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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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067

    找回谢持风以后, 桑洱开头几天还有点儿担心,这小子会不会哪天又憋个大招,一声不吭地逃跑。

    再折腾一回,大概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能和郎千夜擦肩而过了。

    为此, 桑洱还暗中让人在府门的门闩上加了一把锁,并要盯着谢持风的动向。

    不过, 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回来之后, 谢持风不出意外地又病倒了, 整个人也沉默和安分了很多。

    谢持风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要逃,也没有和桑洱表明他和她曾经的关系。桑洱也没有对他的私事刨根问底,只是一如既往地照顾他。

    这次意外事件里, 出去寻找谢持风的人,全都毫发无损, 只有桑洱倒霉地负了伤,右手掌的侧面被破木柜的数根木刺扎了进去。

    那几根木刺,细长又肮脏。当时,桑洱只是拔出了木刺, 没有认真处理伤口。回来之后,伤口边缘红肿泛疼,她只好老实地重新处理了一番, 裹上了细布。

    时值秋季,绵绵阴雨覆盖了泸曲的天空,让人没有丝毫出门的**。

    这天早上下起了秋雨,空气凉涔涔又湿哒哒的。

    裴渡一大早就有事出去了。桑洱没问他去做什么, 起床后, 她就在书房里查看原主的东西。之前晒书时, 她看到过一些纸页已经快被虫蛀烂的珍贵药方,还没有来得及把内容都翻抄到新的纸上。现在下雨不能出门,正好可以做这个打发时间,顺道偷一下师。

    可惜,桑洱现在的右手掌裹着细布,屈伸不便,握笔写字,有点艰难。

    桑洱皱着眉,有点纠结地握着笔。这时,有人“笃笃”地敲了敲门。

    书房的门敞开着。门槛外,谢持风端着一盅参鸡汤,站在门槛外,模样有点儿拘谨。借住了那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来书房找桑洱。

    桑洱心道了一声稀客,放下了笔,露出微笑:“持风?进来吧,你找我有事吗?”

    谢持风依言走近,停在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了桑洱一眼,就低下眸,望着白瓷炖盅上的青花纹,低声道:“我帮忠叔送参汤来。”

    天儿冷,厨房炖了参鸡汤,忠叔给桑洱端来,半路腹疼。恰好,谢持风正在走廊上散心发呆,忠叔就招了他过来,让他帮忙送个东西。

    无法拒绝这个对他颇好的老人的请求,谢持风就来了。

    “谢谢你跑一趟。”桑洱弯腰,笑着道了谢,伸出手接了。

    交接时,无意碰到了谢持风的手指,桑洱怔了下,发现他的手很冷。

    下一瞬,谢持风已垂下了手:“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去。

    “等一等。”桑洱叫住了他,不慌不忙地说:“我吃完早点不久,已经喝不下这么多汤了。现在天气冷,这汤要是凉了,味道也会大打折扣。不如你坐下来,替我喝一点吧。”

    谢持风愣住:“可是,我……”

    “别‘可是’了。”桑洱上前,双手轻搭住他的肩,将他带了回来,按坐在椅上。正好,这个汤盅旁还放了小碗和汤匙:“想喝多少就自己盛。”

    谢持风有些不知所措,坐下之后,腰脊和手脚都有点儿僵硬。

    他其实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个人相处——这个变相害自己敬仰的兄长死于非命,却又救了他两次的陌生人。

    将他安排在这里后,她就走开了。

    谢持风的目光落在了摆在面前的参鸡汤上,汤中飘着红枣,枸杞,葱片。黄橙橙的鸡肉炖得软烂,冒出诱人的白烟。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拿起了勺子,给自己舀了一碗。

    仿佛有一种幼稚又莫名其妙的坚持,谢持风绷着小脸,屏住呼吸,在动作间,尽量没让瓷勺和碗碰撞,发出声音。

    热度透过瓷碗渗到手心。谢持风捧着它,喝了一口。

    暖意随着汤汁流入胃部,蔓延至全身。冰冷微僵的指尖,似乎都暖了不少。

    谢持风咽了下去,不由抬眼,看了那边的桑洱一眼。

    那大书桌上,铺了几张纸。她正在抄字,但因为右手裹着细布,写字的姿势有点别扭。

    在这之前,他没见到秦桑栀的手有伤。似乎是在他逃跑的那天,为了找他而弄伤的。

    谢持风的眼睫颤了颤,手上的碗,仿佛一下子就重了些。

    那厢,桑洱正与笔杆作斗争,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拉了拉:“?”

    谢持风面孔雪白,身姿板正,像个小大人。她一低头,他就立刻松开了手,眼睛盯着别处,轻声说:“我可以帮你写。”

    他不是在讨好她。

    只是,不想欠这个人太多。

    他迟早是要走的,那就能还一点,先还一点。

    如果她不要……那就算了。

    谢持风心神绷得微紧,这么想着。

    对于他的主动靠近,桑洱仿佛有点受宠若惊,轻轻眨了下眼,果断往后站了一步,让了个位置出来:“谢谢,这真的帮了我大忙。”

    谢持风没说话,拿起了笔,小脸变得沉静。落笔行云流水,字迹秀颀,铁画银钩。几乎看不出他这几年对练字有过荒废和生疏。

    桑洱站在一旁端详,暗暗点头。

    少年时期的谢持风,就写得一手好字。桑洱一直好奇他的书法是什么时候学的。看来是小时候就养成的功夫了。

    也对。严格来说,谢家其实不算修仙世家,更像书香门第。谢持风一看就是从小被家人严于教养的小孩,字也如其人。有了小时候的经历打底,怪不得他会是几个男主里画风最正常的一个。

    裴渡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温暖避风的书房里,点着明灯。谢持风正站在桑洱的位置上写字。桑洱站在他身后,时不时就会点头,轻声说着什么。谢持风顿了顿之后,也会答话。

    松松则趴在了桌子底下打瞌睡,尾巴轻轻扫过谢持风的靴子。

    空气中,流淌着平静温馨的融洽气氛。

    裴渡一眯眼。

    这么一幅美好静好的画面,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分外碍眼,还催生出了一股带着戾气的破坏欲。

    这姓谢的小乞丐,之前还算识相,一直都在房间里待着,活动范围也仅限在那一片。书房更是从未踏足过。今天,他心血来潮,一大早出了个门,不在府邸里,这小鬼就见缝插针,跑到秦桑栀面前来了,这是想做什么?

    裴渡没规矩惯了,连门也没敲,就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谢持风看见了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一蹙眉。

    桑洱一抬头,发现裴渡的发丝湿润,有亮晶晶的雨水滚落:“你怎么……”

    “忘记带伞,走到半路下雨了。不碍事。”裴渡耸了耸肩,却忽然像是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还说不碍事,着凉了怎么办?”桑洱的注意力果然被引了过来,取过屏风上的衣服,踮起脚尖,披在裴渡身上。让他坐下来,拿了一块干燥的布,吸走他头发上的水珠,有点心疼地嗔道:“不冷吗?”

    谢持风没有盯着看,默默低头,继续写字。却有些无法继续专注。

    三年前,秦桑栀退婚时,他年纪还小,没有细想过原因。现在想来,秦桑栀突然反悔,不愿意嫁他兄长,很可能是因为她有了另一个喜欢的人。

    她喜欢得枉顾婚约、不惜为之拒婚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叫裴渡的少年?

    被桑洱责备,裴渡非但不恼,心情还诡异地好了几分。

    把谢持风当成了空气,裴渡享受着桑洱给自己擦头发的待遇,随手拉了拉她衣服上的玉佩穗子,道:“姐姐,话说起来,我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看到大街上有人在用竹子搭棚架,还怪好看的。之后是有什么节日吗?”

    桑洱:“……”

    桑洱被问住了。

    都怪这本书是架空修仙题材,奇奇怪怪的传统、天马行空的节日多如毫毛。更坑爹的是,作者还经常搞一次性设定,用完就弃。回想的时候,难度堪比大海捞针。

    好在,桑洱绞尽脑汁,终于找回了设定,淡定回答:“也不算是节日吧。在一两百年前,泸曲是一片邪祟丛生的乱坟鬼市,全靠一个叫无量的修士镇压了它们,这地方才开始有活人进驻。后来,无量失踪了,有人说他死了,更多人则说他是因为功德无量而飞升了。传说中他是在霜降之后飞升的,所以,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泸曲都会举行民间庆典,热闹一番,还有篝火杂耍之类的表演看。”

    这种俗套的传说和节日,每个地方都一抓一大把。裴渡无聊地“哦”了一声,不过,听到所谓的杂耍表演,他还是挺感兴趣的,就提议那时候一起出去。

    桑洱想了想:“还有半个月才到那天,到时候再说吧。”

    这时,忠叔来到书房外,叫了声“主子”,似乎有事汇报。

    桑洱离开前,想起了什么,示意裴渡看桌上的一大盅参鸡汤:“对了,那里有新鲜出炉的参鸡汤,你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裴渡笑道:“好呀。”

    等桑洱离开,书房中便只剩下了一大一小。

    两人都没说话的意思。裴渡踱步至桌子旁,看见炖盅旁放了一个小碗,碗中盛着没吃完的食物,几颗红枣,和一只酥烂的鸡腿。他以为这是桑洱用过的碗,没有在意,将碗推到一旁,坐了下来,不客气地直接将整个汤盅捧到了自己眼前。

    谢持风默然片刻,垂下眼,走了过来,打算拿走自己的碗,把余下的食物吃完。

    但在这时,忽然有一只手肘,从旁边伸来,恶劣地撞了一下这个碗。

    谢持风被震得退后一步,碗没拿稳,往下落去,被对方的手及时接住了。

    碗中的红枣和鸡腿,却都洒到了地上。

    蜷卧在一旁的松松闻到香味,“嗷呜”一声,冲了过来,叼着鸡腿跑了。

    谢持风蓦然顿住,有几分惊疑地抬起了头,盯着裴渡。

    “你是聋了,没听见她说的话吗?这是我的。”裴渡微笑着说:“少碰。”

    忠叔叫了桑洱出去,是因为她之前命他去查的事,有了结果。

    那个小饭馆的老板,被偷了钱是真的。但偷钱的人,不是谢持风,而是饭馆里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伙计。这家伙背地里嗜赌如命,已经偷了铺子的钱好长一段时间了。只是之前几次,他偷的数额都很小,所以,总能侥幸地瞒过去。

    一次又一次,他的胆子也越来越肥。常在河边走,这次终于湿了鞋,被发现了。

    目睹了那场险些砍手的闹剧,这伙计知道事情闹大了,不敢再拿铺子里的钱。但赌瘾难戒,他囊空如洗,还是忍不住出入赌坊,跟人吹嘘。桑洱一方早已怀疑他。对他来往的熟人顺蔓摸瓜,再对照他还债的记录,终于让真相水落石出,从而还了谢持风的清白。

    翌日,那彪形大汉老板带着礼物,堆着满脸的笑,登门来向桑洱赔罪。

    桑洱却没有接受他的礼物,更没有让他见谢持风,只淡淡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过了三个时辰,桑洱没有叫任何人,单独带上谢持风,坐上马车,去了一趟那天的饭馆后厨。

    不知道为什么,桑洱总觉得,谢持风今天好像有些心事,心不在焉的,比平时还要沉默。

    很快,目的地到了。马车停下来,桑洱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示意谢持风看外面。

    谢持风有点儿不解,抬起了手,轻轻地掀开了马车帘子。

    此刻正是午时,秋阳当空。饭馆门外的大街上人头涌涌,被堵得水泄不通。在人群之中,饭馆的老板的脸憋得紫红,忽然间,抬起手,“啪”一声,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谢持风睁大了眼眸。

    人群一片哗然。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知道我知道!前些日子,他在这里冤枉了一个小乞丐偷钱。结果现在真相水落石出,小偷根本是另有其人。”

    “我当时也看到了。要不是秦家那位小姐恰好路过,阻止了他,那小乞丐的手早就被砍掉喽。”

    “这么说的话,这老板把脸扇肿了,也是活该。”

    打完一个耳光,还没结束。

    壮汉还在一下接一下地重重扇着自己。

    那一天,他打了谢持风三个耳光,还说要砍掉他的手。

    今天,便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辰,还给了自己六个。

    谢持风内心有些震动,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一幕。

    “我想,比起几句轻飘飘又不诚恳的道歉,用这样的方式向外界澄清真相,顺便让他尝尝自己施加给别人的屈辱,才更能让他记住教训,以后不再胡乱冤枉好人。”桑洱解释了一下前因,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没有吓到你吧?”

    “……”谢持风放下了手,帘子滑落,他轻声道:“没有吓到。”

    在那个又冷又黑的树下坑洞里,他烧得昏沉,还以为当时听见的承诺只是幻觉。

    他没想到,秦桑栀会言出必行。仿佛明白他的心结,将这件和她无关的小事放在心上,还认认真真地花了那么多时间,去追索真相。

    桑洱高兴地说:“那我们回去吧。”

    谢持风望着她白皙的面容,有点儿失神。

    这个人,和他一直想象着的秦桑栀,似乎是完全不一样的。

    被谢家埋怨痛恨、任性自我、十恶不赦的秦桑栀,和他眼前这个秦桑栀,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回程中,谢持风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

    虽然没有说话,但大概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彻底粉碎了,他的眼眸多了一丝亮光。

    桑洱顺着谢持风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看的是裴渡提到过的那些竹篷,便问道:“说起来,你来了泸曲那么久了,也没有在街上好好逛过。还有十来天,庆典就到了,裴渡说到时候想出来看杂耍,你要不要一起来?”

    桑洱没指望他点头。但出乎意外地,谢持风迟疑了下,居然点了头。

    “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听了这话,谢持风的脑海里,不由浮现起了昨天在书房里的那一幕。

    那个叫裴渡的人,在秦桑栀的面前,虽然顽皮,有些无礼,但总体上,是个相当讨喜的少年。没想到人前人后是两幅面孔。

    撞倒他的碗时,裴渡的神色并不凶狠,唇畔还笑盈盈的。

    却给了谢持风一种脊背竖毛、如临大敌的威胁之意。

    谢持风有一种直觉。

    裴渡不是好人。

    他在秦桑栀面前那个模样,多半是伪装的。其本性,一定比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要恶劣上百倍。

    只是,自己和秦桑栀认识的时间不长,感情亦不深。

    要是突然对她说裴渡不是好人,要她提防裴渡……既没有证据,又显得很奇怪,像在挑拨离间。

    谢持风眉宇纠结,拳头慢慢捏紧,又松开了。

    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自从帮谢持风洗清了他被冤枉的罪名,桑洱明显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防备和疏离,降低了不少。

    以前,谢持风沉默寡言,几乎一天到晚都待在房间,似乎不想和这里的人多加接触。

    现在,他的话依然很少,却开始踏出房间,主动帮桑洱抄那些书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持风的身体渐渐养好,大大小小的伤口愈合。还是瘦,但比起刚来时的瘦到脱相,如今的他,看着要像样多了。瘦削的脸颊,也稍微长了一点肉。

    这段时光,是谢持风这几年来,过得最平静安然的时光。

    而裴渡,最近就不是那么舒服了。

    三人在同一屋檐下,看似处得相安无事。实际上,裴渡一直在冷眼旁观,等着看桑洱什么时候送谢持风走。

    但桑洱似乎没有这一打算。

    反过来,谢持风开始无声地入侵到了本来由他独占着的桑洱的时间里去。半个月后,裴渡得知谢持风还要跟着一起出去逛庆典,对他的不满和厌烦,更是冲上了顶峰。

    那天,暮色时分。桑洱换了件好看的衣服,来到正厅,发现谢持风还没过来。

    今晚的庆典,篝火花车的表演会定时开始。也差不多是时候出发了。要是迟了出发,恐怕会错过最精彩的部分。

    裴渡正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嗑瓜子,闻言,拍了拍手,主动说:“我去叫他吧。”

    “好吧。”桑洱话没说完,裴渡就去了。

    不一会儿,裴渡回来,神色如常道:“他睡着了。”

    “什么?”

    桑洱有些意外,走到谢持风的房间。门没有锁,床头放着一本书,他呼吸均匀,桑洱轻轻拍了拍也没醒,确实睡得很熟。

    裴渡道:“他累了吧,小孩子不都爱睡觉么。”

    桑洱摸了摸他的脉,没有什么异常,便没有强行叫起他。吩咐忠叔来照看一下,就和裴渡出发了。

    庆典当夜,泸曲城里,明灯高悬,星灿如雨,分外热闹。

    观赏了篝火花车。两人还有点意犹未尽,置身在熙攘人潮里,缓步前行。

    半路,桑洱忽然感觉到了小腹有种熟悉的坠痛,怀疑是例假来了,就让裴渡在路边等着。

    裴渡想跟着,但桑洱哪里好意思,干脆地拒绝了,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海里。

    街心人多,裴渡站在华灯下。他今天换了一身深红的衣袍,因异域的血统,他的身形比普通少年人更纤瘦修长,抹额美玉,褐发雪肤,浅色瞳眸,非常吸睛。才一会儿,就惹来了许多瞩目。

    裴渡往街边走了几步,在巷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巷子深处传来了几个小孩的说话声,其间夹杂着一道细弱的哭声。

    “嗳,你们怎么了?”裴渡百无聊赖,搭话道。

    几个小孩回头看到他,都围了过来,指着他们之中那个在哭的小孩,着急道:“哥哥,你快帮我们安慰一下他吧。我们刚才在玩骑马的游戏,鞭子不小心打中了他的脸,他都哭到现在了。”

    他们说的鞭子,自然不是真的鞭子,而是一截拔掉了刺的软树枝。

    那哭泣的小孩约莫七岁,头顶双髻。细嫩的面颊上果然有一道淡淡的红痕。

    裴渡翻了个白眼,道:“我能怎么安慰,我又不能让他不痛。”

    闻言,小孩哭得更伤心了。

    一个大男孩见状,挽起了自己的裤腿,说:“小虎,你别哭啦。你看,我上次在家门口玩,被老大撞倒了,膝盖磕掉一块皮,也没你哭得那么惨呢。”

    “我我我、我也有,你看。”一个小孩儿也拉起袖子,展示手肘的浅疤。

    但即便大家自揭伤疤、以毒攻毒,也没有用,那小孩依然哭个没停。

    裴渡掏了掏耳朵,不耐道:“你这算哪门子的被鞭子抽啊,沾了盐水的鞭子打人才叫疼。现在就哭得这么厉害,要是被那种鞭子打一次,你岂不是要当场气绝?”

    泪眼朦胧的小孩哭声小了些,茫然道:“沾着盐水的鞭子?”

    “嗯。”裴渡撑着腮,语气散漫道:“你们去过西域、见过那边的人是怎么打人的吗?”

    众小孩都摇头。

    “那我给你们说个故事。以前有个小孩,被卖去了西域做奴隶,伺候别人。他每天一睁眼就要干活,到半夜才能睡觉,饿肚子时,只能吃干硬的饼,还总是挨打。有一天,他逃跑了,却没跑过地主的马,被人捉了回去。那地主为了让其他奴隶都长长记性,选了夏天最热的午时,扒光这小孩的衣服,将他绑到沙漠里的一棵树上,然后用鞭子抽他。唔,就是那种沾了盐水的鞭子。”

    裴渡说的故事,新鲜又可怕。那个拉起裤管展示疤痕的孩子咽了咽唾沫,大着胆子,问道:“为什么要绑在树上呢?”

    “西域的天上有很多鹫,闻到鞭子抽出的血味,就会飞来,啄食那个逃奴的肉。人还没死,就会被啄成半个骨架了。再加上天气热,汗水是咸的,流下来时,等于在伤口撒盐,也会很疼。”裴渡伸手,捏了捏那个哭泣的孩子的脸颊,微笑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脸上这道不算什么了。”

    这小孩的哭声果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惊悚的表情。

    一个孩子两股战战,颤声问:“那么,后来那个逃奴怎么样了。他真的被吃掉了吗?”

    其他孩子七嘴八舌道:“肯定被吃了啊,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算没被吃掉,也会热死、疼死的吧。”

    “听起来好可怕。如果是我,即使只被打一鞭,也肯定一辈子都忘不掉。”

    “也没有那么夸张。”裴渡看向了街的对面,举了个例子:“喏,买点小孩喜欢的东西来哄哄,估计就能忘记一半了吧。”

    他指着的是一个糖画摊。

    “骗人!这么疼,就算送我十个糖画,我也好不了。”

    “哥哥,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么可怕的故事的呀?你是不是在诓我们?”

    “没骗你们。”裴渡慢条斯理道:“因为我就是那个叫人打小孩的地主。”

    “……”

    几个小孩不约而同地一呆,随后,尖叫着爬起来,面无人色,你推我、我推你,很快就跑掉了。

    裴渡一撇嘴,自言自语:“真没劲儿,这就跑了。”

    “你说得那么可怕,小孩禁不住吓唬,自然会跑掉。”

    他的身后,传来了桑洱的声音。

    裴渡怔了下,回头。不知道桑洱已经站在后面听了多久了。

    “你回来了?哎,我无聊嘛。”裴渡站了起来:“走吧。”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桑洱忽然问:“所以,那个逃跑的小孩,最后死了吗?”

    裴渡笑容不改:“那得看姐姐想听好结局还是坏结局,我都能编出来。”

    “我想听好的结局。”

    裴渡一顿,笑意敛了下,才慢吞吞道:“死倒是没死,因为那晚恰好下了雨,第二天,那地主叫人去看他时,发现他还活着,就让人放了他下来。虽然全身都晒得快脱皮了,但好歹还剩下一口气、半条命。大难不死,算是好结局吧?”

    桑洱摇了摇头:“不是完全的好结局,因为很疼吧。”

    “……”

    裴渡别开头,道:“疼不疼就只有故事里的人才知道了。”

    这时,他的手腕一暖。被桑洱拉着,穿过人海,来到了他刚才指过的那个糖画摊跟前。

    那个摊主显然认得桑洱,闻宠若惊道:“哎哟,秦小姐,您大驾光临……”

    桑洱摆摆手,对摊主说了几句话。片刻后,摊主递上了一张糖画。温火熬过的糖汁,晶莹剔透,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

    桑洱笑眯眯地将它递给了裴渡:“来,拿着吧。我记得你是属狗的吧。”

    裴渡:“……”

    裴渡一言难尽地盯着这狗,越看就越觉得它像松松,气笑了:“你不会觉得它像我吧?”

    “怎么了,这不是很可爱么?”

    裴渡哼道:“小孩子才会觉得可爱。”

    “那就对了,这就是买给小孩子吃的。”

    裴渡动作停住。忽然,安静了下来。

    “走吧,已经不早了。再逛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了。”

    满街灿灿然的灯火光晕里,桑洱已经往前走去了。裴渡站在原地,脑海回响着她说的那个“家”字,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回过神来,才追了上去。

    走到某个卖手工饰品的摊子前,视线掠过了架子上的某个东西,桑洱的脚步突然停住,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伸手拿起了它。

    这是一个五彩斑斓的小老虎头挂饰。头顶的明黄绣线后开了一道口子,像是钱袋。

    正是未来,桑洱在谢持风身边看见的,被他视若珍宝,用了很多年都不舍得换的那一个!

    难道说,这小老虎出现的情节,就是在这个地方补全的?

    系统:“叮!恭喜宿主触发主线剧情【小老虎钱袋】。请利用眼前材料,diy一个小老虎挂饰,在过年时送给谢持风。”

    桑洱喃喃:“我一开始就猜对了,这个小老虎果然是白月光送给谢持风的。”

    到现在,桑洱推算年份,才意识到谢持风是属虎的。

    也许,这就是白月光送他小老虎的原因吧。

    “秦小姐,您可真有眼光。”摊主立刻站了起来,口若悬河,说了一大堆小老虎如何吉祥的介绍词。

    “这玩意儿还挺别致。”裴渡也看着它,倒像是也来了兴致。

    桑洱有点儿意外:“怎么,你想要吗?”

    裴渡“咔嚓咔嚓”地咬着糖画,道:“想哄人,这小老虎不是比这蠢狗像样多了么?”

    话是这样说,他的语气,也不见得多认真。

    摊主笑着说:“我们不卖成品,这是要自己花上一点时间来做的,材料也只剩下最后一份了。”

    顶着两人的目光,桑洱捏了捏这小老虎,道:“我以前没做过。估计做出来会很难看。”

    裴渡笑嘻嘻地接道:“难看也成啊,我不介意。”

    桑洱有点儿骑虎难下了。

    这个小老虎,不是送给谢持风的吗?为什么裴渡也会感兴趣?

    唉,不过,他俩后来不是喜欢上同一个女人了么?那么,审美一样,也是很正常的。

    这毕竟是裴渡先看到的。如果无视裴渡,把它送给谢持风,似乎不太好。

    要不明天多买一份材料,做一个给裴渡?

    麻烦是麻烦了点,好歹端水。

    系统:“不可以哦。宿主,这个小老虎作为重要的信物,必须具有唯一性。”

    桑洱:“……”

    算了,农历新年是三个月后的事了。到那时候,裴渡总不至于还记得它。

    于是,桑洱掏了钱,爽快地买下了制作的材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