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帆有点意外，不过斐然确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她摇了摇头：

    “不会。”

    之所以不会，是因为她觉得白芝繁根本就懒得去探究这件事情的答案。

    爱与不爱之间，不过只是随风消散变成了尘土，她的爱早就在十年前死去了。

    不管别人怎么劝，都于事无补。

    其实顾经纬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而且足够的痴情，甚至把命都给了白芝繁。

    但是到最后，白芝繁对这个男人，也是仅仅只有感动和厌恶。

    有些人，一辈子就只能爱一次。

    斐然拳头握的紧紧的，张口几次都发不出声音，是因为这是一个埋藏在心底几十年的秘密。

    不能和任何人分享。

    甚至于，醉酒以后都不敢出说来。

    久而久之，在这件事情上，他就是长久的失语。

    这一刻，大概鼓足了斐然一生的勇气。

    “我真心倾慕他。”

    他，指的是江秋白。

    江白帆感觉到自己的三观都快要震碎了，这件事情，居然会是真的！

    斐然从来都不谈恋爱，从来都对学术之外的事情不感兴趣，居然是因为这个。

    “他，知道吗？”

    江白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虽然她猜到了，但是和亲耳听到，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斐然眼中泪水肆意，摇了摇头。

    他一直以为，这个秘密在以后要带到棺材里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的女儿说出了这个秘密。

    这是压在他心上的，最重要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告诉他？他是个特别善良的，而且特别正常的人。

    你应该知道吧？

    他想要的幸福，就是家庭和睦身体健康，然后把一颗心完全的都扑在他最崇高的事业上。

    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是看出来了，但是他没有点破。

    他或许认为我年纪还小，往后长大了就好了。

    但是他肯定想不到，在他走后十年，我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

    我原本资质平庸，对药理学这些东西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只觉得是一份糊口的工作而已。

    但是现在，我愿意用我余生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这些东西。”

    斐然说完以后，紧握着的拳头终于松开了，手中的汗水滴落在地上。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的事情。

    是他心上，最幸福和痛苦的东西。

    江白帆震惊的看着斐然。

    每个人都背负着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从来没有想过，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小师叔，心里，居然装着这样的事情。

    斐然有些尴尬和难堪的看着江白帆：

    “对不起，小白，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斐然其实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丝毫的抱怨，只会认为自己从来不敢言说的爱对别人产生了困扰。

    江白帆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人，深沉的缜密的，充满了赤子之心的去对待父亲。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消亡，指的是所有人都忘记他。

    “小师叔，我很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外公，母亲，还有我的照顾。”

    江白帆发自内心的说。

    斐然惊讶的看着江白帆，他没有想到江白帆居然会说感谢他。

    他一直认为，这件事情如果公之于众，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恶心。

    斐然喉间干涩，说不出话来。

    原来，江白帆和江秋白都是一样的人，会真正的去理解别人的处境，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人。

    江白帆继续说：

    “小师叔，对不起，其实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和你谈过。我一直以为，避而不谈最好，甚至我一直以为你或许有其他的想法，说出来不好……”

    斐然惊讶的看着江白帆，江白帆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算是十年前，那时候江白帆也才十六岁。

    一个半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江白帆往前走了一步：“小师叔，你还记得我给我爸爸买的骨灰盒吗？”

    斐然震惊到了极点。

    那个时候，江白帆做了花瓶，是被人坑了一把，当成了文物三十万卖给有钱人。

    但是她毕竟年纪小，造假没有那么厉害，所以就没有做成，还被人给切断了其他的买卖渠道。

    斐然家里人当时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不让他插手任何江秋白的事情，那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江秋白的事情，不简单。

    有人觊觎他的天价专利。

    但是斐然立刻和家族断交了，对外说的是他要忙于学业。

    其实他手里连一毛钱都没有了。

    而他托人从江白帆的手里买了花瓶，虽然钱很少，但是一千块钱足够买一个骨灰盒了。

    “小师叔，我很感谢你，在我举目无亲的时候，一直照顾我们。”

    刚刚失去了丈夫的白芝繁，半大的孩子江白帆，再加上一个垂暮之年的白老，日子根本就没法过。

    是因为这么多年，斐然对白老的照顾，白芝繁和江白帆才能腾出手来去做别的事情。

    斐然脸上挂上了轻松愉快的笑容：

    “没关系，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白帆对着斐然笑了一下：

    “小师叔，你今年才三十七岁，以后你应该还有你自己的生活，不应该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放在我们家。

    我现在人在扬帆集团，手上有很多很好的资源。

    你如果想要在中药方面做什么，大可以来我们的研究基地……”

    斐然认真听着，但是听着就摇了摇头：

    “小白，如果你让我提要求的话，我只想提两个要求。”

    江白帆立刻点头：

    “小师叔，你请讲。”

    斐然说：

    “我想要在江秋白教过书的医科大继续教书。”

    这个不难，而且斐然原本就够资格，只是后来的风波太大，波及到了他。

    而后来的研究什么的，也让他重新回来了。

    他完全可以在医科大教一辈子的书。

    江白帆立刻明白了，斐然的意思很明确，不会接受其他方面的东西了。

    人各有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江白帆问斐然：“小师叔，您的另一个要求是什么呢？”

    江白帆本以为，另一个要求会特别特别的难，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比第一个要求还要简单得多。

    斐然说：

    “今天吃到了十多年前师兄做过的八宝鸭的味道，我很开心。能不能把八宝鸭的配方给我一份，以后我想念他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做一份。”

    往后，漫漫余生，就没有那么孤单寂寥了。

    所有的思念，在死亡到来之前，就有了化解的途径。

    这是一个爱而不得，如同虔诚的信徒，唯一可以祭奠自己的神灵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