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临青第二次注意到时辰, 是在一场晚宴上。

    她跟着时父来的, 跟上次在一中门口见到她的样子很不一样。

    第一次见到时辰的时候，她穿着一中的浅蓝色校服，头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漂亮出尘的脸上脂粉未施。

    而今天的时辰，穿了一件紫色的晚礼服，头发散开，做成了微卷发的样子蓬松地披在后面，化了淡而精致的妆容。

    时辰一进晚宴厅，大厅里很多人的视线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包括徐临青的。

    她真的太漂亮了，不管是出色的容貌, 或者少女已经发育得极好的身材, 再或者是她身上的很难以言喻但又很特别的气质，都太惹人瞩目了。

    但时辰只是跟在时父身后, 对周围的一众视线都完全视若无睹。

    她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些惊艳的目光一样，表情也跟那天的欢愉不一样，今天的时辰表情淡淡的, 不喜不悲。

    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记忆力极为信任，今天的时辰跟第一次遇见时的她, 简直判若两人。

    时辰跟着时父和一些人打了招呼, 就独自选了一杯饮料，找了一个角落静静地待着了。

    像是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一样。

    徐临青也没上前，他只是时不时和旁边的陆泽以及陆泽的堂姐陆秀华随便聊聊, 然后不经意间瞥一眼角落的女孩子。

    看她把饮料杯放在了前面的台子上，手肘撑在上面，手掌撑着下巴，认真地盯着杯子里的饮料。

    她似乎很能自得其乐，就连一个人待着也不会觉得无聊，只是认认真真地数着饮料里的气泡，数着数着又高兴了起来，黑黑亮亮的眼睛里全都是笑。

    徐临青也忍不住跟着扬了扬唇角。

    陆泽稍稍奇怪，叫他：“你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徐临青转回视线，摇了摇头，却仍旧带着笑意。

    “你最近真的是奇奇怪怪。”陆泽瘪了瘪嘴，又懒散地往后靠。

    陆秀华倒是顺着徐临青刚才看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她笑问：“对了临青，我朋友，史霄，你知道吧？”

    徐临青没说话。

    ……行，那就说明他不知道。

    “明礼论坛的管理员。”陆秀华有些无奈，“她跟我说你最近联系她，让她把论坛里关于你跟阿泽的帖子都清理一下？”

    陆泽也有些好奇地转头看徐临青：“真的？你之前不是不在意吗？”

    徐临青抿了抿唇。

    “怕人误会我的性取向。”

    ……哪怕那个人，其实并不是特别在乎他的性取向。

    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希望她会有一丁点的误会。

    陆泽跟陆秀华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好像自那以后，徐临青就可以时不时地见到时辰了。

    看到她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她经常开开心心地喂路边的小动物，看到她有难过有开心、有和别人交谈有自己独处。

    ……

    看到她的一切一切。

    时辰对他一无所知，他却能知道她的所有。

    徐临青时常找了理由、后来甚至连理由都懒得找地就去远城一中看一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记挂着那个女孩子。

    时辰笑，他也想笑；时辰难过，他也忍不住心情低落；时辰被程初冷淡了就委屈巴巴，徐临青就很想走上前跟她说，要不要试试我。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觉得自己该是骄傲的，起码在那个女孩子还有着很喜欢的人时，他不该卑微如此的。

    ……可徐临青，就是忍不住。

    其实徐临青看到最多的，还是时辰缠在那个叫程初的男生身边，跟他说话、冲他笑、问他题目，跟在他身后，做一切的一切。

    徐临青总想着，可能他只要一段时间见不到时辰，忙碌的生活就能让他忘得一干二净。

    可想归想，他稍微隔一段时间见不到她，就仿佛少了点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让他怎么都习惯不了。

    只是不知不觉间，她就影响了自己太多太多。

    徐临青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时辰好像真的太影响自己，是在高三的那次运动会上。

    班上的同学们把运动项目报得差不多满了，只剩下男子五千米长跑还是一贯地没什么人愿意参加。

    体委百般哀求，徐临青就大笔一挥，在报名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对这种长跑，向来是能跑、但并不怎么喜欢跑，所以看到陆泽也参加了校运会，并且已经有不少人在争论到底他跟陆泽谁能拿到第一的时候，徐临青摇了摇头。

    当然是陆泽啊。

    他只打算跑完全程，仅此而已。

    比赛的时候也的确是，徐临青保持着比较轻松的步伐，跟在陆泽的身后，所有人都开始猜测陆泽肯定就是第一了。

    预料到了很多，徐临青却怎么都没料到会在五千米长跑的最后一圈，时辰会出现在操场的一侧。

    他心下一个惊喜。

    他不知道时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能是过来玩，可能是来这边有事，可能……

    可能是来看他？

    念头闪过的时候，徐临青就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地加快了自己的速度，飞快地超过前面的陆泽，向终点线冲刺。

    哪怕有一丁点的可能是时辰来看他，他都得让时辰看到自己拿了第一，拿了最最好的名次。

    在所有人的欢呼雀跃声中，徐临青率先冲线，拿下本次校运会男子五千米长跑的第一名。

    好多好多人围上来恭喜徐临青，徐临青面带笑容、意气风发地向刚才时辰在的方向看过去。

    ……一无所有。

    甚至，刚才时辰的身影都只像是他的幻想而已。

    徐临青嘴角的笑容慢慢冷却，他低头想——

    时辰，为什么就不能看他一眼呢？

    一眼就好。

    这样的无望日子其实重复了很久，久到徐临青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做了多少看起来很可笑的事情。

    他在每年的三月给时辰认真准备一份生日礼物，猜测着她的喜好，写着生日贺卡和祝福，却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一个机会把这些礼物送出去；

    他在远城一中每次月考出成绩的时候，都会在他们的公告栏面前矗立许久，盯着那个女孩子的名字，看她的名次、看她的每一科成绩，但凡她有一点进步，都远比自己考了第一名更开心；

    他在时辰因为家里的事情而难过、孤单地站在湖边失落的时候，无数次想冲上前，跟她说他永远都在，却又害怕吓到她，只能拿起相机拍下她的背影，做成无数张明信片，设置成自己的微信头像；

    他在……

    他的青春，全都是他一个人的无望单恋而已。

    就连徐临青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无望单恋，究竟可以在什么时候结束。

    时辰于他而言，就像是沼泽地，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徐临青按照自己曾经的计划，考上大学、读自己想读的专业，被很多人崇拜仰慕。

    他知道那个女孩子去了w大。

    徐临青暗地里去过w市很多次，看樱花盛开、看梅花飘落、看东湖荡漾……

    然后，怎么都不敢看她。

    徐临青有一次去w市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时辰跟室友一起去看电影。

    他知道自己像个变态，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买了票坐在电影院了。

    看完那场电影之后，徐临青再也没有私自去过w市。

    就是一部略略矫情的电影，可那句煽情的台词一出来，徐临青就看见时辰哭成了泪人。

    他明白，他比谁都明白。

    甚至……

    他还不如她。

    起码，程初知道时辰，而时辰，根本没有看见过他。

    那时候，徐临青就想，可能他一辈子都等不到时辰回一次头了吧。

    要不然……

    他就放弃吧。

    徐临青很努力地把自己的生活安排满，开始分出一丁点心神给那些说喜欢他的女孩子。

    可就是不对，怎么都不对。

    他甚至连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都给不了别人，更不要说喜欢别人、再试着恋爱了。

    徐临青也问过自己，到底怎么个不对法。

    他想了很久很久，最终的答案就是——

    她们都不是时辰。

    他就是非时辰不可，仅此而已。

    再次见到时辰，是在徐临青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场合。

    大三的暑假，他留在学校做事情。

    中途去了一次b大，然后在未名湖边被一个b大的女生拦住表白。

    只是表白到一半，徐临青就注意到了时辰。

    哪怕很久没见，哪怕这次的时辰脸上还带着泪痕、妆都花了、脚更是一坡一坡的，跟往日的她一点都不一样，徐临青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时辰。

    他没说话，他装作自己没看到。

    他不知道面前跟他表白的女孩子说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

    他好像，只是按照往常的模板，拒绝了那个女孩子，然后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女孩子似乎在质问他，他哪来的喜欢的人，他肯定是在骗人。

    徐临青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

    他差点就说，他喜欢的人——

    就在那里坐着。

    他喜欢了六年的人，足足六年的人。

    那个女孩子开始难过，徐临青往前走。

    他慢慢慢慢地，走过了时辰。

    当时的他，在想什么来着……

    哦对，他想的是——

    只要你叫住我，走近我一步，我就再也不放弃，不管不顾所有。

    谢谢你，我的女孩。

    谢谢你叫住了我，跟我说话。

    谢谢你，终于看见了我。

    这就够了，其余的所有所有，请都交给我。

    我会爱你、护你，陪在你身边。

    ——

    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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