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酒煮茶

澹酒煮茶 > 第20章

第20章

    王秀禾拉拢了付景轩,对着方泽生那边却没有任何放松,得知安排好的四个仆人每日随陶先知外出游玩,狠狠地斥责了翠儿掉以轻心,随即又安排了几个人,以打扫之名,整日驻在内宅。

    付景轩因“伤寒”抢来的两天空闲,换来了更加严密盯守。虽说王秀禾来得快了点,却在两人的意料之中,毕竟以她那样的性子,若是方泽生是个死人,也要把死了几年的尸骨挖出来翻一翻,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死透了。

    接下来几天,付景轩宿到主屋,方泽生住在书房,平日里谁也不与谁交谈,似是真的闹了别扭,一个执迷不悟,一个退却热情。

    王秀禾带着陈富连着去了几次书房为方泽生施针,面上开解他凡事看开,见他腿上确实没有反应,才算彻底稳住了心神。

    夜里。

    王秀禾住在外宅,翠儿取来几件刚做好的荷花长裙放在床边,让她左右挑选,这几套衣裳做的素雅,外出见人算不得体面,却符合她的一直以来对外的身份。不论旁人怎么看怎么想,王秀禾本身仅是个方家的代当家,穿金戴银虽说正常,但她的钱财终归取之方家,方昌儒死了,她必然是不能过于招摇。

    平日里再是裙装富贵,也仅是楚州地界的商户能瞧见,如今品茗大会招揽八方来客,她自是要摆正自己的身份,不能让旁人当面说了闲话。

    翠儿服侍着她试了两套衣裳,又打开铜镜前的梨木妆盒,摆出来两三对翠玉珠钗任她挑选。

    王秀禾换了新裙,拿起一支双鸟纹饰的白玉钗坐在镜子前比了比发饰,听翠儿道:“夫人真的打算,让付二爷跟着您一起去品茗大会?”

    王秀禾说:“有何不妥?”

    翠儿不解:“您不是找了一位煮茶的高手帮忙,带着他去可有什么用处?”

    王秀禾轻轻笑了笑,对着铜镜看戏般道:“没什么用处,不过就是让他过去气一气柳如烟,最好能将柳氏气得一病不起,气得七窍生烟。”

    有些人总是不禁念,念着念着,就真随着话音上赶着来了。

    次日。

    付尚毅带着柳如烟,连同付景业,一起登门造访。

    品茗大会还有两日举行,付尚毅姗姗来迟,带着一份厚礼,聊表歉意。

    王秀禾一早站在方宅的门口笑脸相迎,跟他寒暄了半晌。

    眼下距离付景轩嫁入方家才一个月左右,付景业前脚送了新亲,坐船来又坐船走,刚进江陵府屁股还没暖热,又被柳二娘生生拽到渡口返了回来,如此披星赶月折腾一番,瘦了小有十斤,面色泛黄,眼窝深陷,一听日晒三竿付景轩还躺在被窝没有起床?当下便要发作,若不是付尚毅狠狠瞪他,他早便抢进院里,踹了他那混账弟弟的大门。

    王秀禾站在门口见付景业愤愤不服的模样掩面笑了笑,对着付尚毅做了个请的手势,邀他们三口入了内宅花厅,安排婢女看茶。

    柳如烟今日打扮华贵,珠玉戴首,刺花长裙,一袭打眼的橘色外衫,搁在夜里都能闪瞎旁人的双眼,她与王秀禾亲热,一口一个秀娘,像是从小失散久别重逢的亲生姊妹。

    王秀禾坐稳,便派人去喊了付景轩,付尚毅瞧了瞧时辰些许不满,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端着一副温善的笑脸,忐忑道:“多年不见方家世侄,如今咱们也成了亲家,不知他是否愿意见人?”

    王秀禾想了想,先让翠儿过去请人,又甩出老一套的说词,“泽生如今性子孤僻,不愿多见外人,再者咱们虽然成了亲家,但当时跟他说的是迎娶您家小姐,却没想到嫁来了您家少爷,这......”

    王秀禾似是万分为难,不好再说。

    付尚毅自知理亏,面上陪笑,暗地里瞥一眼柳如烟,眼中尽是埋怨。

    柳如烟气得两眼直翻,拿起青釉茶碗饮了口茶,冷冷哼了一声。

    这一家人的明争暗斗全数看在王秀禾的眼里,直到付景轩穿着一袭墨染的纹鹤澜衫迈进大厅,才开口笑道:“二少爷来了,快看茶罢。”

    付景轩手持折扇懒洋洋地见过他爹,又懒洋洋地见过他二娘,路过付景业时,瞧见付家大少爷的下巴上冒出些许青茬,不禁挑了挑眉,上前关心道:“大哥看着如此萎靡,怕不是这一个月来来去去地坐在船上,坐得太久了罢?”

    “你!”付景业当即拍案而起,指着付景轩的鼻尖就要喷口骂人,听到付尚毅厉吼了声,才讪讪地坐回了椅子上,抱怀歪嘴。三宝跟在付景轩身后乐得险些跌到,一双细缝小眼不住地盯着付景业,付景业低声吼他:“狗奴才,看什么看。”

    三宝偷笑几声,把头扭了回去,心道:果然还是欺负大少爷来得逍遥自在。

    付尚毅前些年待付景轩不好,自付景轩代替双儿嫁来方家以后,却让付老爷察觉到自己往年的对待子女的关照确实有些偏颇。他关注付景业是因付景业是付家长子,日后要接管付家生意,他关照付双儿,是因他有那么多儿子,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儿又是个幺女,自然更多的在意些。家中其实还有两子,都是柳如烟所出,即便是他不关照,也还有柳氏关照,唯独一个付景轩,先是没了娘亲,再又跑了妹妹,如今还为了家中颜面远嫁方家,着实让他开始反思起了自己的问题。

    父子二人对座厅前,依旧无话可说。

    虽然付尚毅尽可能地想说点什么,却早已经过了跟付景轩交谈的年纪,总不能让他跟付景轩聊些花鸟市里的花鸟鱼虫吧?想到这里,付老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算了!一个不学无术的二次子,也没什么可说。

    王秀禾瞧着付尚毅那副大起大落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一边掩面喝茶,一边跟柳如烟闲话家常,她似乎对付家的层层关系了如指掌,对于拉拢付景轩的成果也势在必得。

    这时,一阵“咯吱咯吱”的轮椅声响了起来,翠儿先行进门,后面跟着哑叔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方泽生。

    付尚毅见人急忙站了起来,他许久没见方泽生,连忙上前几步,唤了声“世侄。”这声中惋惜不像作假,毕竟他曾经见过方少爷一双好腿风华正茂的时候,如今落得如此凄惨,难免为之动容。

    方泽生淡淡点了点头,叫了声:“付伯伯。”

    付景轩靠在椅子上没动,只是抬眼瞧了瞧方泽生,目光说不上亲近,也说不上冷淡,似是为他发愁,又怨他不知好歹。

    王秀禾作壁上观,见了满眼的荒唐人情,不禁摇头笑笑,和善地问方泽生,“我让厨房准备了午饭,待会一起吃些罢?”

    方泽生应了声“好”,看向付尚毅,“付伯伯,不去看一看我父亲吗?”

    “这......”付尚毅道:“可以去拜一拜?”

    方泽生没出声,看着王秀禾,王秀禾忙放下茶碗,笑道:“自然可以。”

    方家的祠堂设在方宅内院的最深处,王秀禾唤翠儿拿来祠堂的钥匙,带着付尚毅等人一路往祠堂走去。一路上,王秀禾与付尚毅走在前面,柳二娘拽着付景业伴随左右,方泽生由哑叔推着落在中间,付景轩带着三宝走在最后,目光落在了哑叔越发佝偻的背脊上面。

    他已经小有三日没见过方泽生了,两人虽然同住一个院里,自王秀禾盯紧以后,便心照不宣地做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今日一见,总觉得哪里不对,尤其哑叔半晌没有抬头,扶着轮椅的一双枯手也颤颤发抖。付景轩皱了皱眉,快步经过轮椅瞥了方泽生一眼,只见方泽生看着前方晃晃出神,红润的嘴角也泛起了微微的白霜。

    奇怪,刚刚在厅内面色还算正常,怎么一转眼就满脸病容了?

    方泽生似是注意到了付景轩的眼神,黑洞洞的眼睛缓缓地动了动,便染上一抹亮色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付景轩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跟上了王秀禾等人,一并进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