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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阿哥

    康熙十九年初春永和宫,一宫主位的德嫔做了恶梦,大汗淋漓惊坐而起。

    “主子。”守在塌边的宫女翠微赶忙倒了杯温茶递过去。

    德嫔心不在焉喝了一口咽下,抚着九个月的肚子,想的却是承乾宫中满两岁的长子胤禛。

    “衣服鞋袜送过去了?”长子是德嫔的心头肉,那时的她还是个不起眼的宫女,没办法亲自养育孩子,由贵妃娘娘抚育,同住一宫隔三差五还是能见上一面。

    如今有了腹中胎儿亦封了嫔位,搬到了永和宫中,见长子的次数越发少了,当娘的心实在放不下。

    翠微拿了换洗的衣衫服侍主子更衣,抿了抿嘴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德嫔抬眸看去:“没收,还是没见到四阿哥?”

    “贵妃娘娘身边的吴嬷嬷说日后不必再送,宫里不缺这些,还说让主子多顾忌着身子,莫要劳神费心伤了腹中皇嗣。”翠微怕主子心里难受,委婉的转述。

    “我就知道。”德嫔脸色一白,“她这是要割裂我们母子。”说着眼泪滴落。

    “主子莫伤怀,您要为腹中的孩子考虑!”翠微拿着帕子擦去娘娘脸上的泪。

    德嫔咬牙切齿:“我不甘心,宫中谁人不在背地里讽刺,舍了儿子才换来一个嫔位,又有谁知其中的身不由己!”

    “旁人说的全是酸话,何必为不相干的人生气。”翠微扶主子起来,“太医说临近生产多走动走动,这一胎必是个阿哥。”

    “阿哥也好。”女儿终究是要远嫁联姻的,德嫔抚着肚子念叨,“希望是个乖孩子。”

    这天夜里,德嫔腹痛不止:“翠微,扶我去产室。”

    翠微赶紧打发门外的奴才去叫太医,通知主理六宫事务的贵妃娘娘。

    佟贵妃刚歇下,吴嬷嬷来回:“德嫔娘娘要生了。”

    “你去盯着些。”佟贵妃身体一直不大好,日常用着滋补的汤药,今儿乏得很就不去永和宫了。

    “奴才这就去,娘娘且歇着一时半会儿有得等。”吴嬷嬷带着三名宫女提着灯笼去永和宫。

    已非头胎,德嫔这次有经验,就着翠微的手用了半碗鸡汤面,感觉肚子下坠,一用力……

    “生了,生了!”接生嬷嬷抱起孩子,“是个阿哥!”

    接生嬷嬷小心翼翼给孩子擦拭身子,用准备好的小被包好,才想起来,“这孩子怎么不哭?”

    德嫔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我看看。”

    接生嬷嬷拍了拍小阿哥,眉头皱紧心里直打鼓,别是个哑巴。

    昏昏欲睡的陈宁,哇的一声张开嘴干嚎了两声。

    “哭了哭了!”接生嬷嬷这才抱给德嫔娘娘,小阿哥真要出一点岔子,她的脑子准得搬家。

    吴嬷嬷带着人刚到,就听产室内传出喜讯,“到是个有福的,没怎么折腾。”

    太医进去给德嫔娘娘和孩子切了脉,“一切安好。”退出门外告知贵妃娘娘身边的吴嬷嬷。

    孩子交由奶嬷嬷抱下去,换洗一新的德嫔沉沉睡去。

    襁褓中的陈宁睡得极沉,四位奶嬷嬷轮流守着,生怕阿哥醒来饿着。

    吴嬷嬷一行回到承乾宫,见主子已经睡下便未进去打搅。

    翌日,梁九功服侍皇上更衣,说起永和宫德嫔娘娘生产。

    “是个阿哥,太医看过说底子极好。”

    听到好消息,终日被台弯问题搅得焦头烂额的康熙心情大好,“赏!”

    内务府忙起来,捧着皇上的赏赐送到永和宫。

    佟贵妃听吴嬷嬷说德嫔生下六阿哥,“是个有福之人,如今有了孩子自不会再惦记我的四阿哥。”

    吴嬷嬷知道主子的心病:“四阿哥打小养在您身边,眼里只会有您这一个额娘,自古生恩不及养恩大,且宽心。”

    佟贵妃端起茶盏浅啜:“要是我自己生的该多好,总觉得隔了一层似的,这心无一时放下过。”

    吴嬷嬷去端了药进来:“主子先紧着身体,养好了说不定上天真能赐一位阿哥。”

    佟贵妃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喝下,嘴里苦心更苦,身体不好是一方面,皇上若真有意让她孕育,又岂会允许抱乌雅氏的孩子养在膝下,却又只字不提记在她名下的话,一切就像镜花水月般,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补品挑好的送去。”佟贵妃不去永和宫看六阿哥,免得勾起德嫔伤心事。

    吴嬷嬷接过空了的药碗,递上蜜饯:“已经着人送去了。”

    “庶妃戴佳氏也快了,精心着点别出了岔子。“掌管宫务以来,最费心的莫过于嫔妃生产,佟贵妃看着别人一个个有子有女,心里针扎一般,还得面面俱到照应着。

    “主子尽管放心,关乎皇嗣服侍的奴才借他个胆子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怠慢。”吴嬷嬷隔三差五敲打一回。

    佟贵妃问:“皇上未赐名?”

    “怎么也得等到周岁过了,宫中早夭的皇子可不少。”四阿哥也是一岁后才有的名,吴嬷嬷如是道。

    佟贵妃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永和宫收到各宫送来的贺礼,翠微拟了单子递于主子过目。

    德嫔揽着吃饱喝足的六阿哥,脸上满溢笑容:“我的儿。”一时间勾起对长子的惦念。

    陈宁睁开眼睛,环视模糊不清的周边,耳边生母哼着听不懂的曲调,复又闭眼睡去。

    不知是白天睡多了,还是晚上五次敲钟闹得,陈宁瞬间惊醒,尿了。

    比闹钟还闹腾,又是鼓又是钟,让他怎么睡?

    哼两嗓子喊人来,陈宁闭上眼睛刚要睡,又来。

    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鼓和钟加起来一百零八下,天亮了。

    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陈宁整个生物钟颠倒。

    三月二十三日,詹事府商量太子出阁一事,康熙下朝到毓庆宫抽查太子功课。

    “此事不急。”还有一个多月便是皇后六周年祭日,康熙命太子至皇后陵为无缘谋面的母亲致祭,以尽孝道。

    天气越发热了,进入七月三番之乱愈演愈烈,康熙几道圣旨下达,形势仍处于焦灼。

    这个时候,后宫传出坏消息,康熙的怒火达到顶峰。

    庶妃戴佳氏产下一子,可惜生有足疾,太医也说难治愈,这事梁九功踌躇再三,不得不如实禀明。

    康熙怒火中烧,抄起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连上天都跟朕作对!”

    梁九功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戴佳氏命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生下有疾的阿哥,往后的日子怕是难了。

    发了一通火,气过之后康熙冷静下来,再不好也是他的儿子,命梁九功带上专治小儿病的太医前去。

    “莫让心术不正的奴才怠慢了。”孩子有疾父母之过,幼子何辜,康熙赏了些东西。

    “嗻。”梁九功匆匆前往太医院。

    储秀宫中哭成泪人的戴佳氏见到梁公公,心弦一下子绷紧,不知是福还是祸。

    梁九功送了赏赐,等太医诊过脉一同回去复命。

    康熙听后挥退太医:“罢了,份例提一等,太医每两日请一次平安脉。”

    梁九功吩咐底下的太监跑一趟内务府传话,千万不能真耽误了七阿哥,贵妃那边也需通禀一声。

    佟贵妃此时抱着四阿哥,取了手上的指套轻抚孩子小脸,听着奴才回话,“本宫知晓。”

    吴嬷嬷接过主子递出的四阿哥,转手交给一侧侍立的奶嬷嬷,“带下去好生照顾。”

    奶嬷嬷抱稳四阿哥,躬身行礼退下。

    “戴佳氏命好也不好。”佟贵妃在吴娘娘的服侍下净了手擦干,“七阿哥若能活过一岁,没人跟她抢孩子,可惜了孩子日后的前程。”

    吴嬷嬷不这么认为:“阿哥是否争气要看以后,皇上但凡怜惜一二,一准念着七阿哥,必不会让人看低了去。”

    “好歹还是得有个孩子。”佟贵妃起身走到室内。

    吴嬷嬷服侍主子歇下,拿了扇子坐在脚塌上给娘娘扇风。

    转眼康熙二十年,六阿哥满一周岁,三番之乱闹得正凶,生辰是在永和宫简单的做过。

    七月终于传来好消息,三番之乱平定,康熙龙心大悦,赐宴于瀛台。

    御书房,康熙提笔写下六阿哥、七阿哥之名,记入宗谱。

    梁九功跑了两个地方报喜,打赏没少拿,观两位小主面容笑得有些勉强。

    “胤祚,这……”德嫔抱着儿子心如刀绞。

    一想到康熙十八年去世的皇子万黼,德嫔抱着儿子的手紧了紧,黼之义指帝王的宝座!

    祚除了赐福之意,更要命的是国祚(皇位),德嫔冷汗打湿衣背,眼眶通红毫无得名的喜悦。

    “为什么?”失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要夺去她怀中幼子的生命!德嫔不敢去指责皇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胤祐都比……”德嫔说不出话来,七阿哥天生有疾受天神祐庇,她的儿子为何要遭受国祚带来的威胁!

    “我做错了什么?”德嫔喃喃自语。

    “主了,隔墙有耳。”翠微替小阿哥揪心,后宫怕是又要起妖风。

    抹掉脸上的眼泪,陈宁心态还好,不就是穿成早夭的六阿哥,至少还有六年可活,总有办法的。

    承乾宫闻讯,佟贵妃笑得渗人:“好大的福气,只不知受得住受不住。”

    吴嬷嬷宽主子的心:“德嫔娘娘必然有所防范,您多亲近四阿哥,永和宫那边不敢提过分要求。”

    “该急的可不是我,皇后去的早,身边的奴才会替毓庆宫着想,哪能让旁人越了位去。”佟贵妃等着看好戏。

    当年若非皇后手黑险些坏了身子,佟贵妃又怎会隐忍多年熬死了中宫,抱别人的孩子养育。

    乌雅氏更是极会借力往上爬,要不然就不会在四阿哥一岁时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佟贵妃巴不得两方掐个你死我活,好让她坐收渔利。

    吴嬷嬷暗叹,主子这心病何时能医好,要真生下小主子,四阿哥当不当正不正的情何以堪!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