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瞬间响彻整座城市。主星外空轨道的爆炸火光在天空中闪过一道刺目的金红色痕迹。

    星剑瞧着零碎的飞船残骸星点一般从高空坠落，这一次，他看向凶犯的眼神，比冰霜还要冷。

    “你干的？”星剑低声问。

    “因为他们，都该死。”

    这句话说得平平淡淡，甚至言语中不包含任何情绪起伏。凶犯毫无愧意，也无惧意。

    成为世界顶流艺人的米莱，是所有人鱼族人的骄傲。但是，由于时刻处于公众视线里，米莱成了一个活靶子。这一次针对人鱼族的袭击，显然是预谋已久。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整个城市都变得混乱不堪，奔跑声、叫喊声、哭泣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炸开的充水气球。

    星剑沉默地与凶犯对视片刻，随即接通了和军队内部连接的通讯。这次袭击事件不可能只靠一个人的力量完成，这家伙背后有团队。星剑要联系陆寻，派专门的情报部门来处理这个人。

    陆寻很快就接起了通讯。“怎么了？”

    “定位目标，主星c区，坐标（210，24）。”星剑说。

    这是他当指挥官的时候常用的秘密定位方式，区域的划分、坐标的选择，都有专门的密码系统进行记录。

    一句话就够了，长久以来的作战默契让他们不必多做解释，陆寻一定能听懂他在说什么，指的又是什么。

    但，让星剑没想到的是，他面前的这名凶犯居然对他这句话有反应。

    凶犯的红色机械眼一下子就对准了星剑，原本没有表情的那张脸瞬间染上了惊异的神色。

    “你和方默什么关系？”凶犯说。

    星剑表情顿时凝重。

    ——这个人听得懂他的话，知道这是军队用的定位，甚至知道这是他习惯用的定位方式。

    ——这个人说的是“方默”，而不是“指挥官”，那么至少和他相识。但是星剑并不认识他。

    这下子，不能轻易放走这名凶犯了。

    星剑迅速在与陆寻的通讯中补了一句：“你亲自过来。”

    “好。”陆寻应了一句。

    星剑结束了通讯，俯视着这名凶犯，口中道：“稍后军队的人会过来，你最好提前想想要交代什么。不止策划谋害人鱼的事情，还有你知道军方机密的事情。”

    “我要见方默。”凶犯死死地盯着星剑。

    “他死了。”

    “我不相信。”

    “……他死了。”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星剑缓了片刻，从空中落下稳稳站在凶犯面前，一字一句地道：“方默死了。就算他还活着，他也不愿意听一名杀人犯说话。”

    凶犯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星剑身上移开，“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像你这样只会表演的歌姬，怎么可能懂我们。”

    我们？

    星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他凝视着这名凶犯，似乎想要从他身上挖掘出更多线索。

    但凶犯没再开口说话。

    城市的混乱还在持续。因为主星轨道发生了大爆炸，天空的一部分区域变得烟雾缭绕，阴沉可怖。

    二十分钟后，陆寻带人抵达了这里。

    凶犯没有反抗，只是被带走前瞥了星剑一眼。

    “回头交给情报部门好好问一下。”星剑看着那人离开。

    “半小时前的那起爆炸和他有关吧。”陆寻说。

    “不仅如此，他听得懂咱们两个的对话内容，还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方默。”星剑说。

    陆寻目光一沉。

    “我觉得这件事不只是个人恩怨这么简单，涉及到种族，你告诉他们，处理的时候谨慎一点。”

    “你要不要跟去一起听一听，我可以给你安排单独的房间。”

    “别，莱茵已经起疑，我回避比较好，这件事你留心就行了。”星剑微微偏头道，“况且，西恩科那边还等着我回集团解释，这一关估计不怎么好过。”

    星剑的顾虑是正确的，五分钟后他传送回集团主创室的房间，西恩科正在等他。见到他的一瞬间，西恩科的眼中简直要冒出光来。

    “先是小优出事，现在又是米莱出事，星剑你近期别再出门，外面很危险。”西恩科说。

    “我是虚拟歌姬，不会有危险。”

    “你不知道，即便你是虚拟歌姬，有些手段也是可以用的，比如数据抹除什么的……”西恩科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刚才你跟我要权限，还说有犯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星剑简要地和西恩科复述了方才的经过，省略了军队坐标的那个部分。

    西恩科一边听一边在屋子里踱步，额头上甚至沁出汗水。

    “好险。要不是你困住了凶犯，这件事最后会被媒体传成什么样子，我们可说不准。闹出了命案，比赛会暂停也说不定。保险起见，你的表演还是拖后一段时间吧，等这个风波过去。”

    没等星剑给出回应，主创室的门被敲开，一个工作人员跑了进来，耳边拿着个电话还在不断沟通。

    “哦哦，是……好的……西恩科组长！米莱那边有消息了，他当时穿着准备出舱的防护服，抵挡了一部分伤害，现在被急救队接回来了，正在医院抢救。”

    西恩科松了口气。

    “星剑的表演计划暂且推后吧，我们再商量一下。人鱼族的这次事件肯定还会持续发酵，大家注意观察情势变化，及时和公关部门反馈消息。”

    “好的组长。”

    “等一下。”星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西恩科和另一人的视线同时向星剑汇聚而来。

    “我的建议是，不要推后。”星剑认真地说，“不但不推后，还要加大宣传力度。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件事情背后还有别的势力参与，我们就更不能露怯。代表星际联邦参加星艺会的人，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输。”

    抱着电话的工作人员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道：“星剑你考虑问题的方向还真是……别致。”

    这句话提醒了星剑，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ai系统，赶紧不动声色地补了一句：“这是我的大数据综合分析得出的结果。”

    “真不愧是我们星剑。”那工作人员笑得很开心，就像自家孩子拿了第一名的奖状一样。

    西恩科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星剑。

    当晚，按照原定计划，星剑在自己的房间练习系统数据中录入的舞步——他的意识代替了歌姬本来应该有的ai系统，所以没有办法想真正的虚拟歌姬那样，用程序既定舞步来自动跳舞。他必须要练习，而且要练习到和录入舞步一模一样，看不出丝毫破绽的地步。

    然而，就在星剑跳了一半，曲子还未结束时，一阵异样的感觉传来——星剑察觉到西恩科在强行传送他。

    西恩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每次就算要传送投影，也会提前和星剑打招呼。下一秒，星剑只觉得身体被抽离，一阵眩晕过后，再睁开眼，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西恩科的寝室。

    西恩科穿着宽大的系带式睡衣，手中捧着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头发稍还在滴水。

    星剑打量了西恩科一番，沉默片刻，道：“西恩科，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我喊过来，就是让我看你吃西瓜？”

    西恩科闻言挖了一大块儿瓜心的红瓤，朝星剑递过去，“来，这块儿给你吃。”

    星剑：“……”

    这小子故意的吧！

    西恩科笑了一声，把最甜的这一块儿放回自己嘴里，拿了张纸巾擦擦嘴巴。“我们今天商量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而且之前跟集团沟通的时候，为了这次表演集团准备了很多设备，排期都定好了，那我们就还是不改时间了吧。”

    “嗯，这个你给我发消息就好了。”

    “别急，我突然想起来这个月例行的检查还没有做。”西恩科按下一个按钮，星剑的身边“蹭蹭蹭”出现几道立杆，然后立杆之间迅速织起防护网，展开了薄如蝉翼的蓝色薄膜。

    “嗡——”低频波的声音缓缓渗透进耳中，星剑抿了抿唇，没吭声。

    原来如此，下午他那样解释，西恩科并没有完全相信啊。

    冰冷的机械电子音传来。

    “低频筛查——没有检测到生命体迹象。”

    “数据运行正常，ai系统正常，自学习功能运转中。”

    这两句话回响在西恩科的寝室里，星剑瞧见西恩科似是松了口气。

    “可以了吗？”星剑问。

    西恩科点点头，拿起肩上的干毛巾擦了擦头发，笑着说：“我真厉害，居然已经能创造出这么完备的ai系统了。”

    星剑：“……”

    一时竟不知该恭喜他还是可怜他。

    五日后，周六。

    小型运输舱搭乘空间隧道火箭一路抵达中立区。

    火箭脱轨，运输舱依靠小型推动器的助力缓缓悬浮在半液态行星的上空。

    三十分钟后，这颗小行星将迎来日出，它的一部分表面液体已经开始汽化，暖橘色的蒸汽袅袅而上，像是少女在冰面上轻舞萦绕的丝带。

    运输舱的顶部慢慢打开了一个舱口，从舱口中升起一块儿投影平板。

    星剑的身影从平板上逐渐显现出来，他踏着虚无缥缈的阶梯，朝着那颗行星走去，像是步入了无人仙境。

    这幅宇宙场景比他从前在舰船中看得要清楚地多。缓慢自转的行星是如此地触手可及，仿佛低下身子就能摸到那清透流动的液体。

    光，从星球的另一端洒落。

    如果有人敢在这种地方做些什么，那就来吧，这么多年，还没有什么事情能吓到他。

    星剑闭上眼，他沐浴着恒星的光辉，将右手放到胸口的位置，轻轻吟唱。

    星空，为他伴歌。

    作者有话要说：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出自《男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