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酒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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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聿茗山距离楚州城三十里,平日除了初一、十五,少有人来。

    今日热闹,品茗大会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无数文人雅士、品茶大家全部汇集于此。山脚下的茶棚人满为患,顺着蜿蜒山道一路攀登,每每路过一个较为平坦的岔路口就能瞧见不少散户茶商列具茗斗,赢了便呼唤四处游山的茶童拿来一块木牌,写上自家茶品的名字,算是晋了一级。越是往山上走,茶的品级便越高,制茶的茶行也就越有名气,将近山顶,随手扯出一户都是不相伯仲。方、付、陶、胡四家自然不必多说,近年涌现出的几户新贵,也都持有精湛的制茶工艺以及一双泡茶好手,各个不容小觑。

    飞檐翘角的八角凉亭隐在茗香缭绕的云雾之中,一阵风来,吹得云开雾散,金光耀顶。

    王秀禾一袭素荷长裙站在山脚,身旁是绛蓝大氅的付尚毅,还有慈眉善目脸如佛陀的陶大当家,陶士康。

    陶老先生年岁最长,位于三人中间,乐呵呵地看着远方,“胡家的子孙还没来?”

    付尚毅说:“还没到。”

    胡家的家主前两年病殒,如今的当家与方泽生同辈,据说家中琐事繁多,耽误了上路,怕是要再等几天才能过来。

    陶先知昨晚没有睡好,今日又起了一个大早,赶来聿茗山跟着他爷爷一起迎接京里来的大人物,付景轩站在他旁边,看着今早才出现在王秀禾身后的一位蓝袍公子,若有所思。陶先知避开陶老先生扭过来的目光,躲在付景轩身后打了个哈欠,悄声道:“也不知道方泽生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他们一行人先后离开方家,这两日又一起住在云鹤楼里,方泽生眼下是死是活根本无人知晓,王秀禾嘴上说着挂心不已,却从未见她抽出空闲回去看看,还刻意支开了方家所有外人,独留重病的方泽生一人躺在床上,不闻不问。

    陶先知目睹全程,多少为方泽生感到不平,阴阳怪气说道:“王秀禾这两天心情大好,可算盼着方泽生一病不起,等着给方宅换匾了吧?”

    付景轩没出声,右手拿着扇子,一搭一搭地敲着左手手心,他掌心中的伤痕已经快愈合了,陶先知昨日瞧见还问他是怎么弄的,被他随口糊弄了过去。

    陶少爷打完哈欠,从付景轩身后绕了出来,见他一直看着左前方,也跟着看了过去,“那人是谁?”陶先知所指的便是王秀禾身后的蓝袍公子,瞧着侧脸是一张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付景轩说:“不清楚,若是没猜错,该是王秀禾请来的煮茶高手。”

    “煮茶高手?这世上还有哪家的煮茶高手是咱们没见过的?”怪不得陶少爷言语狂妄,普天之下最顶尖的那几位煮茶高手,全都驻在茶商会的四大家中,如陶先知的表叔,程惜秋的弟弟,原本方家最会煮茶的人是方泽生的母亲谢君兰,如今谢君兰早就随着方昌儒葬身火海,再也不能提壶烹煮,为聿茗山铺盖满山芳茗。

    万不得已,王秀禾只得四处寻访隐士名家,以保全她如今在茶商会的位置。只是,隐士不少,名家却不多,先前柳如烟也为付景业寻访过许多名师,到头来,最有本事的那几位还是在茶商会里。

    眼前这位蓝袍公子十分面生,看起来只有二十一、二左右,能让王秀禾如此看重请来帮忙,莫非,真的有些本事?

    付景轩沉吟半晌,眼睛盯着这人,耳朵却听着付尚毅等人聊天。

    这些人明面上都是正正经经的茶行大家,说起旁人的闲话却是没完没了,柳如烟说得最为起劲儿,似乎早就将胡家那点糟心破事打听的清清楚楚,就连旁人不知的胡家家主还有个私生子,都在光天化日下抖搂了出来。

    那位蓝袍公子原本没什么表情,听到此处倏地双拳握紧,咬起了牙根。

    付景轩挑眉,赞许地看了眼柳二娘。

    巳时三刻,日照当空。

    众人等了许久,王秀禾请来的那位大人物还没有出现,陶先知正想抱怨日头骇人,就听一阵“踏踏”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围聚在一起的几位茶行管事急忙散开,纷纷整理着各自的着装,迎了上去。

    片刻,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聿茗山的山门前,车上走下一人,正是前采买司的大司官,宋坤宋大人。

    宋大人六十有一,须发皆白,一双布满皱纹眼睛神采奕奕,笑着跟王秀禾微微拱手,和蔼道:“王夫人许久不见,先前见你,还只是个刚入楚州城的小姑娘。”

    王秀禾忙行侧身大礼,“宋大人远道而来,快请茶亭歇歇罢。”

    宋大人摆手,先后对陶士康、付尚毅点了点头,望着满山茗士,笑着说:“不歇了,我来就是要瞧瞧这盛世清尚,闻闻这百里茶香,不可耽误,不可耽误。”

    正如方泽生所料。

    王秀禾请来的人物便是采买司的宋大人,陶士康与付尚毅似乎也猜到了这一点,相对看了看彼此,跟着王秀禾一起,陪着宋大人登上了聿茗山,山上尽是散户,需要晋级几日才能轮到四大家的诸位列具茗战,角逐二三。

    宋大人今日不用做评,攀上了半山腰便折了回去,由王秀禾带着一同住进了云鹤楼。

    夜里。

    十几户茶行主事与宋大人同桌吃饭,王秀禾忙于端酒布菜,无暇顾及其他。付景轩在酒楼大厅跟着陶先知小酌几杯,先一步上楼回了房间,没进门,而是站在房间门口,等待着什么。

    少顷,今日得见的那位蓝袍公子从另外一间客房走了出来,付景轩上前几步,直接挡住他的去路。

    那人一愣,皱着眉问:“你是谁?”

    付景轩自报家门,而后拿出两张纸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不知胡少爷可否随付某进门,简单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