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岸的耐心在这两句极尽讽刺与挖苦的话中消失殆尽。

    他没兴趣关心高菲的私生活以及男女关系，他入行以来也换过两个经纪人，但是无论哪一个都是好聚好散，在工作中彼此都保持着最大程度的理解和尊重。

    向原坐在驾驶座上，听到汤淑捷的话，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他想要不要开口问汤淑捷现在走不走，帮高菲把这份难堪给岔过去。

    只是在他开口的前一秒，女声沉静地响起：“不如你现在下车给我表演一下，如何正确开关车门。”

    顾南岸说着，看向汤淑捷。

    汤淑捷本来一大早就被高菲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不爽，听到这句话后，直接挽起袖子。

    “你再给我说一……”她愤怒转向身旁的高菲，然而在对上那道目光时，最后一个字竟突然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还是那一张美艳的脸，只是平常温顺听话的面孔，如今却如罩一层寒霜，散发着逼人的戾气。

    顾南岸从昨晚被高菲撞到后就积郁着，今天一大早就碰上这么个人和事，积压的情绪尽数散发，浑身气场压迫感极强，他眼神如剑，锐利，冷血，寒气森森。

    顾南岸在圈里从来不是以亲近随和著称的艺人，有的人对着镜头极尽做作谄媚，有的人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讲，但就是这种冷漠独特的气场，从出道开始就吸引无数斯德哥尔摩的少女前赴后继。

    汤淑捷对上这道目光，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眼里笼罩上一层无可名状的恐惧。

    奇迹般地，她竟然安静下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喉咙，说不出话。

    顾南岸收回视线。

    向原立马发动车子，驶向拍摄现场。

    ***

    高菲还在顾南岸家里，一颗心悬着，不知道顾南岸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作为顾南岸替她去拍杂志的回报，她还特意问了一下顾南岸今天原本有什么安排，她一定好好代劳。

    顾南岸一阵无语，还是告诉她他原本的计划是在家里看下部电影的剧本。

    高菲记得顾南岸下部电影明明要两个月之后才开机，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这中间的时间差，不停地倒吸气。

    提前两个月就开始熟悉剧本揣摩角色，影帝果然是这样炼成的。

    只可惜顾南岸没有把他下一部电影的剧本给她，高菲现在想代看也无能为力，在沙发上坐了半晌，估摸着应该已经到摄影棚开始准备拍摄。

    高菲打开和顾南岸的聊天界面。

    他们是昨天晚上才加的微信，然后今天早上出门前交换了手机。

    高菲盯着聊天界面，想今天的杂志拍摄。

    这可能是她为数不多的可以在顾南岸面前拿得出手的行程，同样，也是她原本看得十分重要，打算全力以赴的一个行程。

    她出道这几年时尚资源一直不好，十八线努努力都能挤进一些时装周秀场，她却基本跟各种时尚活动绝缘。

    原因无他，主要是刚出道的时候穿了一次山寨礼服。普通人穿山寨都会被嘲，更何况是生活在聚光灯下的女明星，穿山寨的事情一出来，立马掀起群嘲。

    尽管她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身上那件礼服是山寨的大牌，她的一切都是汤淑捷在经营，衣服也是汤淑捷给她的。

    后来她因为穿山寨礼服被各大时尚娱乐版块嘲了好几天，外人接触不到艺人后面的团队，她又没什么鸡血的能控评的粉丝，所以都嘲的是艺人本人，营销号都在说她不配，时尚博主说她带low品牌。

    高菲还记得当时穿山寨被指出来后的心情，那种感觉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然后扔到聚光灯下，所有人都围绕着你，注视着你，讥笑着，对赤身**的你指指点点。

    不过汤淑捷当时很高兴，因为占了两天娱乐时尚版块的头条，有了除了明恋顾南岸以外的新的热度。

    高菲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当年的事。

    今天的杂志拍摄是她难得的时尚资源，虽然只是内页，但好歹也是一线女刊《悦秀》的，并且给她掌镜的是时尚圈颇有名气，拍过不少知名女明星的摄影师李粤微。

    拍摄主题也早已提前定下来，主题是“celebrity（庆祝）”，内容是让她拿着粉色气球穿蓬蓬裙站在玫瑰花丛里。

    高菲为了今天的拍摄还私下做了不少功课，看了很多名模拍杂志的视频，对着镜子练习各种pose，却没想到临门一脚出了岔子，她现在只能一筹莫展地坐在家里，去现场的人变成了顾南岸。

    高菲对着和顾南岸的聊天界面一筹莫展。

    他肯替她去就不错了，她怎么好意思再发消息，让他替她好好拿着粉色气球，一身蓬蓬裙，站在玫瑰花丛里笑的甜美。

    此时，顾南岸正板着脸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手拿各种彩妆盘，用刷子在他脸上描描画画。

    化妆师化妆前还特意说了句你皮肤真好。

    顾南岸敷衍地应了，还不知道今天的拍摄主题，不过既然是一线刊《悦秀》的想必也不会太离谱，他闭目养了会儿神，再一睁眼，看到镜子里高菲（也就是自己）的脸上，一脸大面积的粉红色腮红时，微微皱起眉。

    化妆师正在给他脸上扑最后的定妆散粉。

    今天掌镜拍摄的摄影师李粤微刚好到场，走过来。

    化妆师立马叫了声：“李哥。”

    “妆容已经完成了，您看行吗？”

    李粤微抬了抬眼皮，甚至都不知道看没仔细看：“可以。”

    他对还坐在椅子上的“高菲”说：“去换衣服。”

    顾南岸并没有什么要替高菲拍出惊世大片的想法，点了点头，起身到了试衣间，接过服装师递过来的衣服。

    然后他对着手里那条白色的蓬蓬裙，眉头比刚才看到脸上腮红时皱得还要紧。

    于是从他今早进到摄影棚到现在，并不缺乏杂志拍摄经验的顾南岸终于给这里的一切做了个总结——

    敷衍。

    从脸上土到掉渣的妆容，一直到现在手里这条过季n年的蓬蓬裙，再到刚刚道具师拿过去的，那几个粉蓝色的气球。

    如果说别的敷衍还没什么关系，但作为一个男人，尽管用的是高菲的身体，他也做不到把手里这条蓬蓬裙穿在身上。

    顾南岸没有穿手里的裙子，走出试衣间。

    李粤微刚好在外面，看到高菲还穿着那身oversize的灰色休闲装出来：“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他语气不悦。

    李粤微之前的拍摄对象即使不是大牌也都是专业模特，眼光出了名的刁而挑，时尚圈可以接受丑但绝不接受俗，如今骨瘦如柴才是审美，鲶鱼系长相横行霸道，越平胸越 high fashion，而高菲这种胸大腰细的明艳挂女星，在李粤微眼里就是一个大写的艳俗。

    更别说她身后还有各种整容隆胸穿山寨等等乱七八糟的新闻。

    只可惜这次的拍摄任务推不掉，他便选了一套原本已经被废弃的，跟拍摄对象一样过时的主题方案。只等着完成任务给主编交差。

    顾南岸拎着那条裙子：“你好，我觉得这条裙子并不适合用来拍时尚杂志。”

    李粤微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你什么意思？想换衣服？”

    顾南岸吸一口气，他其实很不想管高菲的烂摊子，但是没办法，他现在用的是高菲的身体，他不得不管。

    看李粤微的意思是除了这条过季n年的蓬蓬裙以外，不会给高菲提供别的服装。

    但他还是做不到穿把这条蓬蓬裙穿在身上，顾南岸直视李粤微：“是。”

    李粤微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今天的拍摄任务，抄起手：“要么穿上裙子好好拍照，要么算你毁约不配合咱们现在结束，自己选吧。”

    顾南岸那一刻是打算扭头就走，丝毫不带犹豫。

    从昨晚高菲顶着他的身体哭到打嗝开始，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几乎都在挑战他的极限。

    只是手机恰好在这个时间震了一下，他收到条微信，高菲发过来的。

    高菲：【真的谢谢您帮我完成今天的拍摄。万语千言不能表达我对您的歉意，我一定想办法让我们俩尽早换回来。鞠躬感恩.JPG】

    【您真是个好人。】

    “好人”顾南岸看着这串消息，闭了闭眼。

    他静了将近一分钟，最后还是收起手机，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然后拿着那条蓬蓬裙，铁青着脸进了更衣室。

    好在高菲个子不低，要穿的鞋是一双白色平底。

    顾南岸穿好一身蓬蓬裙出来，还没站稳，化妆师就拎着化妆箱扑过来。

    女明星往往比大众想象中的还要辛苦，为了营造天生白皙无暇的皮肤，圈内大多数女明星无论是拍戏走红毯参加综艺，只要是有镜头对着的活动，女明星们只要是暴露在外会被看到的皮肤，都会不要钱地往上涂粉底。

    拍杂志也同样如此，后期修图是一方面，为了追求自然，大家更喜欢拍摄前先用粉底把身上的瑕疵遮盖掉肤色均匀好。

    化妆师直接蹲在顾南岸身前，顾南岸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化妆师对着面前那双细直白皙的腿，直接忍不住“嚯”了一声。

    手里的粉底液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里扑。

    顾南岸被一个女化妆师蹲在地上盯腿盯得浑身毛骨悚然：“你干什么！”

    化妆师三百六十度环视完那双腿后才站起身，目光落在高菲裸露的手臂肩颈上。

    她见过的女星多不胜数，大多数的好皮肤都是靠后天修饰和p图打光，好几个圈内有名的黑黄皮女星更喜欢全身涂□□，她本来对高菲没什么特别的期待，直到现在亲眼一看，这女人不光脸上皮肤好，浑身更是肤若凝脂，细得连个毛孔都找不到，正儿八经的牛奶肌。

    并且白中透着粉，再贵的美白针都是打不出这种效果的。

    化妆师双眼放光：“高菲你皮肤好好。”

    “谢谢。”顾南岸答得十分敷衍并且没有感情，在化妆师眼里一点也不像一个正常女人被夸皮肤好后的反应。

    他本来就不是女人，更不是被夸的高菲。

    顾南岸把裙子往上提了提。

    他一直尽力不去直接触碰高菲的身体，但他也还是能感受出来，她皮肤确实不错，

    可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顾南岸低头看到身上的蓬蓬裙，脸更黑了。

    二十分钟后。

    现场放着x音正火的小甜歌，白色背景布前摆着丛丛玫瑰花，被拍摄的主角一身蓬蓬裙站在花丛中，手里拿着一串气球。

    拍摄主题是“celebrity”，应该要笑的，但是顾南岸穿着这样的衣服，站在这样的环境里，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他微抬下巴，对上李粤微举起的相机镜头。

    李粤微按下快门，拍出第一张照片。

    他本想骂镜头里的人你那是张什么臭脸，要做符合拍摄主题风格的表情，但在对上镜头里那道冷漠疏离的目光时心脏却突然颤了一下，无形却致命，让人再也挪不开眼。

    第二张，第三张。

    然后……

    摄影棚里全是李粤微的快门和闪光灯。

    李粤微几乎兴奋到双眼放光。

    他已经很久没有拍到这么痛快了！

    相机连着电脑，几个助手挤在屏幕前，看李粤微拍出的一张张成片。

    从最初的按照计划拍摄构图全景，拍着拍着，就变成背景虚化，着重人像特写。

    照片里的人看似面无表情，但其实每一个眼神在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连偶尔的笑，都莫名看得人后脊发凉的。

    有的时尚需要用各种时尚单品和精心设计的背景来衬托，但有的时尚，却反而能把各种俗气的单品和布景衬托到不俗。

    就比如说现在，那身蓬蓬裙，那几颗粉红色气球，怎么看怎么像g牌时装周秀场上的新品。

    几个助手面面面相觑。

    这是那个胸大无脑永远不被时尚圈待见的艳俗花瓶高菲吗？

    这是。

    只不过成片里的那张臭脸，没有一点透露出艳俗。

    因为这他妈是时尚圈最流行的，各个女星都在争相模仿硬凹的，高！级！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