们更精通这个的。”

    “小人疏忽。”被火烧融了面庞的男子低下头,语气愧怍,“竟忘了掩藏,让云公子发觉了我是半妖。”

    “这也怪不得你。”

    男人将自己的长发高高束起,扎成一个极为利落的发式。他活动了一下咯咯作响的脖子,语气浑不在意。

    “只有妖才生怕露了狐狸尾巴。你生来就是人,做惯了人,一时想不到也很正常。要是让你装成一只妖,想来你定不

    会犯这样的错误。抬起头吧,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陛下说的是。”

    花大管家抬起头来,感激涕零。

    “比起这个,我倒是很想知道另一件事。”男人看着他,轻笑,“你会让连姨恢复记忆吗——花非花?”

    花大管家……不,真正的花非花抬起头来,面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别拿我打趣了,陛下。”他看着那张药方,眼底苦涩之意更重,“我怎么能让连姨看到我这副样子?”

    他仰起头来,看着高座之上的男人。

    这个男人还是那样丰神俊朗。

    和当年他突然出现在火场中,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他又回想起自己告诉白飞鸿的那个故事。

    他没有说谎。猫妖的事是真的,与小姐的往事也是真的,花老爷折磨猫妖又杀死了小姐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

    那些事全都是他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因为那个时候,他就在那里——在那个房间里,探望他卧病在床的母亲。

    猫妖来袭的时候,他为母亲挡了一下,但一个只是略有所学的少年又怎么敌得过发了狂的大妖?如果不是连姨救了他,如果不是猫妖的目标只有母亲,他怀疑自己甚至会死在利爪之下。

    那时候,他倒在地上,躺在自己的血泊里,目睹了那一切。

    无论是猫妖与母亲的争执,还是母亲的重伤,还是一直以来都被他当成是父亲的男人,亲手掐死母亲的样子。

    连姨想要阻止他,却被他重重踹到一边,伴随着骨骼折断的闷响,她的头撞在墙壁上,溅出刺目的猩红。

    而后,那个男人用曾经抱过他、教他写字的那双手,试图也掐死他。

    究竟是因为他一直恨着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还是为了掩盖自己杀了妻子的事实想要杀人灭口?

    事到如今,他也弄不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几乎死在了那里。

    应当说——花非花从那时起就已经死了。

    他被掐得一度断了呼吸,再清醒过

    来的时候,他身处的,已是烈火所形成的地狱。

    母亲已经死了,但连姨居然还活着。

    他爬啊爬,好容易才爬到连姨身边,用残破的身躯拖着她,一点一点艰难地往外挪去。

    他想救出她,却被从天而降的房梁砸中了身体,火烧在他的身上,也烧在他的脸上,他想要惨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连姨张着眼睛,呼吸却渐渐微弱下去。他知道他们两个今天都会死在这里,谁也活不下去。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只余下了一个念头。

    ——我要杀了他。

    于是,他同那个出现在火场里的男人做了交易。

    ——杀了他。

    作为报偿,他将奉上自己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谁才是真正的花非花,我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

    火灾时烧融了的脸(毁容)。

    花家没有留下过去的仆人。

    小姐与猫妖有一个孩子。

    花大管家是半妖之身。

    “花花”会喊连翘“疯女人”,但花大管家一直喊她“连姨”。连翘口中的小少爷也是喊她“连姨”。

    疯女人很怕“花花”,却一直很依赖花大管家。

    花大管家在讲述那个故事的时候,有一个藏在故事之下的问题——他怎么知道的?

    而白飞鸿与云梦泽之间有一个信息差。

    白飞鸿不知道花大管家是半妖,“花非花”又向她暗示自己为母报仇杀了父亲。

    云梦泽从“花花”身上闻到了妖气,因为很淡,而且很偶尔才会闻到,他便将疑问藏在了心里。

    而这一行,他们两个都得到了“答案”。

    ps:解密太难写了,我写了一天才写了三千,太晚了我写不动了呜呜呜……明天再看看能不能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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